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拱辰是偷机分子,看到范仲淹种种做法,隐隐感到不妙,立即撤退。但他不象郑朗,自始至终不参与,开始参与了,还一道倒夏竦,欧阳修生气,多次说他是小人,奸邪。
他们的妻子是薛奎的女儿,鼎鼎大名的薛出油,都是敢作敢为的性格,颇类似于崔娴,不但敢做敢为,出嫁相夫教子,是贤妻良母,亲情便淡了一份。
欧阳修妻子还好一点,王拱辰妻子薛小五更厉害,不然不可能将王拱辰从姐夫变成妹夫。看似联亲,这对联亲根本就没有起到亲戚的纽带作用。相反,更似仇人。
欧阳修大嘴巴将王拱辰逼到保守党一方,连带着两制分裂,互相对掐。赵祯也起到作用,两制乃是国家的重要监督机构,若是团结起来,天下乌鸦那成了一般范,如何了得。
本来吴育与王尧臣皆是君子党,中间插了一个御史台的王砺进去,性质变了味道。
欧阳修上奏王砺谤黜先朝圣政,不但是真宗亲谕,还是贤相王旦同意,才修此桥的。同意拆桥的开始是吴育等人,欧阳修自动忘记,人家是君子,怎么能说呢。所以吴育等人没有罪,王砺必须诛杀。
前三司使不能擘画钱谷,至有强借豪民二十万贯,买天下物业,至于税果菜之类,细碎刻剥。吕夷简再次被他指桑骂槐,而一代名臣,在西北战役维护国家经济立下大功的大孝子姚仲孙继奸吏后再泼一身黑墨。只有王尧臣在司,国家财用才没有大缺。王尧臣是有功劳,但两人换一换,王尧臣未必有姚仲孙做得好。南郊礼将近,在此窘迫之时,而能民不加赋,可谓能臣。王砺不恤朝廷事体,用小事妄加伤害,其罪二。
虽台臣言事允许风闻,但王砺不当见慎越所派小吏没有武勇器仗,诬其有杀人之心。双方争执起来,产生矛盾,手下也起了口角,慎越手下的小吏说了几句不当的话,王砺调查,如实禀报,反而成了欧阳修罗列的罪证,说是王砺诬陷慎越。王砺有这个必要替吴育争吗?别忘记了,他可是王尧臣的亲爷爷!
吴育与王尧臣本无怨恨,各为论列本司公事,所见异同,乃是常事,但王砺小人,妄思迎合,张皇欺诳,是其罪四。
四条大罪一列,于是罢王砺为御史,通判邓州。
王拱辰怎么想?
而且王砺乃是王尧臣的亲爷爷,有这样载赃嫁祸自家亲孙子的人吗?你害我没有关系,咱们仅是联亲,何至于让人家祖孙破离?这就是君子做的事?
虽让欧阳修得逞,但自此事发生以后,郑朗对欧阳修再无任何一点好感。
此事发生后,王尧臣失魂落魄,他不懂了,仅是一座桥,怎么就引出这么多事,又让他高龄祖父沦落到了邓州。
郑朗下早朝后,看到王尧臣的表情,对他低声说道:“君出自太原高门,其祖一门多人及第,几代良臣,是非公议,自有后人评之。”
王砺进士,次子王渎也是进士,王洙又是进士,王冲子王尧臣状元,但这一门荣光没有结束,王洙的儿子王钦臣也高中进士,王洙四子王陟臣也是进士出身,王砺长子王涣儿子王稷臣与王梦臣同样进士出身。这几位都是有名气的臣子,在史书上有一席之地的,王砺其他几个儿子王涣、王渊、王冲、王泳先后进士出身。这不是门荫,是真正考出来的功名。可以说是荣耀一时,没有想到临到晚年,让欧阳修这小子弄得一身墨黑墨黑的。
但这样也好,这段时间因为政务的原因,两人多有往来,相处得十分默契。可是郑朗很担心,王尧臣与欧阳修他们走得太近,也沾染一身戾气。此事发生能让王尧臣反省。赵祯找不到人手,郑朗却能大开金手指,将一个个合适的帮手找出来。这是未来的基石。至于几个学生,等他们成长,多半是来不及。
王尧臣感谢地看了一眼郑朗。
让朱温杀了一下,唐朝七大门阀消失,到了宋朝,连门阀二字也没有了。可在祖上,太原王家与荥阳郑家多有联亲来往的。这一刻,王尧臣觉得与郑朗很亲近。
一切在未来……事实在下过诏书后,赵祯也醒悟过来,可是后悔已晚。但是赵祯态度很奇怪,知道错了,可继续沉默不言。王拱辰准备进奏,看到赵祯这态度,又迟疑下来。
毕竟还年轻,缺少了经验。
直到这件事传扬开来后,另一个人才真正动手,夏竦。
这时,孝为首善,欧阳修坏人家祖孙,赵祯未说什么,还能再相信这群人是君子吗?但他动作做得很隐蔽,人在大名府,无奈,只好采用四两拨千斤的办法。
郑朗在中书里休息喝茶时,问过范仲淹一句:“王砺会不会嫁祸于自家亲孙子?”
范仲淹呆了一下,答道:“朝廷所处执诸多官吏中有一些官吏多是良才,戴以私罪之名,我恐误之前程。”
“于是就能诬陷王砺,坏人祖孙大义,孝为百善之首,连孝道都忘记了……希文兄,虽你无意,可你新政主要就是针对用人,你自己都没有将人用好,让下面的官员如何用好人,能否做到公平,能否避免不产生纠纷?”郑朗说完没有再说。
一场南郊大礼,再次让国库空空如也。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至少要让朝廷今年国库出现部分积余,大家才有信心。这是他的职责范畴。
边境又传来新的消息,契丹继续在西北增修城堡。
消息传到京城,议论纷纷。
郑朗画了一张图,这些城堡的地形图,让大家看。其实契丹这次征伐计划看似很周密,未战先防。不仅用城堡储备物资,还防止元昊反入侵,于是在边境上修建了一系列的堡寨。
这个做法是夹山部族造成的,多是白达旦人,还有一些党项人、吐谷浑人,以及汉人与契丹人,后者占少数,前者是多数。类似泾原路与环庆路前线地区。
属于契丹管辖,可是半羁縻状态。元昊两次席卷部众,契丹人害怕元昊反侵后,会有部族里应名合。这才做了这些布置。看地图也能看出来,一系列的城堡从府州丰州开始,一直沿伸到黄河以北阴山地区。若是针对宋朝来的,没有必要在黄河以北设城堡。消息是陆陵带回来的,因为郑朗吩咐,折继闵又悄悄派了斥候潜入契丹境内打探。两相结合,再无质疑。
人家打西夏,咱们宋朝就不要草木皆兵了。这时,田况上了一书,让朝廷拿一个决策出来,朝堂太乱了,有人说西夏会继续侵犯宋朝,有人说西夏不会侵犯宋朝,有人说契丹会打西夏,有人说契丹会与西夏联手打河东。上面乱成这种样子,到下面会成了什么?最少朝堂得拿一个主见,不然下面不大好办。
五月初,赵祯很隆重地在崇政殿接见范仲淹与韩琦,问边策。
范仲淹与韩琦呈和守战备四策。
陛下学习唐高祖、太宗,以盟好为权宜,选将练兵,彼不背盟,我则抚纳无倦,彼将负德,我则攻守有宜。这是和策。
或权宜许之,严作守务。但陕西在减兵,守备不足,不减物力已困。久守之计,莫如增加土兵,其众知道山川地形多习战斗,比之东兵,其功数倍。(将夏竦办法拿出来)而且土兵月供少,素号精强,比之东兵更为有利。可是数路增损换防,需一二年才能整集,先于边境无税之地征募弓箭手,与兵士协防。东兵(京城禁兵)三分,屯边,以助土兵,屯次边关辅,减少运输之劳之费,一归京师。若无变,可再减三分之一,减少朝廷财政压力。弓箭手可于险要地修城堡,以保家小(随兵耕作的亲属)。敌进,民军进城重防。敌重兵循川而行,必求速战。胜后才敢散兵掳掠。我持重不战,敌粮草无继,牛羊无获,必不得己散兵掳掠,我于山谷中,伏精锐以待之,使散无所掠,聚不得战。若长驱而来,我则使诸将出奇蹑后,敌保师以归,我则使诸城并力使其敝。彼进无利,退有祸,不三两举,势必败亡。(谁来蹑其后,不怕敌故散兵诱敌之计?不如说坚城不战,坐等挨打)。此乃守之策。
敌巢穴在河外,但河外之兵懦不能战,最强的士兵乃是横山一带蕃部,东到麟府,西至原渭,我朝强兵也是西界这些蕃兵。不如学习元昊之策,各选将佐三五人,使臣一二十人,步兵一万,骑兵三千,以为三军。使三军互掠横山,降者纳质厚赏,拒者必破其族。敌来我退我守,敌退我进我攻。(办法是好的,但需要高明将领指挥,不然西夏用郑朗之策,三两次伏击成功,诸边蕃部大乱,纷纷倒戈,又怎么办?)再行七备之策,派才识近臣,假以都运转使之名,察看边境,为朝廷谋划,以作经略。
调度兵马合于何处驻泊,使就刍粮,节省边费。
在军旅中选有知略或有材武者,于边上试用,逐步进呈,三二年,会得很多将才。
派使臣授新议八阵之法,派往诸军教习。
于河北陕西教习保丁义勇,三时务农,一时教战,并增置将校,使人人各知军之法,是强兵之本。
兴修京师附近诸臣,以备意外发生。
七密商征伐之策,如何征伐,二人皆没有说了,说不出来。
语良久才散。
随后赵祯宣郑朗前去迩英阁进讲。不是在崇政殿,将范韩二人三策七备拿出来给郑朗看。郑朗细细读了一遍,看了看赵祯的脸色。这三策七备,有许多可以借鉴的,但许多地方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多泛泛空谈之策。更让赵祯不满,不是策略不好。而是为什么上三策?
对敌无外乎和守战三策,ABC,陛下请你自己选吧。
而赵祯喊他们二人前来,不是自己做选择题,是要一个准确的方略。这不是糊弄人吗?如果朕选,还用问你们。
恐怕赵祯此时最失望的不是这个。开崇政殿问边,作为一个皇帝,一年有几次于崇政殿单独召一两位大臣议事的?这个待遇郑朗至今也没有享受过。范仲淹与韩琦正是因边功起家,步入两府,然在他们最善长的边事上拿不定主意,有什么胆量发起全国性的改革?
问道:“陛下,为何将此策给臣看?”
“朕向范卿、韩卿问边,但你于缘边战功最多,故朕也要问一问你。”
郑朗脑海里转了转,心里想到,反正新政也要完蛋了,自己索性再推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