杀声震天枪弹如雨,滇军保安二师七千余将士率先冲入左翼敌阵,一批批冲在前头的将士中弹倒下,紧随其后的将士不但没有停下冲锋的脚步,反而发出竭斯底里的呐喊,悍不畏死地加速冲锋,一面面倒下的战旗被重新高举,一个个倒下的勇士后方出现更多更为猛烈的冲锋集群。
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缅军第一师官兵哪里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在上司和英军教官的吼声中匆匆架起的十几挺机枪还没来得及换弹夹,就被成片飞来的弹雨和“呲呲”冒烟的手榴弹所覆盖,爆炸声、哀号声此起彼伏,残肢断臂在硝烟和火光中腾空而起,没等低洼阵地里的缅军看清方向,数不清的寒光闪烁的刺刀,伴随着怒吼冲出浓雾杀到眼前,惨叫声连声响起,汇聚成片片绝望的呼号,漫天雨幕下的战场,转眼变成血雨腥风的惨烈。
眨眼间阵地沦陷的缅一师再也没有半点儿抵抗的秩序和勇气,上百上千的官兵在震天的怒吼和冲破硝烟的黑压压身影前吓破了胆,左翼居中位置的步兵团率先失去控制,弃阵而逃,周围缅军见状不约而同转身就跑,数千魂飞胆丧的溃军撞破了英军顾问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第二道阻击阵地,匆匆架起的一挺挺轻重机枪被撞进泥泞水潭之中,来不及躲避的机枪手在慌不择路的同伴踩踏下惨叫连连,随着逃跑的官兵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刚设置在阵地后方两百余米的迫击炮营发射阵地再次被溃军冲击得一塌糊涂,一半以上的缅军官兵在狂奔中扔掉了沉重湿滑的武器,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迅速向后蔓延。
缅一师阵地的沦陷,很快波及到中路的缅五师两个主力团,本来已经顶住滇军保安第三师猛烈冲击的中路缅军,随即陷入正面和腰肋同时受敌的危局,缅五师师长吴吞威见状来不及请示后方指挥所的英国指挥官肯特,下达完撤退命令后率先离去。
中路和右翼阵地的迅速溃败,让仍然依托山势和河流奋勇抵抗滇军冲锋的左翼阵地吃尽了苦头,滇军保安第三师师长不等亲临前线的司令詹焕琪下令,果断命令麾下两个团停止追击中路溃军,迅速掉转方向,直插敌军左翼阵地斜后方,并下达死命令一定要把敌军左翼阵地四千余敌人的退路死死堵住,与连失瑞丽、遮放要地的苦大仇深的第一师弟兄们一起,全歼这股缅军顽敌。
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枪声爆炸声延绵不绝的四公里方圆战场上,硝烟弥漫,热雾蒸腾,远处迷蒙的群山时隐时现,巍峨的山巅不时在迷雾中扭曲摇晃起来,前线指挥所高地上的詹焕琪和方鹏翔徒劳地放下望远镜,他们根本看不清两百米外的战斗情景,只能通过枪炮声和呐喊声的烈度,判断三路主力部队的反击进度。身后掩体里的一群通信参谋乱哄哄地对着电话高声吼叫,一个个战报和命令传到龙陵城中的指挥部,再从指挥部传到整个滇西战区的每一支部队手里。
上午十点二十五分,芒岭峭壁上枪声阵阵,热雾缭绕,接到命令全力阻击路西援军的梁子晏分队已经进行了十五分钟的打击,特种官兵精准的枪法和居高临下投掷的手雷,对增援龙陵的两个团敌军形成了巨大杀伤力。
精准的射击倒也罢了,敌军中骑在马背上的军官只要进入射程,就几乎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最要命的是一颗颗手雷从一百五十余米高度的绝壁上投下,没等落地就在密集的缅军头顶爆炸,激射的弹片和巨大的爆炸所产生的杀伤力,不亚于一颗炮弹的威力,绝壁下至芒市河畔的狭窄道路上,密密麻麻到处是倒毙的尸体和垂死挣扎的伤兵,两辆熊熊燃烧的卡车堵住了大半个路面,车上装载的弹药开始发出零星的殉爆声。
山顶上的梁子晏见状,吓得高声呼喊,七十余名弟兄刚缩回山体内侧,山脚下随即传来两声惊天动地的剧烈爆炸,轰然而起的浓烟,在炽热火柱的撞击下冲突而起,直冲云霄,匍匐在山顶上的弟兄们只感到天摇地动,双耳轰鸣,紧随巨响阵阵逼来的热浪,瞬间将山崖边沿潮湿的草木烤干点燃,就连厚重的雨幕也被这一巨大的爆炸能量冲击得倒卷回去,漫天的雨滴再次洒下大地时,犹如开水般灼烫。
“长官,敌军三百余人开始绕道冲上西南面的高岗,估计十分钟之内就会封锁住我们的退路,咱们这点儿人,顶不住啊!”
担任侧翼观察任务的哨兵冲到梁子晏身旁,焦黑的脸上,眉毛都被烤得卷曲了。
“什么”
梁子晏猛然坐正身体,抓住哨兵弟兄的手,大声询问。
哨兵急得手舞足蹈,边喊边比划好久,才发现自己也听不清梁子晏说的是什么,只能从口型判断出梁子晏询问的大致问题。
哨兵着急之下,猛然把梁子晏从地上拉了起来,指指西面退缩还击的敌人,再指向西南方的高岗,哆哆嗦嗦做了个盘旋而上的手势,最后用特种部队的专用手势告诉梁子晏有三百多人企图绕击本方侧后。
梁子晏顿时明白过来,立即拉上哨兵,把一个个匍匐在地的弟兄们扯起来,果断做出了立即撤退的命令手势,七十余人会意过来,迅速收拾武器弹药,跟随在哨兵身后,快速地向东南方的山下撤退,拐过山腰时,终于看到西南面两百米开外冲到半坡的成群敌人。
机枪手不用梁子晏招呼,飞快寻找射击方位,开始对气喘吁吁的敌人展开压制射击,梁子晏则率领弟兄们快速冲过暴露在敌人视线之内的三十余米山道,很快与留在高坎上的四名向导汇合。
五分钟后,三名机枪手顺利追上队伍,整个分队继续向前疾奔三公里,停下休息时才发现,四名不怕毒蛇猛兽、不怕山洪的可佤族向导都吓得不轻,两个年纪稍长的向导喘着粗气频频回望,身子和两条健壮的腿仍在不停颤抖。刚刚打了一战的特种队员们看得有趣,发现牛逼的不得了的向导们也有吃瘪的时候,相视片刻之后,禁不住大笑起来。
上午十点五十分,畹町城南。
一带矮山半坡的密林中,以滇南警备司令部参谋长身份率领二十六军独立旅的焦广绪已经全身湿透,和匍匐在山脚下极尽伪装的四千六百名弟兄一样,个个都像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似的。
新组建的二十六军独立旅下辖三个一千四百人的步兵团,外加一个工兵营和一个辎重连,构成了焦广绪增援滇西战场的队伍。全旅四千多弟兄都是在警备部队五个加强团中抽调的老兵精锐,就连工兵营也是滇南建设兵团中的佼佼者,正是有了这个经验丰富、战斗力极为惊人的工兵营,焦广绪的独立旅才在每个弟兄都超过正常负重几乎一倍的情况下,提前到达滇西前敌指挥部指定的伏击点,这一优异表现,让位于他们东北方向十五公里的滇军突击旅弟兄钦佩不已。
烟雨中的畹町九谷桥朦朦胧胧,通过望远镜,能大致看清楚镇守在这座边境大桥两端的英缅军官兵的轮廓,两边桥头临时用沙包垒砌的工事上方,架起了黄绿色雨棚,雨棚下的几挺机枪黑乎乎的,只能见个大概,根本无法观察到詹焕琪设置不到一年的桥北海关的敌军指挥部和镇内敌军的动向。
焦广绪有些焦急地看了看粗壮手腕上的瑞士防水表,略微滑到后方,侧过身子低声询问参谋长:
“老田,安晋大队联系上没有?”
“没有,估计还得等上几分钟才行,三部电台都已开动,误不了。倒是从龙陵前敌指挥部发来的指令中,可以推测到龙陵战场快打完了,英缅联军正在快速西撤,指挥部判断约在下午三点之前,敌军主力将退到路西,只是还不知道具体的战绩如何。”
黄埔五期毕业后分到士官学校担任步科学员大队长的田道南是湖南宝庆人,今年才二十七岁,去年从士官学校调任滇南警备部队作战参谋,一个月前晋升警备师副参谋长,是个心细如发、多谋善断的领兵人才,与性如烈火的焦广绪搭档相得益彰。
焦广绪乐呵呵地笑道:“战绩绝不会小,你也不想想,詹长官几日来一退再退,全国人民都骂他的娘了,他心里能不窝火吗?还有滇军保安师的弟兄们,几次军官交流他们从来没服过咱们安家军,这次被英国佬和黑不拉几的小个子缅军追得鞋都掉了,能不在反击战中拼命吗?等着瞧吧,马上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老焦,你先别笑,想想等会儿怎么打才是,畹町有英军一个步兵团和缅军一个运输团,义方兄率领的黔军突击旅只负责消灭南扎桥地区的敌军,帮助咱们堵住畹町东面回援的敌人,因此,咱们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拿下畹町,紧接着就得在畹町镇西构筑阵地,预防瑞丽方向的敌人援军,稍微慢点儿都不行,退一步说,哪怕没什么意外,你也不愿意让黔军弟兄看笑话吧?”
田道南悄悄用上了激将法,他知道眼下这一仗只有一个打法,那就是要快、要狠!
通信参谋悄然到来:“报告,安晋长官来电,特种大队将在十一点十分,突袭瑞丽敌军后方司令部。”
“太好了!传我命令,迫击炮营准备发射!一团、三团做好突击准备,二团必须在炮响之后,用尽吃奶的力气给我占领畹町河南岸,以猛烈的火力掩护突击团杀过大桥!”焦广绪沉声下令。
“是!”
十一点十分,三十六门大小迫击炮齐声怒吼,九谷桥两岸敌军工事在密集的炮火打击下,转眼间分崩离析,数十英缅官兵尚未反应过来,已经成了肢体不全的亡魂。
炮声未停,掩藏在矮山下的两个团安家军将士一跃而起,吼出震天的杀声,冲向逍遥弥漫、火光熊熊的九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