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听长孙无忌的这一番建议,的确是做出了不少的改进,但是估计效果不会很大,因为掌权的还是权贵、地主,想要严格执行这一点,还是需要时间的改变的。
但是韩艺已经非常满足了,他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场会议的,他今晚的目的,主要是想改变皇家警察的思维方式,让他们从冷漠和傲慢中走出来,带着一颗恻隐之心去执法,如果皇家警察能够做到这一点,他就非常欣慰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场会议令韩艺非常开心,让他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这就是唐王朝的特征。
因为前面的五胡乱华,后来的南北朝,以及短暂的隋朝,导致唐王朝变成一个文化多元化的国家,胡汉不分彼此。
虽然李世民遵从的是汉人文化,它没有根深蒂固的文化概念。
好比唐朝是佛教盛行,而儒教渐衰,要知道自汉朝以来,一直都是独尊儒术的,是后来南宋朱熹的理学出来后,才又重整儒教的。
这种多文化的碰撞,导致唐王朝变得与众不同,再加上李世民的开明,也让大臣们都变得非常开明,朝政清明,没有什么不敢说的,因为大家都在摸索当中,还没有固定,任何传统在唐王朝都有可能发生改变的。
其实宋朝也非常开明,但是宋朝与唐朝不同的是,宋朝是一个专一文化的国度,只遵从汉人文化,因此某些方面,是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但是唐王朝是多文化的,里面有豪迈的胡人文化,也有外来文化,因此唐王朝是勇于接受改变的。
否则的话,武则天怎么可能称帝,也就唐朝人可以接受这个现实。
这也是唐王朝最精彩的部分。
这绝对是一个令人期待的国度!
学员宿舍!
“天富,你们觉得今日副督察说得那些对么?”
杨蒙浩趴在床上,将脑袋吊在床边,朝着下铺的赵天富问道。
赵天富打着哈欠道:“我咋知道,我又不是山东士族。”
一如既往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杨蒙浩却道:“我觉得副督察说得挺有道理的,我将来也要成为崔卢郑王。”
赵天富鄙视杨蒙浩一眼,道:“得了吧,你还当真了,崔卢郑王可是咱们大唐数一数二的贵族,人家好几百年的底蕴,你想成为就能成为的,吹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杨蒙浩哼道:“你少瞧不起人了,当初你也说不行的,可是你瞧,我现在不也当上大队长了么?”
“懒得和你说。”
赵天富微微转过身去。
“真是没劲!”杨蒙浩撇了撇嘴,翻转过身来,睁着眼,漆黑的眸子透着兴奋,想着想着自己将来也会成为崔卢郑王,不禁傻笑起来,直到他熟睡过去,嘴角兀自挂着傻笑。
而在另一间宿舍内却显得非常沉闷,只见里面站着不少人,正是崔卢郑王的子弟们。
他们皆是呆呆不语。
今日韩艺的一番话,对于他们的冲击非常大,因为他们现在都是耳濡目染,对于贵族的定义,就是高人一等,就是联姻,就是不屑于跟皇室联姻,虽然他们都不愿意承认,但是财富和权力渐渐成为了他们家族的象征。
可是当他们仔细回想一下自己的始祖做的那些事,再想想如今的自己,不禁变得非常羞愧。
他们变得非常的矛盾。
“岂有此理,他韩艺凭什么说自己要成为崔卢郑王,他配么?”
王锟愤怒的捶了下墙壁,极其愤怒道。
卢开明突然道:“我倒是觉得韩艺说得也有些道理,人人谈及咱们的始祖,都是谈及他们的道德和品格,而我们的话,一般都是姓氏,是谁谁的儿子。”
郑响也道:“是啊!我的始祖待人谦和,不论尊卑,交游满天下,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我们荥阳郑氏,可是我恰恰与始祖做的相反,除了咱们几家,我的确谁也看不起,或许我真的做错了吧,愧对了列祖列宗。”
王锟道:“你们说得是什么胡话,难道谁人都能成为咱们崔卢郑王么?”
“这——!”
卢开明犹犹豫豫道:“不过锟哥儿,你可有想过当初王谢二家何等风光,在当时甚至还要胜过我们崔卢郑王,可是南朝之后,他们两家立刻衰落了,也许副督察说得对,权力和财富能够是可以取代的,唯有像咱们始祖那种精神和品德,才能让我们家族长存下去。”
(王谢二家,讲的是琅琊王氏,而当今的崔卢郑王说的是太原王氏。)
“你们——!”
王锟张着嘴,却不知如何反驳,于是向一直沉默的崔有渝道:“有渝,你倒是说句话啊!”
崔有渝突然倒了下去,将被子往脸上一盖,不做声了。
“你明明是反对奴婢制度的,为何方才要选择妥协?”
在回皇宫的路上,长孙延突然问道。
靠!你为毛不出来说啊!韩艺道:“长孙公子,我反对奴婢制度不假,但是右仆射说的也非常有道理,你想想看,朝中大臣哪个不是王公贵族,反对奴婢制度,就是严重损害他们的利益,纵使我能说服陛下,可是陛下又能否让朝中大臣服从呢?”
长孙延怔怔不语。
韩艺好奇道:“长孙公子你好像也挺反对奴婢制度的?”
长孙延轻轻叹道:“你知道我最崇尚的是法家思想,而非儒家思想,我认为当以法家思想为主,儒家思想为辅,我支持的是法家的‘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但是因为奴婢制度的存在,导致律法永远都无法得到公正,我研究过商鞅他们的失败,一来在于刑罚太过严格,二来就是他也无法做到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而我大唐律法待人宽松,如果能够做到‘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我相信一定可以振兴法家。”
韩艺听得一怔,苦笑道:“长孙公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长孙家可也是关中顶级贵族,你这么做岂不会剥夺自己的权益?”
长孙延不答反问道:“为何贵族就一定要犯法呢?还是贵族是犯法而来的?”
韩艺愣了愣,笑着点点头。
因为长孙家是鲜卑家族,他们眼中只有汉文化,而汉文化并不等于儒文化,不过汉人因为汉朝的独尊儒术,反而将儒文化视作汉文化的唯一。长孙延酷爱的也是汉人文化,但非是儒教文化,而且他又喜欢看书,这书看得多了,思想也就丰富起来,当他看到法家思想的书,宛如遇到知己一般,别看他跟崔戢刃、郑善行这些儒教世家的弟子走得近,但是他从未动摇自己忠于法家的念头。
而他又认为奴婢制度是振兴法家的一块巨大的绊脚石,因此他对此非常痛恨。
这也是长孙无忌迟迟不让他入仕的原因,因为他崇拜的制度,与当今的制度有着很大的隔阂。
韩艺笑道:“我觉得如果要消除奴婢制度,蛮力是不可行的,只能用另一种制度来替代。”
长孙延皱眉道:“愿闻其详?”
韩艺道:“雇佣制。利用雇佣制去替代奴婢制度。”
长孙延递去两道困惑的目光。
韩艺又继续道:“就好像我北巷一样,不干涉他们的自由权益,用酬劳去换取他们的劳动力,那么这样一来,那些卖身为奴的人就多出一个选择,二者选其一,你说他们会选择谁?”
长孙延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但这只是你个人行为,其余的人可不会像你这样。”
韩艺点点头道:“这都是因为当今的权贵太少,而奴婢又太多,他们自然有恃无恐,倘若奴婢变少,而地主变多的话,基于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奴婢的行情自然就会变高,雇佣制取代奴婢制怕也是大势所趋。”
长孙延皱眉道:“可是如何才能让地主变得更多,奴婢变少呢?”
“这就是需要引入一个新的势力,去跟旧地主们争抢奴婢。”
“新的势力?你说的不会是商人吧?”
“不错。”
韩艺点头道:“商人也是需要用人的,而且当今商人太少了,一旦商人多了起来,需求的人力也会渐渐变多,那么相对而言,就是奴婢变少了。”
长孙延若有所思,毕竟他对商业可是一点也不了解。
二人说话时,来到了衙署,只见元烈虎和独孤无月正坐在里面喝酒。
“咦?你们还没有睡啊?”
韩艺诧异道。
“哇哈哈!韩艺,你小子果然与众不同,老子今日算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啊!”
“咳咳咳!元公子,你轻点,哎呦,松开,松开。”
元烈虎一见韩艺来了,立刻跳上前来,勒住韩艺的脖子,兴奋的嚷嚷着,但似乎劲稍大了一点,差点没将韩艺勒晕过去。
韩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挣脱开来,郁闷道:“元公子,你别老是这样好不。”
元烈虎嘿嘿道:“抱歉,抱歉,我一时太兴奋了。不过韩艺,你方才那一番话说的真是太妙了,我支持你。”
韩艺讪讪道:“多谢,多谢。”
“来来来,喝酒,喝酒。”
元烈虎拉着韩艺和长孙延坐了下来。
韩艺好奇道:“这酒又是从哪里来的,我不记得训练营里面有酒的啊!”
独孤无月向元烈虎道:“你问他。”
元烈虎嘿嘿道:“这是我从程二叔那里拿来的。”
“啊?”
独孤无月道:“原来二叔他偷藏了许多酒,方才碰巧被烈虎找到了。”
好你个程处亮,藏了酒也就罢了,竟然不拿出来分享,必须喝光他的。韩艺轻咳一声,道:“这样,我们三人还有事,就少喝点,元公子,你反正是来玩的,必须喝光,不醉无归。”
元烈虎开心道:“那是自然,我可没有想过还给他留一滴酒。”
“干!”
“干!”
四人干了一杯。
韩艺突然问道:“元公子似乎也不赞成这奴婢制度?”
“那倒也不是,要是没有奴婢,谁帮我洗衣服、做饭、整理床铺啊!我不过就是看不管那些欺凌弱小的人。”
元烈虎摇晃着脑袋道。
韩艺笑问道:“你难道就不辱骂奴婢?”
元烈虎连连摇头道:“这你还别说,我还真未这么做过,我家奴婢那不知道多听话了,可爱的紧了,我干嘛要骂他们。”
独孤无月淡淡道:“你生得如此模样,看着都让人害怕,谁还敢不听话。”
元烈虎立刻道:“呐呐呐,这世上我只允许无月说我长得丑,比起他来,我确实是丑,但是其余人谁要敢说,休怪我不客气。”说着瞟了瞟韩艺。
我也挺帅的好不。
韩艺翻了翻白眼。
元烈虎道:“但要说到待这奴婢好的话,就不得不提崔三叔。无月,你可还记得崔三叔那次喝酒喝醉后说的话么?”
独孤无月淡淡道:“不太记得了。”
“你一定记得的。”
元烈虎嘿嘿一笑,又朝着韩艺道:“韩艺,你是知道崔三叔遣散自己奴婢的事,但是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记得那时候我和无月还挺小的,有一天我们陪着崔三叔喝酒,我就好奇问了一句,为何要遣散奴婢。你道崔三叔是如何说的。”
韩艺摇摇头,关于这事萧无衣倒是没有跟他说。
“你听好了!”元烈虎突然抱着一个酒坛子,摇头晃脑道:“天降价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胫骨。可恶的奴婢啊,养我惰性,泯我人性,长我戾气,抑我志气,可恶啊可恶!我要以怨抱怨,将钱财都给他们,好叫他们尝尝我的痛苦。哈哈哈!你们说有趣没趣。咦?你们怎么都不笑啊!”
韩艺微微露出一抹苦笑,暗道,这叫人如何笑的出声来。
翌日!
“在下郑响,以前多有冒犯,还望各位多多见谅。”
郑响站在操场上,朝着自己的几位良人队友拱手道。
那些寒门子弟纷纷大惊失色,荥阳郑氏啊?随即赶紧拱手回礼,一一报出自己的名字。
崔有渝他们只是微微一瞥,然后便回过头去,面无表情。
郑响年纪比较小,而且非常崇拜他的始祖郑当时,昨晚仔细思考了一晚上,他决定也要做一个向郑当时那样的人,因此才有了这一幕。
“我觉得你今后要多来此给他们上课才好!”
刚从衙署出来的长孙延见到这一幕,不禁向韩艺道。
韩艺笑道:“我想也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