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洪韵儿来到圣武堂的时候,这里只有萧云贵、李开芳等数名讲武学堂首脑安坐。见到西王娘进来,包括萧云贵在内的人都起身来,李开芳等人恭恭敬敬的行了军礼,而萧云贵则是展颜一笑,上前拉着她的手走到自己座位旁,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随后李开芳、王闿运等人都各自落座,洪韵儿看了一眼,西殿在上海的首脑人物几乎都在这里了,看来是有些大事需要讨论解决。
萧云贵见人都到齐,手握着茶杯沉声说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洪韵儿撇了他一眼,心中略略埋怨了萧云贵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这种狗血的开场白。
萧云贵似乎注意到了洪韵儿的目光,夫妻做得久了,也知道她的心思,急忙清咳一声进入正题:“好消息是广东天地会起义的义军大部顺利突围进入福建后,于五天前和我们的第一军在厦门外围会合。陈开部义军虽然损失不小,但还是有十余万起义军民百姓达到了厦门,如今已经安全。”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起义军围攻广州一月不下,陈开还是听从西王的号令,率部转进福建。虽然在路上,有一部分起义军不愿意入福建,而是选择北上江西投靠东王,但却不影响这支投靠西殿的义军规模。
义军沿途转进之时,广东之地的清军大多都集中到了广州镇守,少数地方绿营防军和地方团练倒也没有给这支庞大的起义军造成太大的麻烦。进入福建后却遭到了福建地方团练和李廷钰部清军的疯狂阻截,李廷钰在福建已经败局已定,要是这支起义大军再到福建,那福建就会更加岌岌可危。因此李廷钰部发狂似的阻击义军脚步,阻止义军和福建太平军的会师。
好在第一军在经过短暂休整和物资补充后,迅速攻下泉州,接着发动厦门战役,有效的牵制了福建南线的清军。否则缺粮少穿的义军极有可能在清军阻击下溃散。
随后第一军派出骑兵团南下接应起义军,最后在五天前,成功的打破了清军的封锁线,广东十余万天地会义军总算和太平军在厦门附近会师。
李开芳接着说道:“虽然陈开部义军到了厦门,但十余万义军都缺粮少穿,第一军的物资又开始匮乏。如今离夏收还有一段时日,就地解决粮草困难极大。我建议第一军集中兵力攻克厦门,随后上海、宁波组织民间货船、商船运送物资南下,经福州直接补充到厦门,可以解决福建的粮草物资问题。”
萧云贵心中也早有这个打算,不过他还有一个顾虑。洪韵儿接着说道:“李尚书的这个章程极好,不过占领厦门和走海路补给物资还有一个变数,那就是洋人!”
说到这里众人脸上都是一黯,自从因为庙街和库页岛争端之后,英法被迫咽下这口恶气,勉强和俄国达成了远东和约,但这个和约远远让英法放弃了不少本该唾手可得的远东利益。加上太平军开始把触手伸向日本,也让美国大为不满,现在可以说是自从占领上海之后,太平军和列强关系的低谷期。
而且格兰特的联合舰队回到上海之后并没有急于回香港,而是在上海、宁波、福州等地来回巡弋,说是打击海上走私和海盗,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军事威胁和压力。同时列强开始和满清进行武器交易也是一个非常不妙的信号,十余天前,厦门的清军就直接获得了一批西洋军火。
太平军占领厦门容易,就怕招来列强的蛮横干预。后面走海路运送物资也随时会被格兰特的舰队威胁,一想到这些,在座的西殿一干首脑就很是发愁。虽然目前为止,列强直接出兵和太平军开战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是英法同意租借几艘战舰给满清广东水师。那福建的海路就会被威胁到,太平军的海军虽然也有了几艘西洋风帆战舰,但要完成漫长的而庞大船队的补给线护航任务还是非常吃力的,北面庙街和库页岛商路、海路也需要海军护航的。
萧云贵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海军啊,海军,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让自己的船自由航行啊。”
王闿运道:“讲武学堂内已经开办了海军分校,前往英国留样学习海上军事的人也开始接受训练了,法国建造的船只也在进行之中,同时我们和普鲁士、挪威等国就造舰之事也在商谈之中,这些国家也有兴趣为我造舰,只是碍于英法,尚未能谈拢。目前按最好的打算,人员、舰船到位还需一年之久,随后还要人和船只配合齐整也需一段时日,海军练成后才能出战。西王殿下,海军并非一朝一夕能成,再此之前还需忍耐。”
萧云贵忍下这口气,苦笑道:“这就是维护主权必须付出的代价!”跟着沉下脸道:“壬秋(王闿运字),你马上找英法美三国公使谈判,既然军事上不能达到目的,那我们就在谈判桌上去达到目的。”
洪韵儿微微皱眉道:“但没有军事的优势,只怕谈判桌上也没有优势。”
萧云贵深吸一口气道:“只要他们的要求不太过分,这口气老子先忍下了,日后再一笔和他们算!”
王闿运应了下来,但他很是忧虑,只怕英法提出的条件西王一个也不会接受的。
跟着洪韵儿苦笑道:“殿下你说的这个好消息怎么听起来都不算是好消息,那坏消息只怕更糟吧。”
萧云贵淡淡一笑说道:“事情总是有好有坏的,广东义军保留了元气总是好的,坏消息也不见得全都是坏事。”他目光扫了一眼在座诸人,沉声道:“长沙几天前失守了,赖汉英、黄益芸等十余名将领战死,全城三万守军全部战死!”
在座的人都是面色大变,长沙是太平军攻占的第一座省会城市。也是第一座丢掉的省会城市,而且国舅赖汉英和灭胡侯黄益芸等十余名将领战死,三万守军尽墨,这在太平军起事以来算是最为惨重的损失了。
李开芳眉头紧皱起来:“东殿不是一早就撤了和我们的对峙之兵了么?东殿数十万兵马东援还是没能解长沙之围么?我们西殿兵甚至还主动让开江西一些道路,也撤了威逼天京的水师。东殿为什么没有全力东援?!”
萧云贵冷笑道:“咱们的东王殿下这次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想让石达开南下全力应援,东殿走江西陆路应援。胡以晃三十万大军在路上就耽搁了二十多天,然后他在半路被江忠源部清妖袭扰,行程更慢,最后救援不及。被湘军破城。”
王闿运不是很明白军事,奇道:“翼王也是个能打的主,为何他南下救援也未能解围?”
洪韵儿冷哼一声道:“东王是想借清妖的手削弱翼王,翼王从武昌南下应援,水路必需要保障,而武昌到长沙的水师是在东王手中。况且翼王还要保证自己南下之后。背后不会被襄樊的清妖突袭,因此翼王用起兵来缚手缚脚,能让救援兵马达到长沙外围就不错了。曾妖头这次用兵稳扎稳打,长沙外围数十座营垒结下硬寨,又有水师作为粮道补给,硬生生的把翼王挡在长沙城外围十余天,翼殿死伤不少但却未能突破清妖的围困。因此才导致长沙失守。”
李开芳大怒道:“东王要是少打些小算盘,一早大军全力应援,哪里会有这种事?!长沙失守,东王要向长沙的三万英魂谢罪!”
萧云贵和洪韵儿都脸色很不自然的互相望了一眼,似乎当初撺掇荣禄安排湘军打长沙的就是他二人的主意,只是两人没想到经营这么久的长沙城最后居然还是会被湘军攻克。如果要谢罪,这两人似乎也需要谢罪。
萧云贵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他越来越像一个唾面自干的政客,淡淡的说道:“天京那边要找谁来顶罪轮不到我们议论,当前清妖曾妖头猖獗。我们必须反制。第一就是要驳斥他的讨粤檄文,以为声势张目。第二就是派遣第三军一部入闽,继续加强福建攻势,尽早打到广州,断绝南面清妖的港口。阻断他们和洋人的武器交易,不过只怕这短时日内无法做到。第三,虽然我们西殿暂时不能直接打击曾妖头部清妖,但在广东、湖南等地的白泽堂要加强对清妖将领的暗杀,赖汉英、黄益芸他们的英魂总得要些人来陪葬的!”
李开芳等人应了,随后众人商讨了些细节之后便散会离去,此时殿内只剩下萧云贵和洪韵儿两人。
萧云贵看着背后挂着的太平军起义巨型画卷,忽然开口黯然说道:“韵儿,我发现我越来越卑鄙了,赖汉英、黄益芸他们的死,我们脱不了干系。”
洪韵儿幽幽轻叹一声道:“政治和权力自从诞生的那天起,每个毛孔就都散发着肮脏的污秽,我们现在既然身在其中,哪能出淤泥而不染?岳飞虽然流芳百世,但秦桧却逍遥一时,有时候我们不想做秦桧,但局面却逼着我们不得不做。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只希望我们将来能驱逐胡奴,复兴汉家,这样才不会让他们的血白流。”
萧云贵嘲弄的一笑说道:“看来今后我们这样互相宽慰的借口会越来越多,是啊,造反哪有不死人的?要成就大业就要有牺牲,我们今天的牺牲是为了挽救更多的人。其实说到底,我们只是两个越来越成熟的肮脏政客。”
洪韵儿上前紧紧抱住萧云贵,两人紧紧的搂在一起,两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无奈和自保不需要太多理由,自责和自勉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他们需要互相扶持着把路走下去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