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废物!”
躲在暗处的刘峰骂了一声。
朦胧的月光之下,舒振邦平地摔跤,一罐火油就这么砸了个干净。看着舒振邦茫然从地上爬起来,刘峰真是哭笑不得:世上竟然会有这么蠢的人?还是这人太聪明,已经看破了局面,装傻求生。
火烧鼎甲堂的安排是此番“倭寇袭扰”的重中之重。
书院被人焚毁一向都是“惨无人道”的事,鼎甲堂又出了那么多新科进士,有声望加值。再者升湖书院是以徐阶的字号各取一字命名,有特殊含义。所以徐元佐和左右商议之后,一致认为倭寇袭扰的最**就该定在这里。否则光是十几个人在城厢闹腾一阵,实在难以吸引士林的注意力。
如此重要的戏目,焉能不放上几具尸体点缀一番?所以舒振邦就是现成的祭品。今晚他无论如何是逃不过一死的,刘峰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送他一程。
可这家伙竟然将这么简单的事都搞砸了!
为了让这小子顺利完成任务,又不惹人嫌疑,刘峰可是花了不少物力财力。或是请守街老军喝酒,或是叫看门人去耍钱输了算他的……以此保证舒振邦一路走来绝不会遇到意外情况。
眼看着就要到位了,舒振邦竟然在平坦的石砖地面上摔了一跤!
刘峰见舒振邦蹲下身用手舀火油,暗暗摇头。他去鼎甲堂看过,有很多引火的资材。他甚至可以空手进去就引起一场大火当然这需要一定的技术。只要舒振邦聪明些,哪怕用罐子破片舀的火油都够了。
他竖起耳朵,夜风中隐约传来了丝丝喧杂。这应该是城厢的“倭寇”开始动手了,目标是云间集团下属的店铺,以及几户徐家奴仆的外宅那是徐诚给的名单,顺手为之,并无道理可讲。
不能等了。
刘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是四个同样黑衣黑巾的健硕汉子。五人如同雁行一般,以刘峰为头雁。朝舒振邦奔去。
舒振邦想跑,腿一软,反倒跌坐在地上。他并不是蠢人,已经意识到了自己陷在死局。
“老七老九。你两点火。”刘峰压低声音吩咐道。
这些人都是刘峰收罗来的锦衣卫子弟。锦衣卫虽然是上直亲卫,本质还是军户,所以每代只有一丁入值,其他子弟就成了“余丁”。余丁没有收入,没有法定义务。作为替补自力更生,在固化的社会阶层中生活并不轻松。虽然有康家这样成功崛起的例子,但是更多余丁却因为没有生产资料,只能成为城狐社鼠的保护伞。
他们耳濡目染学会了各种江湖门道和三教九流的手段,有些人家中还有世代相传的各种技术手段。虽然好用,但徐元佐肯定是不能去招揽他们那是坏名声的事。让刘峰出面就不怕了,刘峰本就是此类翘楚,压得住他们,又不在乎什么名声。
老七老九地上寻了略带弧度的碎片,只看沾了火油。便有自信起火。另外两人夹住了舒振邦,往这倒霉孩子嘴里塞了个核桃,两指宽的布条麻利一绑,叫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刘峰一挥手,众人便朝鼎甲堂疾奔而去。
在黑衣融入黑影之后不久,鼎甲堂里亮起了一盏灯。这盏灯渐渐放出光明,越来越大,终于发出一声轰鸣,火舌突然之间就吐向天空,展露狰狞。精美的雕花在火焰之下干枯焦绽。只留下深浅不一的碳色。
梁柱在火焰中扭曲,勉力支撑,终于倒下。
明亮得耀眼的焰色之中,渐渐浮现出五个黑点。很快便消失在阴暗之中。
“走水啦!来人啊!”
整个华亭县今夜到处有人呼叫。
……
徐元佐一觉睡到天亮,走出房门的时候,闻到了空气中的焦炭气味。
这是后院的厨房已经生火做饭了。
茶茶端着铜盆过来,满脸笑意:“佐哥儿怎么出来了?这就洗漱么?”
徐元佐拉伸了一下筋骨,道:“就这里吧。”说罢便叫茶茶将铜盆放了,亲自绞干面巾。擦了擦脸。然后取了鬃毛牙刷沾了青盐,清洁牙齿。这个时代的牙刷已经跟后世极其相似了,用不着徐元佐改良,只是没有电动牙刷和牙膏,让徐元佐觉得生活水平难以恢复,其他倒是不怎么影响。
刘峰来的时候,徐元佐已经收拾妥当,在院子里开始锻炼了。因为徐元佐并没有意识到这套“功法”的价值,所以并不介意刘峰旁观谁锻炼个身体还不让人看?只是刘峰却没这种开放的胸怀,见徐元佐练功不避讳自己,深深受到了感动,以为这是引为私人的信任。
等徐元佐完成一组项目,停下来擦汗休息的时候,刘峰方才道:“佐哥儿,昨晚的事都办妥了。”
徐元佐点了点头:“消息传出去了么?”
“今早就传到城里了,下午就能开始抓人。”刘峰按照计划书里的流程报告道。
徐元佐不置可否,又开始下一组锻炼。
刘峰再等徐元佐停下,又道:“佐哥儿,现在是时候下定论了。”
昨晚这么一闹,到底是倭寇来袭,还是富豪恶奴,这个性质迟迟未定。徐元佐之所以一直不下定论,就是要看看苏州商人的站队。现在沈绍棠是他在苏州商界的代表,很多消息都通过沈氏在传递,所以需要一些时间。
徐元佐道:“这事且再饶我三天。你们可以先抓人过审。”
刘峰道:“一切听佐哥儿吩咐。”
徐元佐喘着气,拿了干面巾擦汗,道:“昨晚死了多少人?”
“一共五个。”刘峰道:“跟咱们安排的一致,并无牵累无辜。”
徐元佐心中轻松了一些,道:“那就好。我虽然没有妇人之仁,不过松江是咱们安身立家的地方,还是不能太过放肆。接下去的事,就要你多多上心了。”
“愿为佐哥儿效犬马之劳。”刘峰朗声道。
徐元佐笑呵呵地给刘峰发了打赏,要他代请兄弟们喝酒。这是第一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商场如战场,从来没有温情脉脉,尤其是在资本最初崛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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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