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一天,贝州城中三军夺气。
晚上,徐徐将气艇收回。几乎所有的兵士一起涌过来,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欢声雷动。时恒将十名兵士带下来,一起受到英雄般的礼遇。
第二天接着飞。
这件事震动性太大了。第二天下午就接到朝廷的圣旨,问能不能让这个大气球在剿灭叛军后,将它飞到京城。郑朗愕然,从贝州飞到京城,必须从大名府、德州、滑州经过,这才能到京城。跨越了好几百里。在方圆几十里溜达还可以,飞几百里……他想了想,给了回答,看天气,天气好,能办到,天气不好则办不到。
是能调整方向,首要前提是微风,风一大,依然办不到。
若是风不大,一路做一些补充,还是可以的。赵祯大约也想看一个新奇,郑朗则是借机宣传科学的力量,让越来越多的人对格物学产生兴趣。现在太学里有人学格物学,可太少了,时恒想研究一样事物,都找不到一个帮手。
影响显著。
马上就有人学习。
第三天,也就是郑朗到了贝州第六天,风大了起来,不得不只飞了一回,停下。然后天色暗下来,下起呖呖的小雨。春雨贵如油,但郑朗看着贝州城中各色佛旗,叹息一声。
到了晚上,雨渐渐平息,忽然兵士进来禀报:“郑相公,你看城中。”
郑朗走出营帐,向贝州眺望,贝州城升起了十几个热气球,陆续的还有热气球在升。
王则也被逼得无奈,几台床子弩全部损毁,还有一些强弩与大型抛石机,射程却无法达到一百多米的高空,然而气艇始终在一百步高空之上飘荡,拿它没有办法。
正好城中缴获了一个气球,照它的样子仿制并不难,于是搜刮城中的兽皮,制造了大量热气球。让它们象气艇那样飞是不可能的,下面继续用绳子挂着,但胜在数量多,一旦气艇到来时,将气艇拦截,务必将这个庞然大物催毁,否则城中属下夺气,这个仗没法打。
郑朗忽然笑了起来,说:“想空战?”
想空战,奉陪。
第七天又是一个好天气,气艇升了起来。但是不同,这一回为了高度,将气艇下面第二层棉花保护层也拿掉了,给气艇松压。
甚至减少一半船舷。
操控的兵士减至八人。
上面装裁一些物资以及一些块石。
徐徐升了起来,因为压了大量块石,高度仍然保持在三百米左右,与这些气球相当。绳子也没有松,徐徐来到城头上,将块石投下。重量逐步在减轻,城中也不得不将绳子接上,继续放,双方高度全部在增加,渐渐到了三百五十米,一些气球无法上升。与绳子无关,主要是气球的体积太小,无法带着吊蓝两个兵士,上升到更高的高度。但为了迷惑对方,时恒命令道:“停下来。”
然后将绳子徐徐拉上吊船,迎着那排热气球飞了过去,实际还有另外一条办法,制造一台小型的床子弩,弩头也改成更科学的火箭,对准这些热气球发射,若将距离保持在一百步之内,床子弩还有一些准头的。
但郑朗将这个方法抛弃。嫌它太琐索。
王则指挥着兵士将气球拖过来,一共是二十一个气球,昨天花了一天加半夜时间制造的,想来一个围殴。就是这样,城中士气仍在剧烈的下跌,两者体型相差太大,一个是蚂蚁,一个是大象。不过叛军有叛军的办法,吊蓝上两个兵士全副武装,手中拿着抓钩与大刀,准备两者接近时,不怕死的强行登艇。
眼看接近,时恒说道:“放。”
直接将船板打开,将石头往下推。眨眼之间,气艇高度再上一百米。
这一下子将所有热气球压到身底下,好在今天风依然很小,不然这个高度气流强,难以驾驭。几个管道一起打开,蒸汽放出,风帆悬挂,增加其速度,迅速来到这些气球上方。
时恒又喊道:“放!”
一支支火箭抛射下去。
城中叛军看到不妙,想将气球收回去,可它的体积太大了,虽不能与气艇相比,那个气球既然能将两个兵士带上高空,体积也是不小,宋军的火箭有一半中的。不停的驭控,从南向北飞,仅是一会儿,二十一个气球全部着火烧了起来。
看到这个精彩的场面,几乎所有宋兵一起大喊:“大宋万岁。”
太激动人心了,太壮观了,这趟剿匪,仅看到这个场面,前来也值了。也情是当成了十一世纪的大片在观看。
将所有气球点燃,不用匆忙,又调整好气艇,从北往南飞,管道排放热气,降低高度,另外将石头一路砸下去,结果下面的叛军不顾上空兄弟们,砸得受不了,将绳子放开。导致有的气球带着火,居然飘到城外,被宋军生擒活捉,还有的因为火烧得快,下跌速度快,被生生震死。
王则没有弄出一幕伪空战还好一点,弄了,士气更加下跌。
气艇再次返回,重新装载,这一回松压,装裁量更大,上去的兵士也更多,达到十六人。气艇大,船也不小,加上上面的兵士,更象气艇将一艘船拖得飞在蓝天上。
驭控着,在贝州上方到处乱飞,看到哪里有叛军,就向哪里飞,然后硫酸、火药往下浇,或者往下投。其实到了这地步,城中有许多叛军准备束手就擒,只是畏于王则之威,不敢作声,勉强的防御着贝州城。
一圈溜达过来,再次返回装载,看到气艇飞了过来,有少数叛军士气全无,放下手中的兵器,对城外大喊:“我们投降。”
说着,跳上土山,向宋军大营方向奔来。王则阻都阻不住。
郑朗一看火候差不多了,这一回没有装载武器,而是将气艇高度进一步放低,低到一百五十米左右,让时恒带着一个大喇叭喊话,下午攻城,必破,所有无辜百姓,以及投降的妖教徒,头上系白带,全部集中到贝州城西,不准持任何武器,听候朝廷安排。
在城中喊了一圈子后,再次升高,监视着城中的动静。
城中开始混乱。
宋军还没有进来,有许多百姓逃向西城。
王则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派出兵士阻止,并且将西城居民往外赶,百姓不听,举起屠刀开始屠杀。
郑朗站在城外最高的土山顶上,也在观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虽惨忍一点,或者这样,老百姓才能清醒。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郑朗将诸将召集,准备总攻。
人终归有私心的,郑朗将张亢放在东城门外。
调遣完毕,王信率领大军,吹响冲锋号角,带着宋军登上土山,气艇返回,再次带着硫酸,来到北城头上,向下淋。
就是到这时候,还有许多不知死活的教徒在负隅顽抗。
没有立即攻城,上面淋硫酸,下面在用弓箭对射。
实际也没有打算真的强攻北城门,主攻方向在南城。
来的时候,明镐挖了好几天地道,直通贝州城,还没有穿过城墙,郑朗这几天用气艇将敌我双方全部吸引住。暗中将地道一直挖到城墙脚下,停了下来。
挖出来的泥巴堆放在帐蓬里,夜晚运出。
可是没有学习文彦博夜选壮士两百人,从地道入城,重新登上城头,杀死守城者,降绳引官军登城。有可能还用了一些计策,这一夜叛军没有怎么设防,导致大批宋军登上城头,打开西城门。王则匆匆忙忙之下,用火牛计冲陷官军,不得功。于是从东城门外败逃。
这个计划有无限变数,也不需要。
郑朗采用的是洪秀全攻打南京城之策,火药。
南京城墙远比贝州城墙高大,洪秀全不能克,最后手下想出一策,从城外盗了棺材,棺材里装满黑火药,利用棺材密闭空间,增强黑火药的气压,将高大的南京城墙震垮。
这也是人类史上第一次利用黑火药爆炸时所产生的气压,震塌城墙的战例。虽然它出来得很早,但一直没有全面的认识。否则人类历史还会大幅度的改写。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也没有那么简单的,比如南京城的中华门,放再大的棺材进入下面,也未必能震塌。
这肯定还有其他的内幕,比如墙基在薄弱处,也就是泥土潮湿,城墙经过多年演化,没有那么坚固,或者其他种种,史书并未记载。倒是时恒接到郑朗嘱咐后,与他那个小姨子一道骑马去了一个煤矿,试验数次,取得一些详细数据。
早上在空战,郑朗却暗中派人在下面安排。
他不会学习洪秀全,从城中盗死人的棺材,而是刻意打造几个沉重的木箱,远比棺材大,里面放满黑火药。木箱也是精心设置,四周与底下更厚,只有正中上方的木板比较薄,保证爆炸时,气压对准上方城墙冲腾。
不仅是这样的。
第五天又在南城门外发动一次佯攻,气艇掩护,打下木桩,准备建造数个高台,强行登城。但在城中叛军反抗下,未能成功,仅是几个木桩扎了下去。
足矣,这些木桩便是标住,不然人在下面,无法准备测量城墙的位置,偏上一点点,气压冲出地面,而不是冲向城墙,就产生不了作用。
兵士进入,将火药装满,导火索用竹筒引出,里面用糯米汁石灰,将泥土夯实。再将泥巴灌上生石灰、糯米汁,在外面密封,甚至还搬去几块石头,使通道更坚固。徐徐退出,一直退到十五米开外,才停下夯实工作。
三条地道准备就序,兵士鱼贯退了出来。
郑朗看了看太阳,北边对射得热火朝天,南面却是静悄悄一片,有几只小鸟好奇的飞过来,在天上盘旋,看着大家用婉转的歌喉鸣唱。冬天的严寒渐渐过去,空气里还有一些峭寒,但能嗅到春天醉人的气息。
郑朗喃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无论他怎么放过,今天必将死很多很多的人。
说完,手一挥,兵士点燃导火索。
郑朗喝道:“捂上耳朵。”
没有在石门川用的黑火药量大,但密封性比石门川更强。若是有黄火药效果更好一点,但没有雷管,只能望洋兴叹。
不约而同,三声巨响传出。
三个爆破点效果各不相同,一个爆破点虽用木桩校正过,可不知哪儿出了错误,爆炸的方向偏向城外,带着无数泥团飞向天空,城墙摇了一摇,居然安然无恙。
还有一个爆破点对准城墙,但因为城墙过于坚固,只塌陷了一部分,出现一个小豁口,起效果了,但不是很大。豁口太小,只能通过三四人而己。容易让敌人堵上。
但另一处却起了作用。
巨大的冲力腾向城墙,这片城墙就象沙子堆砌起来一样,摇了一摇,迅速塌陷,出现一个宽达四米多的大豁口。足够了,此时叛军主力在北城,南城叛军并不多,而且也吓傻了眼。
刚才爆炸时,强大的气流冲起,有的兵士居然被气流吹到高空,发出惨叫声,跌到地上,一动不动。还有的士兵直接被倒塌的城墙埋了下去。即便有少数叛军将领脑袋清醒,喊话命令,可是兵士耳朵震得嗡嗡作响,也听不到了。
机会转眨便逝,一旦反应过来,用木栅将豁口堵上,又不易攻进城中。郑朗喝道:“攻。”
王凯与郝质带着宋军向这豁口处迅速冲去。
一眨眼的功夫,宋军通过豁口杀进贝州城。
看到宋军进入,许多百姓拿着怀中早就暗中准备好的白带子往头上一系,向西城逃去。原来认为王则是弥勒佛,一个个为之死战。但这几天下来,九成以上的百姓不会认为王则是弥勒佛,脑袋清醒过来,即便不识字,也知道事情严重性。这是什么地方?河北战略要地,离京城仅是几百里之遥,朝廷重要的北大门。自己这些人谋反,朝廷能善了?
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拼命的逃。有许多叛军也慌忙地卸下盔甲,丢下兵器,试图夹在百姓当中蒙混过关。然而盔甲不是衣服,穿与卸要花费一会功夫的,才能将一个个部件组合或者卸下。眼看宋军到来,心情紧张,一边脱一边害怕的哭泣。
明镐看着这片景象,知道贝州城几乎等于拿下,没有再关心,扭过头看着郑朗说道:“行知,这个火药技术不能流传出去。”
让他感到后怕了。
很有可能用此能攻陷灵州城,但若是让契丹人得去,或者让西夏人得去,他们同样能利用这个技术攻陷宋朝城墙。相比于贝州城的高大坚固,宋朝能有多少城墙能赶得上?特别是边境上那些砦堡,那几乎是一破一个准。
郑朗点了点头,说道:“岂止,就是所有参与爆破的兵士,也要与他们签订保密文书。但格物学的发展,城墙的作用会渐渐下降。”
“行知,那如何是好?”
“化基兄,无妨,一旦格物学发展,对于游牧民族的骑兵来说,同样是一场恶梦,到时候比拼的是谁对格物学掌握更多,谁的财力物资多,谁的人口基数多。”
郑朗没有多解释。那一国家人口最多,那一国家对学问最重视,那一国家财力物资多?只有宋朝。但顿了一顿说道:“不过还十分遥远,我估计最少一百年,没有一百年,技术不会成熟。”
底子太差,自己若是一个科学家,还能来一个提前工业化。但自己不是,仅是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学习的一些数理化知识,有一部分还忘记了。想要将自己记得部分理论化为实践,必须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一万名宋军一起蜂拥进去,贝州城本来士气皆无,看到宋军杀了进来,只有少数人逃到西城区等候朝廷安排,大多数人来不及,宋军就掩杀过来。于是立系白丝带,跪在地上求饶。王则一看不好,仰天长叹,率着亲信奔向东城门,想从东城门逃跑。
往哪里逃。
时恒在空中密切的盯着他们,一操控着气艇慢悠悠地尾随着,然后用喇叭大喊:“贼首在这里。”
时不时用硫酸往他们身上泼,连王伦都中了几滴硫酸,又痛又恨,咬牙切齿。被逼得无奈,脱下身上的龙袍,想蒙混过关。但还是不行,只隔着一百五十米,盯所有人不可以,盯一个人不难。气艇紧紧跟着他。王伦逼得无奈,又率手下进入一座民房,原来这里叫洛阳府,一座很大的宅子,手下蜂拥进去,四散出来。这一招真管用,时恒在上空失去目标,只好尾随着这些逃军飘到东城门。
打开东城门,张亢早就挖好战壕,备兵以待。王则手下一愁莫展,又聚集到王则身边问:“大王,怎么办?”
这一聚集,目标重新出来,一个眼力好的兵士辨认了一下,又喊道:“贼首就在这里。”
王则气愤的想生出翅膀,飞上艇,将这十六人生生击毙。这一战打得太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