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秦慕白先后考察了几处堤坝,检验了用来筑堤的米袋,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推论,是正确的。、、
绛州洪涝是天灾没错,但有人利用这一场天灾,在大发国难财,并企图掩盖之前贪污防洪款项的罪名。从中,还有人被谋杀。
这在朗朗乾坤太平盛世的贞观大唐,已经可以算是惊天大案了!
几年前贞观大唐曾经创造过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法治纪录全国上下一整年的时间,只有29人被判死刑!
三年前的贞观八年九月四日,更是有一件轰动天下的奇闻发生那一天,曾经被李世民放回家过年并参加春耕秋收的三百多余死囚,没有一个人缺席,全部重新回到死囚牢,准备上刑场受死!
事情的起因曾是这样的:大唐有俗例,凡死刑,必须由皇帝亲批,在秋后才可执行。而且在批示死刑之前,李世民都要巡囚。只要有囚犯喊冤,无论此案如何证据确凿,大理寺都必须推回重审,以免误杀好人。
那一天李世民巡囚,三百多余死囚居然没有一个人喊冤。李世民当时就比较惊奇,为什么今年的死囚比前两年的29人多出这么多?难道这些人都不怕死么?看到这些死囚多半都是青壮年,李世民突发奇想,决定放这些死囚回家与家人团聚过年,并参加来年的春耕,并与他们约定,让他们来年的秋后时辰,再回牢房来受刑。
这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一般。可是一年后,这三百多名死囚居然全部一个不少的又回了牢房。与家人们在一起享受了人生当中最后一年光阴之后,这些死囚们个个感激涕零甘愿受死,当场感动了李世民在内的所有人。李世民当即大赦,将这些人全部赦罪放回了家
贞观大唐一向政治清明、治安良好,而且一向主张“慎刑”。犯罪率也相当的低。可是在绛州却发生了如此恶劣的事件,真不知道李世民和那三百多名死囚知道后,会做如何感想。
经过几天的暗中排察与证据搜集,秦慕白已经将案情弄得**不离十的清楚了。于是他找到李恪,二人密谈。
秦慕白先将自己找到的各种证据、推论说给了李恪听,并问李恪的意见:“殿下,现在是时候动手抓住这些贪官恶吏了么?”
“不忙。”李恪不急不忙,摆了摆手说道,“近日,我们一直在忙碌安置灾民、重建家园恢复农桑的事情,绛州府上下所有官吏,都在拼尽全力的办事。如果这时候突然动手抓人,势必打草惊蛇弄得一片风声鹤唳。这不利于大局。”
“殿下所言甚是。”秦慕白说道,“地方州县的官员不比京官,他们彼此之间协作紧密关系也十分的牢固,真要查起人来,恐怕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受到牵连。我总感觉,绛州这里不是一件小案。这里的大小官吏好像都牢牢抱成了一团,如同一颗深根大树。一但我们动手要去拔起某根树根,恐怕就得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根树原本没多少力量,轻而易举也能抬起来。可如果它的根在泥土里盘根错节蜿蜒曲折,那就不那么容易了。”
“说得好。”李恪的眼角绽出一抹精光,轻声道,“这几日我特意派权万纪,以征调民夫人手的名义去了一趟绛州州城。其实,是为了打探成松年、马昆等人的底细。结果,大有发现!”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秦慕白问道。
“有。而且非止一般的特别。”李恪说道,“原来成松年和马昆,都不是一般的俗吏。成松年这个小小的五品州刺史,却是大有来历。早在十余年前,他曾是隐太子李建成府中的一名小吏。父皇登基后,并没有对这些人进行大清洗斩尽杀绝,反而进行安抚,大部份人都被继续任用了。当时,成松年就被任命成了这稷县的县令,一干就是七八年。直到五年前,也不知道他托了一条什么样的门路,和绛州的胜南侯府挂上了关系,将自己的女儿嫁了过去做妾。然后他官路顺畅一路扶摇,直到做到了本州刺史。慕白,你知道这个胜南侯是什么人吗?”
“何人?”
“他是我大哥也就是太子的奶娘的亲弟弟。”李恪微自一笑,“别小看奶娘。咱们皇族的子孙,从小多半是被奶娘带大的,跟奶娘的感情有时候比对亲娘还要亲。私下里,太子见了这个胜南侯尚且称他一声‘叔叔’呢!我对待我奶娘的儿子,也如同亲兄弟一般。上次不就是跟他们在一起赌博射猎玩得太疯,才被弹劾了么?”
“如此说来,绛州这块地方还真是树大根深。居然牵扯到太子!”秦慕白拧了下眉头,回想当初皇帝交待的事情,心中恍然明白过来:怪不得皇帝的言辞那么暧昧,原来他早就想到此事可能跟胜南侯有关,从而牵扯到太子。现在满朝风雨都是事关太子如何不屑,皇帝有心废立。如果这件案子再牵扯到太子,那就真是敏感了。难怪皇帝反复交待,让李恪和秦慕白不要急于打草惊蛇,如果有特别情况,先要回奏给他知道。
“这个马昆的来路也不小呢!”李恪说道,“几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普通兵勇,何以突然之间蹿升得这么快,成了五品都尉执掌全州兵马呢?原来,这个马昆本就是成松年的拜把兄弟,二人当年一起在隐太子府上当差。玄武门之后,马昆因为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于是离开隐太子府六率回到家里,继续务农,顶多是一名普通的府兵。可是后来成松年发绩,便将他这个拜把兄弟给提携了起来,直到做到绛州府兵都尉。他与成松年,一文一武,在绛州可谓是支手遮天了。再加上胜南侯在京城的关系照顾,绛州这块地方简直就要自成一国尾大不掉当然,这一国之王自然便是胜南候。成松年与马昆,也不过是他的帮凶打手而已。”
“真是讽刺!一个小小的胜南侯也敢如此乖张!”秦慕白不禁冷笑,“殿下,你现在作何打算?如果将此奏上报,虽然我们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只要皇帝派御史与大理寺的人下来彻查,必定能够水落石出。到时,就能将绛州上来的这一伙毒瘤一网打尽连根拔起。”
“这我知道。”李恪拧了一下眉头,面露难色,“其实要收拾胜南侯、成松年等人并不难。他们虽然看起来比较强大,那也顶多只配在州县官员面前横行,本王还未将他们放在了眼里。只是……此事事关太子,不得不慎重。你可知道,父皇向来最为痛恨皇亲国戚只法犯法,仗着自己的身份荫庇胡作非为。上次我被弹劾,父皇之所以那么生气对我下那么重的处罚,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看不惯我与我奶娘的儿子们在一起厮混。父皇亲口训斥我,身为皇家人,就要时刻想着维护皇家尊严,以身作责。皇亲国戚这个身份,不是用来欺上压下、鱼肉百姓的。这一次如果让他知道太子奶娘的弟弟如此乖张大逆不道……我很难说,皇帝会不会因此借题发挥,对太子不利。”
“我明白你的心情。”秦慕白说道,“现在,朝堂之上的夺嫡争储之风越演越烈,太子与魏王两大阵营彼此水火不容相互攻讦,皇帝对此非常恼火,但一时又没有完美的解决之法,因此都有些焦头烂额了。你若在这时候突然参上太子一本……那可就真的令人暇想了。皇帝与众臣会猜测,吴王这是在帮助魏王争储,还是自己想跳出来分一杯羹呢?常言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你纵然是没有这分用意,到时也难逃嫌疑。一但被卷进这道洪流,那可就祸福难测了。”
“不错。”李恪浓眉深锁,说道,“如果我隐匿不报,那也是包庇凶顽的大罪。更有因此不知如何是好!此案之中,有死得不明不白的祝成文,有被洪水荼毒的两县百姓,还有那些被贪官蛀虫侵吞的国库财物,还有在抗洪救灾中牺牲的将士。睡梦之中,经常有无数条冤魂在缠绕我,那些贪官污吏又仿佛在张牙舞爪的对我叫嚣挑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放过那些贪官恶吏的!”
“殿下是想要一个万全之策么?”秦慕白淡淡道。
李恪眼前一亮面露惊喜:“慕白有何妙计?”
“有是有,但不见得非常妙,而且还显得有几分傻气。”秦慕白微笑道。
“快说!”
“要想此事两全,就得从皇帝陛下那边分析起。”秦慕白说道,“显然,皇帝在派我们前来绛州之前,就隐约已经感觉到了绛州有鬼。否则,他就不会那么低调隐晦行事了,密令我们二人暗中调查并且不要急于打草惊蛇了。以皇帝一惯雷霆万钧的作风,这很反常。因此,除非他早已猜到此事事关太子,否则他不会这样。”
“说得在理!继续说下去!”
秦慕白说道:“我在后宫当差,每日都接触皇帝与皇族内眷,发现并总结出皇帝一个特点。我说出来,不知道是对是错。如果对,殿下就继续听我说下去;如果不对,你就当什么也没听到,我们就不必商议下去了。可好?”
“好,你讲。”李恪果断的说道,“我的为人,你应该了解了。再如何不堪,总不会出卖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