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南郊外也真是不太平,前几日,褚遂良刚刚离开,这一日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伴随着阵阵哭啼声,只见一大群人缓缓行来。
这些人正是王皇后和萧淑妃的兄弟姐妹,最大的已经六七十岁了,最小的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虽然只是王皇后和萧淑妃两个人,但他们都可是出身于大家族,这牵扯起来,这人数可是不少,要知道那李义府也不是善茬,以前可没有少受这些大家族的压制,如今终于翻身了,还不将他们往死里整,其实这还算是人少的,只是王皇后和萧淑妃的直系亲人,要不是长孙无忌那一尊佛还在坐在庙堂上,这人数恐怕还得翻上几倍。
曾几何时,他们还是风光无限,可是这才多久,就都已经沦为阶下囚。
让人只叹世事无常啊!
在一座小山丘上站着四人,正是王玄道、卢师卦、郑善行、崔戢刃。
“还记得几年前,我们来此相送江夏王时,曾还说过,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废除连坐的规矩。没有想到今日这一幕再度出现在我们眼前,与几年前没有丝毫改变。”
郑善行蹲在山坡上,望着那些人,自嘲的笑道。
“若说这光说不做,恐怕世上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我们几个了。”
卢师卦自嘲一笑,道:“还是韩艺说得对,若是不弄脏自己,又如何能将污泥清除走。”
他们几个还是太执着于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既想一展心中抱负,又不愿意抹得自己一身黑,如果当初他们积极帮助李治,那他们现在估计也是平步青云,就可以一展心中抱负。可是他们对此显得非常消极,甚至于还故意避开此事,尤其是当时厌胜事件,王玄道不愿指证王皇后,导致李治就放弃了他们。
但是你们不干,还有大把人抢着干,谁离开谁都能活下去。
崔戢刃突然朝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王玄道道:“玄道,你们家不打算施以援手吗?”
王玄道稍稍低头,注视着手中的小乌龟,道:“这还只是刚刚开始,谁还敢与他们沾上关系,我们家现在只求保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三人都看向王玄道,面露担忧之色。
王玄道说得很对,这才刚刚开始而已,一朝天子一朝臣吗,更为血腥的风暴还在后面,谁都有可能牵连其中。
秋日和煦,在皇宫的一座花园中,韩艺陪同武昭仪在草地上漫步。
对于武媚娘而言,这心头大患总算是解决了,还狠狠的羞辱了王皇后了一番,心情那是非常愉悦。
其实她也不容易,她十四岁岁入宫,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在这期间她受尽欺凌和侮辱,饱尝了很多人都无法想象的痛苦。而如今的这一切,都是通过她自己的双手争回来的,她并不觉得自己亏欠过任何人,这不是上天赐予的,是她通过不懈的斗争,用性命夺来的。
而且,这一举打破了贵族垄断的局面,要知道她还是一个女人,道德这些先放到一边去,这绝对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武媚娘是尽情的在享受这胜利的喜悦,笑道:“听闻你还前去送褚遂良呢?”
她觉得韩艺应该去耀武扬威一番。
韩艺点点头,他去送褚遂良肯定是跟李治通报过的,道:“毕竟当初他也算是对我有知遇之恩,只是我没有接受罢了。”
“仅此而已吗?”武媚娘又道。
韩艺道:“另外,我也想告诉他败在哪里,戳戳他的锐气,免得他老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好像天下人都亏欠了他。”
武媚娘听得好奇,道:“我倒也想听听,这褚遂良究竟败在哪里?”
韩艺讪讪道:“这不过都是我的猜测,若说出来,昭仪可别笑话我。”
武媚娘笑道:“这是自然。”
于是,韩艺又将自己跟褚遂良的那番话,跟武媚娘说了一遍,还是老套路,意思没有变,只不过语气和措辞改变了不少。
武媚娘沉吟半响,略显惊讶的望着韩艺,道:“想不到只凭陛下的一番话,你便能猜出先帝的用意。”
韩艺摇摇头道:“如果这一切都未发生,那我也难以猜出先帝的用意,我只是根据目前的情况去推论当初先帝的用意,而且我说得也不一定是对的,谁知道先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这算不得什么本事。”
武媚娘点点头,忽然面露愁色,轻轻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烦心事?韩艺微微一瞥,突然明白过来,道:“昭仪是在因先帝和褚遂良的事感到烦心吧。”
武媚娘一愣,点了点头。
这废王过后,自然就是立武了。但是立武的话,武媚娘和李治永远绕不出李世民这个坎,褚遂良那句话说得好,武媚娘曾是李世民才人的事,这世人皆知的,你们焉能瞒得过去。你***也就算了,低调一点,你还这么嚣张的****那天下人肯定会笑话你们的。
武媚娘又瞧向韩艺,道:“你可有办法?”
因为当日韩艺也在场,她也不怕跟韩艺谈及此事。
韩艺沉吟道:“这事还是尽量不提为好。”
武媚娘叹道:“若能不提,我当然希望不提,但就怕有人借此兴风作浪,这会有损陛下的威望。”
韩艺暗想,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用骗的。想到骗,他不由得心念一动,道:“昭仪,我倒是有一个蠢办法,不知可否?”
武媚娘赶紧道:“快说。”
韩艺道:“这事大家都知道,瞒是肯定瞒不过去,只能稍微包装一下。昭仪何不就说当年先帝卧病在床时,见陛下一直在旁服侍,故将昭仪赐给了陛下了。”
武媚娘不禁眼中一亮,这主意好啊!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整件事就只有三个当事人,李治、武媚娘和李世民,李世民现在已经死了,就剩下两个当事人,他们两个又是同伙,他们要说是这样,你查都查不到。如此一来,这就合法了,等于武媚娘是李治从李世民那里继承而来的,是合法遗产。
但为什么韩艺说这是一个蠢办法了,就是因为这个谎言经不起推敲,天下美女无数,李世民不至于昏庸将自己的小老婆赐给自己的儿子,这傻子都知道是假的,但问题是李世民也不能站出来辩驳,官尚且都有两张口,何况皇帝,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当然是皇帝说了为准,等于就是将这黑锅推给了李世民。是李世民病糊涂了,可不是我好色。
不管怎么样,这都给出了一个非常正式的说法,你只能在下面嚼舌根子,不敢站出来说,因为你没有证据证明我说得是假的。
武媚娘心中已有计较,但此事真的不宜过多讨论,于是转移话题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昭仪学院开张之时,你曾提到过普及教育。”
韩艺点头道:“这我当然记得,我也一直在筹备此事,如今昭仪称后在即,我建议昭仪在称后的当日成立一个‘武皇后教育基金’,专门用来普及教育。不知昭仪以为如何?”
“武皇后教育基金?”
武媚娘默念了一边,笑道:“妙!妙!妙!”
其实在这一次宣传过程中,昭仪学院还真的帮了不少忙,虽然只是刚开不久,但凭借此事也是一举成名,因为李义府、许敬宗等人纷纷借此作为理由,说武昭仪心地善良,母仪天下,深得百姓拥护。而且普及教育,可以进一步打击贵族垄断的局面,这符合寒门出身的武媚娘的利益。
韩艺眼眸一转,突然道:“可是仅凭我一个人,恐怕有些负担不起。如果昭仪不反对的话,我倒是能够说服元家加入进来,若是有元家的相助,那就事半功倍了。”
“元家?”
武媚娘一愣。
韩艺点点头。
武媚娘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元家是出了名的有钱,有这么一个大财主支持,她如何会反对,再说她确实没钱,但她在这一次的争斗中,也明白内廷必须要有外廷的支持,这是需要花费的,那元家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笑道:“这你看着办吧。”
她也感受到地位改变给她带来的利益。
其实韩艺并未跟元家谈及此事,但是根据元家的以往的动作来看,只要大势已定,他们肯定愿意出资支持武媚娘,这就跟当初支持李渊,支持李世民,支持杨坚是一个道理,他们这一脉就是拿钱换取政治成本。
太尉府。
虽然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朝中中立派全部倒向了李治。
但是长孙无忌毕竟三十年的宰相,名望、地位、权势不可能在一日间全部消失,整个关陇集团都非常拥护他,只是他并未出声,因此关陇集团显得比较安静,而且太尉府也不至于门可罗雀,还是有很多人来找长孙无忌,希望他能够站出来,不说改天换日,但不能就此沉寂下去,关陇集团奠定了西魏、隋、唐三朝,无上荣耀在他们的头上,决不能被一个女人给打败。
但是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尤其对于长孙无忌而言,这是一个非常难解的困局。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殊死一搏,但问题在于,这殊死一搏,他能够得到什么,他最不愿见到长孙一脉自相残杀。
另外,他也考虑过韩艺的建议,但是这权势岂能说放下就放下。
长孙无忌坐在屋里,眉宇间十分挣扎,现在留给他考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喃喃自语道:“难道袁天罡的预言真得会实现,老夫真的会败在长孙的血脉手里?”
正当这时,那老管家走了进来,道:“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长孙无忌一怔,道:“延儿?”
“是。”
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面有人喊道:“爷爷,你可在屋?”
长孙无忌忙道:“是延儿啊,快些进来吧。”
过得片刻,长孙延就走了进来,先是向长孙无忌行了一礼。
长孙无忌笑呵呵道:“怎么?训练营放假呢?”
长孙延一愣,道:“倒是没有,孙儿请假回来的。”
在这事爆发之后,韩艺就取消了训练营的假期,尽量避免这风波波及到训练营。
长孙无忌道:“请假?你为何要请假,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长孙延道:“孙儿身体好得很,爷爷放心。”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突然反应过来,叹道:“想不到还是影响了你。”
长孙延道:“爷爷莫要这么说,孙儿也是长孙家的人,孙儿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长孙家给予的,孙儿自然要跟爷爷站在一起。”
他是出了名的孝子,在忠孝面前,他会选择尽孝,但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忠之事来,这就是长孙延的原则。简单来说,就是长孙无忌若是输了,他就陪着长孙无忌一块接受惩罚,荣华富贵一直就不是他心中所求,但是他也不会帮助长孙无忌对付皇帝,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他也没有参与到仕途。
长孙无忌非常了解长孙延,真的是老来安慰,招招手,将长孙延拉到身边来,握住长孙延的手,问道:“延儿,你历来就崇尚法家思想,那你可知法家思想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长孙延道:“公平和公正。”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那你从站在法家立场,来说说爷爷这事究竟做错了没有?”
长孙延愣了下,道:“孙儿怎敢评论爷爷。”
长孙无忌笑道:“臣子都敢批评君主,何况爷孙。爷爷也并非自傲到连自己孙儿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兴许你的建议,能够给爷爷带来一些启示。”
长孙延沉吟片刻,才道:“那孙儿就直说了。”
“说吧!”
长孙延道:“当初王皇后陪着陛下一路登上皇位,乃是结发夫妻,如今陛下见异思迁,休去原配,并且在没有查证的情况下,就让王皇后背上下毒的罪名,从道德上来将,决计是陛下做得不对。而如今先帝已经去世已久,爷爷作为陛下的舅舅,自然该出面阻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略显忐忑的瞧了眼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道:“你说得很好,继续说啊!”
长孙延哦了一声,道:“但是作为君臣而言,陛下是一国之君,爷爷是臣子,君主有君主的权力,臣子有臣子的权力,这都该按照法制来分配,当初太宗圣上念及陛下年幼,故让爷爷辅助陛下,可——可如今陛下已经长大了,爷爷任务已经完成了,也应该将权力交还给陛下。”
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虽说长孙无忌掌权,他当然受益匪浅,但是他崇尚法家精神,法家精神就是要按规矩来,如今陛下要掌权,长孙无忌就应该将权力交出来,你不交的话,那就是破坏规矩。
而且他也说的非常委婉,毕竟第一句话还是帮长孙无忌开脱了一番,你是舅舅,皇帝哪怕到了八十岁,也是你外甥,你有权力管教外甥。
问题就在于是舅甥关系大,还是君臣关系大。
按照古代的礼法来看,当然是君臣关系大,忠义两难全,通常后面就是取忠舍义。
长孙无忌听后,良久不语。
长孙延忙道:“孙儿说错话了,还请爷爷责罚。”
长孙无忌瞧了他一眼,只是笑道:“真是难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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