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宋江心中却仍然没有一丝安全感,似乎是这硝烟构成的大雾遮挡住了视线,让人看不清东西,别的不说,就连从船头到船尾的这短短距离都看不清楚。
这种感觉,很不好。
宋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精神压力太大,多虑了,但至少,这股不安感一直没有消失,盘旋在他的心头。
“唉!”
坐在船上,尽管知道自己已经身心俱疲了,想要尽可能的放松休息一下,不睡觉只坐着也好。
但是船只每晃动一下,每发出一点声音,宋江的身子就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起来,任由他怎么克制,都难以有效的应对,最终,只能干脆来到甲板上,来回巡视着。
他想着,能不能通过这种方法来降低一下心中的不安感,只是走的越多,他就越不安。
甲板上各自躺着已经累瘫的弟兄,即使见到宋江走过,也懒得回话了,宋江安慰自己这是弟兄们太累了,他要体谅一下。
可是心底的冰凉却告诉他,不要欺骗自己了,他们就是对你不怎么服从了。
从之前的留下人牵扯种彦谋,再到留下阮氏兄弟和呼延灼保护吴用断后,再到现在,宋江在他们的心中,重要性不断下降,特别是吴用的消失,让整支队伍失去了精神支柱以及方向指导。
变得,那么的愚蠢,像个无头苍蝇一般。
宋江走过一圈,心情已经沉入了谷底,他想到了日后就算泛舟海上,自己的威信也会越来越低,很可能发生类似宋太祖赵匡胤之类的陈桥兵变。
正当宋江走在船尾,心中思绪万千时,在船只左右的水下,一些行动矫健的人影正悄然朝着大船游来,明明是人类的身体,但在水下却如同鱼儿一样得心应手,轻松就躲过了船塔上的人员查看。
“噗嗤!”
在来到船只两侧后,一个人头率先从水下探出来,满是水光的脸上露出一抹坚毅表情,他抬起沉在水中的手,手中抓着一个铁锤和凿子,找准了船只吃水层上下的缝隙,二话不说,就开始了凿刻。
除了他之外,这只船周围还有其他一共十好几个人,至于另外的几艘被宋江水贼开出去的海船,也无一例外的受到这样的攻击。
凿船,这是对付木质船只一道致命的攻击,除火攻以外,就数它能在短时间快速终结掉一艘船的命运了。
“咚咚!咚咚!”
细微的声音逐渐变得大了起来,在甲板上躺着如同一条条死狗的宋江水贼逐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船,在倾斜。
宋江一个踉跄,随着船只的缓慢却不可抵挡的倾斜而失足倒在了甲板上,顺着倾斜的角度朝一边划去。
“哗啦啦!”
船上堆积的杂物开始一个个滑落,宋江还算幸运,抓住了一条绳索,挂在船上,惊险的看着身下大叫着不受控制的滚到了一团,最后如同下水饺一样落入水中的弟兄。
怎么了?!
他心中一颤,目光在四周搜寻起来,奈何硝烟弥漫,除了甲板上还能勉强视物,再远的地方就只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宋江手臂肌肉紧绷,强忍着倦意,拽住手上的绳索,两脚一蹬,将原本悬挂着的身子翻了过来,跨坐在了一根桅杆上,眼睛在四处转着,想要摸清情况。
“啊!”
蓦然,在甲板上还处于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水面上接连响起一阵惨叫。
然后便是水花声哗啦啦的作响,紧接着一阵嘶喊搏斗之声迭起,不多时,才消停下来。
“咕噜!”
这般场景顿时让船上的宋江包括其他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不可闻,只为听清船下的声音。
然而,船只倾斜激起的水花声太大,掩盖掉了所有的细碎声音,众人尽管眉眼紧皱,精神全神贯注也没听出什么倪端来。
忽的,有一人指着水面惊呼道:“快看!是血!”
宋江赶紧跟着看了过去,随着日头的升起,阳光的穿透力更加强悍,硝烟也渐渐散去,此时能见度又得到了一些提升。
那人所指的地方正呈涟漪般朝周围扩散,海水一片血红,随血水飘荡过来的还有一具浮在水面上的尸体。
见到这尸体,宋江的心蓦的阴沉了下来。
而在不远处,另外几艘船上,也接连传出这样的声音,显然,不只是针对他来的。
有人搞鬼!
“登登!”
宋江耳朵一动,身子下方的船体传来一阵声音,他忙不失迭的一跃,抓住了倾斜的船边,双臂发力,攀了上去。
“嗯?!”
迎面见到的,是一个嘴里叼着鲨鱼皮短刀的精瘦汉子,浑身被晒成古铜色,一看就是常年赶海的汉子。
两人一照面,就都互相反应过来。
宋江眼前,这穿着犊鼻裤的精瘦汉子眼疾手快,嘴巴微张,鱼皮短刀落下,血脉贲张的手臂一闪,拿过了短刀,当即就是朝宋江刺去,目标直指对方的脖颈。
而在这关键时刻,宋江眼睛瞪的老圆,舌头发颤,用尽全身力气朝左侧一滚,“卡啦!”一声,他的腰间顿时被划开了一条长长口子,转瞬间就是皮开肉绽,鲜红血液从里面涌现出来。
“嘶!”
忍受着腰间钻心的疼痛,宋江抽出自己挂在左挎的长刀,欠着身子,一刀挥了过去。
在这种窄小而且行动极为受限的空间,宋江腰部还受了伤,能发挥出的力气自然大打折扣,一刀挥去,已然是被对方熟练的拥短刀架住,如同老虎钳一般的大手猛地一抓,捏住了长刀的刀背,接着就是一抽。
宋江四十多岁的人,哪里能和这不过二十多的年轻汉子相比,体力反应力都是大不如前的。
“啊!”
身子止不住的往前倒去,宋江手上却是不肯松手的,这刀一旦被夺,想拿回来就再难了,就在他险险要掉到水中时,才不得不放手。
对方这模样,显然刚从水里上来,自己的水性在这人面前,恐怕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