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逵说道:“陛下,此地仍然凶险,请速离去。”
辽兴宗醒悟过来,得,还是快点逃吧,带着儿子与仅两百来名手下,继续向东逃亡。
郭逵这才换了一匹马,对张亢说道:“张将军,元昊疯掉了,几度杀死契丹皇帝。”
张亢相信,刚才是亲眼所见。直到张亢回去,大家坐下来分析,才想出来实际元昊是留了辽兴宗一条生路,不知道身在局中的契丹人能不能想出来,即便想出来,也坐定了辽兴宗是宋朝将士解救的。
“此人是一个昏主,”张亢说道。
“张将军也未必,此人对待将士大臣十分平和,颇类似于我君,但智慧与俭扑不及之,不是英主明主,也不是昏主,是中主,”郭逵很公平地下了一个结论。
正是这种老好人,乖宝宝,郑朗才敢答应前去契丹,若是萧太后与韩德让在,郑朗敢去契丹么?
两人赶上大军,不仅杀敌,还将逃散的契丹将士聚拢,增加力量,到了四更时分,居然遇到被围困的萧孝友,将他救出来,萧孝友狐疑地看着这支“契丹”军队。郭逵骑马过来,在他耳边说道:“是我朝的军队,萧相公,你可听过韩信背水一战的故事,韩信在泜水岸边扎下大营,自己与张耳率军出井陉口,赵王歇率军出击,韩琦诈败,丢下粮草辎重,赵王歇部下一边追赶一边拾一路散丢的物资,于是士气不振,让韩信河边背水一战,大败赵王歇。西夏兵士战斗力并不强悍,昨天贵国之败,是败在恶劣的天气上。”
“陛下呢?”萧孝友那有心思听他说韩信的故事。
“陛下安全返回金肃军,请萧相公不必担心,还是关心眼下,此时我军在协助契丹奋战,收拢将士,你作为契丹的宰相,贵国之主又不用你担心与保护,此时还想逃跑,传出去,不怕遗臭万年?”
萧孝友哑口无言。
宋军都在替契丹打,自己身为宰相是不好逃跑的。
“那怎么办?”
“我刚才不是说过韩信背水一战的典故吗?此时贵国大败,丢下无数物资,西夏军队来自各部,又因为与我朝数年征战,十分穷苦,会有什么局面?”
“什么局面?”
“抢物资。真正能分出来的兵士并不多,只要我们将贵国逃散的将士收拢,未必不能胜利。难道你作为契丹宰相,就想让贵国这样奇耻大辱的输掉战争吗?”
一忽悠,将萧孝友带上,继续收拢契丹兵士,渐渐三路宋军会合,再加上收拢的契丹逃兵,达到一万多人。临近地斤泽,张亢说道:“萧相公,我们要回去了。”
“为什么要回去?”萧孝友糊里糊涂地问。
“现在你属下已收拢了七八千人,继续收拢下去,会达到一两万人,而西夏出动的兵士不会有太多,正是你建功立业之时。我们前来仅是奉郑相公的意思,保护贵国陛下安全,目标达到,现在做的有可能违反圣上的旨意,不能再做得过份,会有士大夫弹劾我们的。”说着,带领手下拨马向东撤下去。再不走,就傻了。
萧孝友站在哪里不知道怎么办,想了想,徐徐向北一边撤离一边收拢将士。陆续的人越卷越多,还让他率军杀死了许多西夏追赶的兵士。但终于让元昊听到这个消息。
也没有怀疑,契丹在他心中还是一个强大的国度,但不能再让这支军队聚拢下去,自己分出追赶的军队让这些军队多次击溃,牺牲大量将士。于是元昊亲自带着主力部队气势汹汹地杀来。萧孝友抵抗一会儿,看到情形不妙,拨腿就逃,又是惨败。这颇让张亢失望的,之所以聚拢这些契丹人,让他们站出来反抗,也消耗西夏人的实力。但最终在三国默切与隐瞒之下,这一情报张亢也不知道。
战事渐渐结束,元昊见好就收,还将俘获的三万多名割掉鼻子的俘虏送还给了辽兴宗,看到这三万多名没有鼻子的兵士,辽兴宗放声大哭。然而这一战牺牲太惨了,即便是契丹,也是元气大伤,同意议和。
然而没完,才是一个开始…………张亢回到府州,这一战宋朝只是一个小配角,在他的带领下,先后与萧孝友最少斩杀了七八千西夏兵士,也达到战前所设想的目标。将事情经过写了奏折,快马送到京城。
君臣接到奏折后,全部愕然。
尽管郑朗再三说了,若是契丹人大意,必败,还会大败,但多在心中怀疑,这可是二十万契丹精兵,怎么就能败呢?不过全部很高兴,比起西夏,契丹才是真正的危胁。
但这一战过后,三国关系走向又发生质的变化,何去何从,几个宰相不能决,赵祯再次派蓝元震前去郑州。
接到河曲之战的消息,郑朗捧茶杯的手略略有些颤抖。
蓝元震看了感到好笑,问:“淝水之战时,谢安饮酒作乐,闻玄破符坚,安与客正在下棋,看过驿书,将它放在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徐答道,小儿辈已破贼。但既退,过户坎,心中喜甚,鞋屐被户坎绊掉居然不知。可有此事?”
“蓝都知,你莫要笑我,前我不担心,但不能不关心。没有此战,契丹与西夏始终牵连不清,对我朝不利,经此战后,契丹与西夏翻目成仇,郭逵身在契丹皇帝身边,契丹想遮掩都无法将这个丑遮住。为了立威,必然会在恢复元气后再次挑衅西夏,仇恨已生,至少在二十年内两国关系不得恢复。出现这结果,对我朝会产生什么影响?”
“若如此,对我朝太有利了。”
“岂止有利,在我心中,它比定川寨大捷更有意义。如何不激动?”
这次没有矫情,便衣骑马去了京城,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的事,要当面说服赵祯与诸相。
没有穿朝服,严格的守着丁忧礼,除去所有官职,白衣在身,回家居丧。不白衣也可以,但他是儒学大家,不得不更严格地要求自己。
在都堂召见郑朗的,还有几位宰相,三司使官员与两制的重要大佬。
坐了下来,赵祯高兴地说道:“郑卿,如你所料,契丹大败。”
“陛下,契丹开始堕落,我朝心腹大患,眼下还是西夏人。”当时说这话,没有人相信,现在可以说了。没有必要过份害怕契丹,河北河东严加防范,便不会有失。除非想经营幽云十六州。
“没有想到契丹这么弱,”是宋庠说的。
“宋相公,未必。契丹之败,是败在轻敌上,其主亲帅军队征伐本是美意,可他不善长军事,亲自领军,不利其益,反而其害。所以此战多次出现失误,”郑朗在心中叹息一声。还是很不满意的,张亢出兵太晚,若再早几个时辰,收获更大。但这样也好,西夏损失没有自己想的重,却可以使元昊产生骄傲自大的心理。若将那个天下第一美女找来做儿媳妇,那就更妙了。
“陛下,术有专攻,量才施用,故唐太宗在《帝范》里说,明主之任人,如巧匠之制木,直者以为辕,曲者以为轮;长者以为栋梁,短者以为栱角。无曲直长短,各有所施。明主之任人,亦由是也。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无智、愚、勇、怯,兼而用之。故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不以一恶忘其善;勿以小瑕掩其功。割政分机,尽其所有。然则函牛之鼎,不可处以烹鸡;捕鼠之狸,不可使以搏兽;一钧之器,不能容以江汉之流;百石之车,不可满以斗筲之粟。我朝立国之初多量才施用,文武各伺其职,由于一统**。然今观陛下用人,却是希望臣子全职全能,能文能武,能经能财能吏。古今往来,又有多少全能之才?况且陛下希望举国官僚皆是全能之才,可乎?”
赵祯哑然。
郑朗进这一谏,不仅是指士大夫少插手军事,吏治上也是如此,官员或地方,或三司使,或东府,或西府,虽进一步掣肘了权臣产生,但在使用人才上却出现严重的失误。
郑朗又说道:“再请陛下下一道秘诏,所有知道这一内幕的臣子不得泄露此事,否则重贬之。将士更不得泄露,否则以军法处置。此战过后,契丹为了震慑国内各部,必然谎报战斗结果,缩小损失。西夏同样不敢张扬,唯恐契丹恼羞成怒,再度报复。我朝也不必激怒之,甚至可以选一良使出使契丹,赠其厚货,以安其心。言语之间也勿得激怒契丹人。那么一旦恢复过来,契丹必定再次与西夏发生战争,我朝可以从容居于旁边观其争斗,而获边境长久安定。”
闷声发大财。
赵祯想了一下,莞尔一笑,说道:“准。”
“臣进京说的第二件事便是钱,康定元年朝廷为资军费,采纳商州知州皮仲容议,两监铸大铜钱,以一当十。引起诸多纷争,然朝廷用度不足,于是韩琦又谏铸铁钱。战争结束,欧阳修曾上书此事,说凡用一万七千贯本,得二十七万利,其利十五倍有余,于是犯法者渐多。后来朝廷中止,然这些钱已铸造出来,不舍回收,陕西诸州于是在市面上流通大铜钱,小铜钱,大铁钱,小铁钱,铸私钱者至今屡禁不止。不但如此,臣又听闻一件事。这些铁钱流通,不是使国谋利,不是使犯盗铸者谋利,谋利最大的是契丹。”
“契丹?”贾昌朝惊奇地问。
郑朗翻白眼,这个贾昌朝阴谋诡计很多,可为政远不及吕夷简,刺了一句:“难道贾相公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