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相不能不急,入城的大樵山土匪不过三十几人,那清军千总却带了百十多人往西门跑,眼下他们是心惊肉跳只顾逃跑,可一旦等他们发现杀进城中的根本不是什么李定国大军时,那麻烦可就大了。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趁夜突然起事,杀人放火,大樵山众人干得是顺手,可真要和清军明火执仗的交手,只怕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大樵山这帮土匪其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若不是清军畏李定国如虎,这狐假虎威之计焉能得逞!
担心事情有变的周士相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往西门,唯今之计除了一举斩杀那清军千总,使得余下清军因无人指挥而彻底崩溃外,他已无其他办法可想,
“驾!驾!驾!”
周士相连甩几次马鞭,胯下大青马明显感受到背上新主人的心急,可是前方并非坦途,到处都是正在燃烧的房屋,到处都是仓皇失措的人群,它便是有心跑得快些也是不能。
有几次大青马险些要撞到前面的人群,若不是前世当骑兵时练就的一手好骑术,周士相恐怕已摔落多次。
既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西门,又不想冲撞人群,这世上两全齐美的事可没有!
尽管一万个不想,可是大青马还是将一正忙于逃命的中年男人撞倒在地,顾不得多看那人一眼,周士相已带着满心愧疚扬长而去,身后只传来那人的惨叫声和百姓们的咒骂声。
“杀,给我杀!”
还未到西门,周士相便听前方喊杀一片,借着火光看去,数十名清兵和二十几个大樵山的汉子正在城门洞下厮杀在一起。刀光火影之下,地上已经躺着二三十具尸体。
城门洞下地方很小,几十人扭杀在一起,里面光线又暗,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只能凭着脑袋上有发无发判断是敌是友。
周士相没有看到胡老大,心下一沉,以为胡老大已经遇难,但看到城门洞下的大樵山众人并无慌乱,隐隐又听到葛五的声音,心下不由一定,知道胡老大肯定没死,否则这帮土匪不会还在这死命抵挡清军,早就一哄而散了。
清军蛇无头不行,土匪们没了头更不行!
除了城门洞下正在夺门的几十个清兵,胡士相又看到有几个骑马的清军正在距城门不到十丈的地方,因为逃跑时太仓促,这些清军都没有带帽子,身上也胡乱穿着些号服,单从衣服看不出哪个是那清军千总。
不过这难不倒周士相,他定眼仔细瞅了一会,发现有一人不断朝城门洞那边打手势,不时喊些什么,而其他几个骑马的清军只是围在他身边并无手势动作,周士相微一琢磨,便知道那打手势的清军肯定就是那个千总,而其余的人多半就是他的亲兵。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判断出要杀的目标是哪个后,周士相秉住呼吸,从刀鞘中抽出由云龙的佩刀,双腿猛一用力,大青马顿时嘶鸣起来,撒开双蹄便向前方冲去
此时的孔国良已经是急得七窍冒烟,他倒没有察觉杀进城的并非明军,也没有发现正拼力阻止他逃跑的就是对方的主要人马,只以为这些人是明军潜进来的内应,明军大队人马还未赶到。
之所以如此,还要感谢那些比清军还要惊慌的罗定百姓,正是他们的大呼小叫掩盖了城中真正敌人的声音,使得孔国良无法分辩敌人到底有多少,只以为明军已经杀进了城,若是再不逃出城就只有死路一条、
耽搁的时间已经很久了,离出城只差一线之机的孔国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几次想要下马亲自夺门,可又怕这一下马就没机会再骑马逃奔,便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正指挥人手夺门的邵九公身上。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孔国良心下一惊,有种不详之感:难道明军的骑兵追过来了?!
扭头一看,哪里有什么明军的骑兵,只有一人一马向他疾驰而来。孔国良怔在那里,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待看到那人手中的刀尖正是指向他时,霎时就醒悟过来,冲着手下亲兵喊了声:“拦住他,拦住他!”
“喳!”
两名孔国良的亲兵应声挥刀打马向周士相冲了上去,身为亲兵,他们的生死已与将佐一体,平日吃喝拿饷也比其他人多得多,这会不为孔国良卖命更待何时!
孔国良的兵是江西的绿营兵,绿营兵没有骑兵配署,都是清一色的步兵,只各级将佐配了些蒙古马做为座骑,而他们手下的亲兵多半只是配了些劣等马代步,故而和周士相胯下这匹夺自由云龙的大青马相比,那两名孔国良亲兵的座骑显得又矮又小。
有大青马的高大优势,前世又在马上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周士相如何会把那两个孔国良的亲兵放在眼里,在他二人纵马冲到之时,他居高临下挥刀就劈了过去,顿时正中那右侧清兵面庞,但听一声惨叫,整个人便从马上翻落下去,无主的座骑犹自不知向前冲去。
左侧那孔国良的亲兵看到周士相身下那匹蒙古马时,就已心中叫苦,等看到同伴被对方一击而中,心下已是凉透,哪里还有杀人之意,掉转马头便想避过,奈何大青马的动作比它更快,马屁股刚转过去,后背就已经被周士相一刀击中,刀刃带着大青马的惯性生生将他从马上抛落。
周士相连杀两人,动作之快,惊得由云龙目瞪口呆,知道此人不可力敌,下意识便想赶紧出城跑,可城门那边邵九公带人拼死也未能夺下,他是又急又恨,而周士相又挥刀向他冲来,不得已之下只能咬牙勒马亲自迎上去,人在马上,却是心惊肉颤,眼皮不住打跳,哪里有半分昔日勇武。
孔国良都冲了上去,余下三个亲兵也忙抽刀跟了上去,却是慢了些许。
狭路相逢勇者胜!
气势上已经稳压孔国良数头的周士相毫无惧意,单刀冲上,二人座骑相交那刻,一缕血柱喷向半空,紧随其后便是一截断臂落在地上,那断臂的手中兀自还紧握着一把腰刀。
手臂被砍落那刻,孔国良直觉万箭钻心般疼痛,失去一臂的他在马上无法平衡,晃了几下后一头载倒在地,重击之下,头晕眼花,却还是条汉子,抱着断臂竟不喊叫,反而摇摇晃晃的想要重新站起。只可惜周士相不会给他站起的机会,大青马一疾而过,长刀从他脖后划过,一下就切得皮开肉绽。
孔国良的左手本能想去摸脖子,未到脖间脑袋却是一耷。人尚站着,后脑勺的辫子却是挂到了前腰处。
“孔大人死了,孔大人死了!”
目睹孔国良之死的三个亲兵嚎啕大叫,听到声音的清军都是愣了下,邵九公更是一个激灵回头看去。视线中,孔国良的身子跪倒在地,脑袋沉在面前的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完了!
邵九公仅提的一口气劲一下落了下来,呆呆的站在那。
“降者免死!”
周士相横刀立马,声音响亮得里许之外都能听得清。
城门洞里的大樵山众人听到声音,都是欢呼起来,葛五激动不已的叫道:“是周兄弟,是周兄弟!”
“弟兄们,周兄弟杀了鞑子千总了,周兄弟杀了鞑子千总了!”
胡老大虽无法看到外面清形,但对面清军突然停止进攻已经让他肯定那鞑子的千总确是被周士相杀了,心头那激动当真是难以用语言描绘。要是周士相杀不了那鞑子千总,恐怕城门洞里这些手下就支撑不住了。
余下的清军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个既不和面前的土匪交手,也不后退,只怔怔的看着。
“你们千总已经死了,你们难道想要给他陪葬吗!放下手中的刀剑,汉人不杀汉人,我保你们不死!”
周士相不想节外生枝,若是这些清军能够放下武器最好不过,已是胜利在望,他不希望这黎明前的黑暗再有无谓的伤亡。
“邵把总,怎么办?”
清军有人心动,看向仅剩的军官邵九公,指着他拿主意。
邵九公苦笑一声,孔国良若是没死,即便这些人都死光了都不打紧,只要能逃出去见到孔国治,他邵九公还是把总,手下还会有兵。可现在孔国良一死,他邵九公便无路可走,就算他能逃出去,当哥哥的孔国治也不会放过他。
眼看众人都已动摇,又寻思明军确是没有屠杀清军战俘的习惯,邵九公当下便也豁出去了,眼下还是把命保住再说。
“弟兄们,降了吧,咱们已经尽力了,千总大人地下有知不会怪咱们的。”
“降了降了!”
听他这么说,众清军顿时放下心来,纷纷将手中的刀剑扔到地上,然后很老实的从城门洞里退出来,走到前面的空地上。
胡老大曾经当过李成栋的亲兵,手下也有些汉子也当过明军,自然知道如何对付这些投降的清军,按他们的想法,于其留着这些清兵不如全部杀了,毕竟他们的人手不足,要是是这些清军知道真相,不甘心之下肯定要生乱。
胡老大悄悄拉过周士相将杀掉这些清军的想法对他说了,周士相却力主不可,最后胡老大退让,提出先派人将这些俘虏捆起来押到知州衙门看管,等天亮后彻底控制城中局面了再来商量如何解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