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空气仿佛因为崔戢刃这一句话而渐渐凝固起来。
大家都是惊讶的看着崔戢刃,那眼神就好似说,你是疯了吗?我前面为什么那么做,不就是要阻止武媚娘么,如今陛下已经放弃了,你又提起这事,你这小人。
“这可不行。”
这回轮到张文灌的屁股着火了,噌地一声,这老头子也窜了起来,朝着崔戢刃怒训道:“崔中丞,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后宫干政可乃国之大忌,你这么说,你简直枉为人臣。”
他跟武媚娘没有什么纠葛的,但是他是坚决反对这一点,因为他生性严正,前面武媚娘犯了那么大的错误,罪应当诛,没有惩罚她,就已经够面子,于公于私,都不能再启用武媚娘。
李治目光闪烁了几下,但也没有出声,静静在一旁看着他们。
崔戢刃道:“不知张尚书认为西汉孝文窦皇后和前朝独孤皇后,算得上贤后否?”
张文灌道:“孝文窦皇后与独孤皇后当然算得上贤后。”
崔戢刃道:“但是她们可都有干政的行为,其实那寻常人家,若是一家之主抱恙在身,这女主人也会出来操持家务的,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家垮了。如今陛下身体不适,皇后身为陛下的妻子,辅助陛下处理政务,此乃人之常情,有何不妥?”
刘祥道起身道:“话虽如此,但是皇后之前可是犯下不小的错误,导致国家大乱,就算我等答应,天下百姓也不会答应的。”
崔戢刃道:“此言差矣,当初皇后的新政其实也是为百姓着想,皇后新政颁布之初,二位可也没有反对,并且还都参与其中哦,只因李义府他们执行不力,才导致危机的爆发,这不能怪罪于皇后。”
张文灌怒了,你这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老目睁圆,道:“皇后颁布新政是不是为了百姓,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当初那事,大家都心里有数,皇后冲着韩艺去的。
王玄道赶紧起身道:“这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中也有不少人犯过错误,但只因为我们是男人,故此容易得到宽恕,而皇后错就错在,她是一个女人。说一句大不敬之话,倘若那是太子犯下的错误,张尚书会请求陛下废除太子么?”
张文灌当即一愣。
王玄道平时不吭声,彬彬有礼,仪表堂堂,但是这家伙可是阴得很呀。如果张文灌认为是要废除太子,那岂不是说皇帝若犯错,你也得将皇帝给废了。
狄仁杰急忙起身道:“王侍郎所言虽不无道理,但事实就是如此,皇后是皇后,皇后可不是太子,皇后没有权力处理政务。”
事实就是女人卑微一些。
王玄道道:“可是咱们身为臣子,怎能不顾的陛下的身体,陛下的身体才是国家的头等大事,崔中丞建议让皇后出来辅助陛下,不是为了皇后,而是为了陛下的身体着想,为了天下百姓。”
张文灌道:“皇后犯了那么大的错误,若是就这么轻易宽恕了,那今后谁都可以乱来,若要如此的话,我宁可支持尚书令摄政。”
你妹的!韩艺倏然站起身来,激动道:“张尚书,你可别扯上我,这我是坚决不答应的,不是我不想为陛下分忧,而是我没有这能力,也没有这资格,我摄政得话,满朝文武谁会服气?我一个田舍儿出身,又没有读过几天书,年纪又小,这尚书令都是临时的,若是让我长久当这尚书令,那也肯定出乱子的,你不是将我往火坑里面推么。”
张文灌看着韩艺,怒其不争呀,你这小子真是忒也没出息了,武皇后要是重返朝廷,你会好过?
几方都僵持不下。
这个问题仿佛无解。
人家李治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他暂时难以处理政务,他也愿意将权力交给宰相,但问题是宰相不肯要啊。
可是话说回来,谁敢要这权力?
李治身体是弱,但是李治年纪也不大,他这病是时好时坏的,这种情况,哪个大臣敢摄政啊!
正当大家都僵持不下时,崔戢刃又道:“陛下,臣有一个办法,兴许可以消除大家心中的担忧,就是不知当不当说?”
李治道:“你但说无妨,朕先赦你无罪。”
崔戢刃道:“张尚书他们之所以对皇后处理政务感到非常担心,主要是因为此乃是名不正,言不顺,大臣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皇后,这样势必会造成朝中人心惶惶,制度的混乱。与其如此,就还不如正式下诏,给予皇后一些权力,让皇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处理政务。”
张文灌听得都快疯了,我是这个意思吗?正欲开口,崔戢刃抢先道:“还请张尚书听我说完。”
张文灌气得脖子都粗了!
狄仁杰他们也都是纷纷摇头,你这纯粹是胡来呀。
崔戢刃又道:“但是皇后之前犯过不小的错误,就这样轻易的让皇后出来主持政务的话,只怕难以服众,也得不到百姓和大臣们的认同。而臣建议让皇后出来辅助陛下处理政务,也只是希望皇后能够分担一些陛下的压力,让陛下能够安心静养身体,乃是权宜之计,所以臣认为应该给予皇后一些限制,否则的话,大臣和百姓都不会安心的。”
李治稍稍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
崔戢刃道:“皇后的每道政令,只要是属于政务,那么至少得获得一半以上的枢要大臣的支持,方能够通过,换而言之,枢要大臣拥有否决皇后一切政令的权力。”
韩艺闻言,不禁猛地皱了下眉头,又悄悄瞟了眼崔戢刃,手心微微有些冒汗,难道难道他看穿了我的计划?
而郑善行他们也纷纷是沉思不语。
李治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没有料到崔戢刃会提出这么一个建议。
他如今是下定决心,要武媚娘出来帮助自己,因为他的身体情况,是难以像以前那样,控制住朝堂,他不是李世民那种即便是睡着了,大臣们也感到害怕的皇帝,李世民毕竟马背上的皇帝,身上有那种王霸之气,他没有这个基础,他擅长的是平衡权力,他现在需要一个代言人,站在他身边扶着他,去监视朝堂,去控制局势。
目前他身体还能够坚持,万一他真的病倒了,到时自然而然,就是韩艺掌权。
自古以来,是有很多这种情况的,是有事实依据的,曹丕不就是因为死得太早,导致大权旁落,而那司马懿一生都是谨小慎微,他是将对手给活活熬死,而韩艺这么年轻,他也能够将对手给熬死。李治是信任韩艺,但是他也得防着一手,他当然不愿意看到那种情况出现,而上次张文灌他们上奏,已经令他感到有些压力,虽然韩艺当时是在休假,但是他会认为,韩艺肯定也在暗中推动,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会认为韩艺是希望武皇后再出山的。
这也是李治为什么一开口就让韩艺摄政,就是要先堵住韩艺的嘴,韩艺目前的威望太高了,他要反对的话,这事就很难成,但是他知道韩艺是不可能会答应的。
而武媚娘当初做那一切,可不是为了对付李治,而是为了对付韩艺,虽说有些过了,但是放在当下,却非常符合李治的利益,他就是不想大臣们太团结了,那样的话就能够威胁到皇权。
但是他同样也不想武媚娘手中的权力过大,因为从上回的斗争之中,他也看到武媚娘的权力欲望不小,是容不下任何一个反对她的人。
从这一点去考虑,崔戢刃的建议是可行的。崔戢刃的建议就是限制住皇后的权力,可不是要限制他的权力,那么他躲在后面,就有可能游刃有余,两边平衡,而武媚娘重返朝堂,本身就具有限制枢要大臣的权力。
这符合李治目前的政治需求。
李治权衡好半响,道:“不知各位爱卿认为崔中丞的建议如何?”
也就是说,我没有问题。
张文灌他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愿意,但是他们现在也看明白李治玩得把戏,就是要逼迫他们答应,你们要不答应的话,那新政就得拖着,我也不想,我一开口就让宰相摄政。
这皇帝耍起了流氓,那谁能够耍得过他。
狄仁杰站出来道:“陛下,万一皇后如以前刚愎自用,任意妄为,臣等又该当如何呢?”
皇后的身份太特殊了,不能口头上手限制,就能够限制得住。
李治非常坚决道:“那就依法处置。”
他也要防着武媚娘乱来,要又将国家搞乱,那可能就真的完了,这也不是他想见到的。
长孙延立刻道:“如果要这么做的话,那必须要得针对此事立法,到时皇后与臣等都能够有法可依。”
“这是当然。”
李治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些大臣都很担忧,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这么做,他是没有办法,因此只要大臣们答应,他是能够退一步的,突然看向一旁沉默的韩艺,问道:“尚书令,你以为呢?”
韩艺一怔,忙道:“只要不让臣摄政,臣什么都没有意见。”
李治听得笑出声来,道:“如卿这般谦虚的臣子,还真是少见啊!”
韩艺道:“多谢陛下的夸奖。”
李治苦笑的摇摇头,又道:“关于此事,暂时就商议到这里,你们先拟写一道奏章递上来,到时再决定是否要这么做。”
“微臣遵命。”
直到这时候,李治还是留有余地的,没有说立刻拍板决定,因为光枢要大臣答应还不算数,得大臣们也都同意,而且他也得看看百姓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出得两仪殿,郑善行、卢师卦、长孙延就立刻来到崔戢刃身旁。
“戢刃,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郑善行皱眉问道。
如果枢要大臣都反对的话,那李治也没有办法,问题就是出了崔戢刃这个内奸,导致他们也只能往后退一步。
崔戢刃苦笑道:“郑兄,难道你还不看出来么,陛下是不放心将权力都给我们,你看看韩艺方才那紧张的样子,如果此时咱们不讨价还价,而是一味的反对,那到时陛下更加会要启用武皇后,情况可能比现在还糟糕。”
郑善行叹了口气,道:“但是皇后她。”
王玄道笑道:“我们几个大男人对于一个女人如此之畏惧,未免也太有失男儿本色。”
长孙延面露胆怯,道:“可是武皇后非一般的女人啊。”
气势非常弱,他是感触良深呀,长孙无忌都玩不过她,咱们几个真不见得是皇后的对手。
崔戢刃道:“但是我们也只能这么做,因为这是陛下的意思,并且我们越是反对,陛下就越支持武皇后。”说着,他余光突然往后一瞥,这其实是他的意思,他才是幕后真正的主谋,陛下和皇后都不过他计划中的棋子罢了。
自从崔戢刃提出这个建议之后,韩艺就一直是心事重重,出得大殿,便独自一人走到一边。
张文灌、刘祥道他们也懒得去搭理他,觉得他太怂了一点,而且他们看韩艺这般忧心忡忡,认为一定是因为武媚娘。
你这是活该!
殊不知韩艺才不担心武媚娘,他忧心忡忡,那是因为崔戢刃将他原本要说得都给说了,这令他感到非常的不安。他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崔戢刃,心想,难道那家伙真的看破了我的计划?这不应该呀,以他之前的表现,他应该没有看破我的计划。难道这只是一个巧合?
念及至此,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难道是他。还真有这个可能,那个怪人真是令人头疼,他若站在我面前,我倒是能够收拾他,可他身上又无一官半职,天天躲在庙里面诵佛念经,他究竟打算干什么?从崔戢刃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支持我的,可他为什么要支持我呢?看来我得想个办法去试探他们父子!不行,我应该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们即便看出什么来,可能也只是猜的,这可能是他们故意来用试探我的,我得淡定,可不能自乱阵脚,反正事情还在我的计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