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映照在荣禄的脸颊之上,照得他那隽永的脸庞忽明忽暗,他手中一张湖州宣纸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烛光一暗之时,他再一次把宣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那烛光,脸上阴沉得可怕。
过了片刻,他轻叹一声再次起身,把地上的纸团拾起,口中喃喃低声骂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都穿越了,还想缠着我?我现在的身份是满人,是满清贵胄,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再一次展开纸团又看了一遍,上面那段熟悉的歌词再一次进入眼帘,“我把对你的思念写在海角上,寄给那年七号的雨季,有一些等待不能太漫长,已经枯萎在心底……”
看到这里,荣禄的脸色有些柔和了起来,但目光一转,看到末尾写的:“鸡足山巅电闪时,太平飞花落人间。若是旧识闻客至,大江邀见论英雄。”这首诗平仄不通,但荣禄看得明白其中的意思,对岸有人想见自己!
荣禄的脸色再一次难看起来,见还是不见?他已经犹豫了两天,信是镇江金山寺一位高僧智通送来的,这位智通高僧受扬州一位盐商之遥,到扬州做法事,但随后遇上战事,因此滞留在扬州八大明刹之一的法净寺挂单,但他怎么会和江南的人有联络呢?
正胡思乱想间,帐帘一挑,承恩快步进到帐中,荣禄起身急忙问道:“查探得如何?”
承恩低声说道:“老哥派人盯了法净寺两天,没有人去找过智通和尚,他一天到晚就是礼佛参禅,没干别的。”
荣禄烦躁的负手走了几步,承恩不明就里问道:“老弟,那智通和尚有什么不对的吗?”
荣禄站定身形后,皱眉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不对的。”
承恩坐下身喝了口茶,奸笑道:“看你这两天心浮气躁的。莫不是上火了,要不要去扬州给你找个女子去去火气?”
荣禄阴沉着脸狠狠的瞪了承恩一眼,那股阴狠之意让承恩背脊上一凉,脸上的笑意僵住,过了半晌承恩才讪讪说道:“老弟,有什么可烦恼的?咱们在这里吃得好,睡得香。打仗跟玩似的,有什么不好?胜保大军两万余人已经到了大营,旬日便可出队收复瓜洲,接着就打过江去,长毛贼也蹦达不了多少天了。”
荣禄阴沉着脸还是不说话,就像有人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一般。承恩暗自腹诽,难道这小子吃错药了?
这时候帐外亲兵进账报道:“帮办军务大臣胜保大人统领两万兵马已到大营外三里处,钦差大人命各位总兵、副将、参将到辕门迎接。”
承恩应了一声道:“知道了。”跟着起身穿戴武官服色,口中一边道:“老弟啊,你看这胜保来是不是接手老中堂的?老中堂身子越来越弱,这些天都卧病在床,估摸着胜保是要接任了啊。大营要是换了个主儿。咱们兄弟还能混得风生水起的吗?莫不要把咱们兄弟推上前面去才好啊。”
荣禄面色阴晴不定起来,跟着也穿戴起官服来,只说了句:“咱们走着瞧。”
江北大营诸将在琦善的带领下到了辕门迎接胜保大军,和历史上不同,因为太平军并没有发动北伐之战,江北的清兵得以从容南调。胜保,满洲镶白旗人,字克斋。苏完瓜尔佳氏,举人出身,历任光禄寺卿、内阁学士等职。苏杭上海丢失,向荣、和春兵败,清廷震动,咸丰命胜保督兵两万余人赶赴江北大营会办军务。承恩猜测得不错,琦善已经老迈。而且病痛不断,屯兵江北大营数月,虽然数次出兵攻打瓜洲,但都无功而返。咸丰嫌他老迈,守成有余进取不足,遂调了胜保前来,打算接替琦善出任江北大营的剿匪钦差大臣之职。
荣禄此刻已经是参将之职,他以上虞备用处侍卫身份外放,又有祖上余荫,加上剿灭上海小刀会的功劳,因此破格拔冗为参将,承恩、扎布多那克为游击之职,隶荣禄麾下,汉人李重也调归荣禄属下,官至都司。其余跟随荣禄办差的几名侍卫也都各自担任佐领、守备等职。荣禄手下得到琦善照顾,已经有兵马三千余人,和瓜洲的太平军打过几仗,各有胜负。
只见胜保金刀大马的在兵将簇拥下来到辕门,琦善拖着病体坐在椅上等候着,胜保远远的见了急忙下马很是热情的迎上来向琦善建立,口称老中堂折煞晚辈云云。
荣禄站在诸将之中,这胜保他却是第一次见,只见胜保此人头方额窄,满脸的横肉,一双小眼睛笑起来倒像是鳄鱼眼一般。
琦善勉强寒暄了几句后,命手下直隶提督陈金绶、布政使雷以諴等人引胜保入帐交待军务,他已然坚持不住,要回帐休息去了。
当下陈金绶、雷以諴等将带着胜保来到中军大帐内,胜保升帐点将,陈金绶将江北大营诸将一一引荐,末了胜保也将跟随自己而来的托明阿、德兴阿等将一一介绍。
诸将互相认识之后,相互寒暄了几句,胜保这时候却脸色一变,淡淡的问道:“江北大营兵员两万,瓜洲弹丸之地,贼兵不过数千,为何围攻数月尚未能攻克?”
陈金绶心中一突,这不是兴师问罪来了吗?当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答道:“瓜洲贼兵背靠大江,江上有发逆水师往来,我水师不能制,因此发逆常有兵马渡江应援,而粮草火器也是靠着水路源源不断送过江来,而且贼兵围瓜洲立营垒数十座,堑壕数重,急切难拔。”
胜保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劳师费饷数月,不得尺寸之功,只会夸大贼势,陈金绶,你是如何统兵的?!”
陈金绶心中一惊,知道胜保新官上任这是要拿人祭旗立威,琦善乃是满人,又德高望重,而且有病在身,胜保不会对他怎么样,琦善之下江北大营之内就以自己官位最高,又是汉将,胜保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放过自己,当下也不顾什么,撕下脸皮急道:“大人明鉴,属下累月出队数次攻打瓜洲,一直亲临战线,并未后退一步,未能克瓜洲,非战之罪啊。”
胜保又哼了一声说道:“临来时皇上已然交待,江北大营之内若有人消极避战者,不管是谁都可拿下解赴京城问罪!陈金绶,你说非战之罪,好,本官给你一个机会,明日点兵再打瓜洲,要是还是未能克复,新旧帐一起算!”
陈金绶心下大怒,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得抱拳勉强领命道:“属下遵命。”
离开营帐后,陈金绶召集诸将在自己帐中议事,只见诸将都是面带愁容,瓜洲太平军守御严密,又有大江水师支援,根本无法强破,胜保这个军令明显是要做好口实准备收拾陈金绶。
帐内诸将都不开口说话,大家都心知肚明,陈军门算是到头了,明日不克瓜洲,一定是解赴京城问罪,虽说陈军门并未向和春、向荣那样大败丧师,但革职拿问是免不了的了。
陈金绶轻叹一声问道:“胜保大人命我等明日出队再攻瓜洲,诸位有何破敌良策?”
诸将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的笔直但都不出声,陈金绶看了看手下最为亲信的参将冯景尼、师长镳二人问道:“你们可有良策?”
冯景尼道:“军门不必忧虑,大可备些金珠宝贝献给胜保大人,再不然把我们手中鸦片生意分些红利与他,料想无事。”
陈金绶摇摇头苦笑道:“才听闻胜保出任帮办军务大臣,本官就托人打点过了,胜保却油盐不进啊。”
冯景尼哦了一声,心中暗想,胜保大人不收陈军门的礼,定然是要铁了心办他,否则怎么我和师长镳的礼就收了?但他也不敢说自己和师长镳也送了礼过去,当下不再出声。
师长镳又道:“军门,不若明日增加赏钱以激励士卒,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说不定能克复瓜洲……”说到这里,帐内诸将都古怪的看着他,如今的江北大营官兵无不都是再捞偏门,什么赌博、鸦片、抽厘、放高利贷,要不是军中不许有女子出现,这些丘八只怕会把妓院都开到大营中来,要说赚钱的事,大家都有兴趣,但要花钱卖命,却是无人响应。
师长镳见无人响应,也就闭口不说,一时间帐内静得出奇,见诸将都不开口说话,陈金绶面色惨淡起来,自己风光得势的时候,这些将领一个个的巴结着,现下自己要倒霉了,谁也不肯出来拉自己一把,真是世态炎凉啊。
陈金绶心灰意冷,挥手命诸将退下,一众总兵、参将、副将、游击急匆匆的离开军帐,似乎生怕沾上陈金绶的晦气一般。
“陈军门不必忧心,属下有良策可解眼下困境。”一个人的声音飘了过来,陈金绶惊喜不已,抬头望去,只见说话的人却是荣禄。诸将都已经离开,却只有荣禄留了下来。
陈金绶急忙起身道:“仲华有何良策,快快道来。”
荣禄缓缓说道:“军门可凭退左右,属下单独和你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