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董元醇受到如此大的申饬,只怕是颜面扫地,说不定即刻就要请辞军机大臣的位置,可他倒是安之若素,不急不慢的继续理事,庆海和董元醇算是铁党,虽然是一个在旗一个在民,旧年及早就依附慈禧太后,来往颇深,几个人都出了得月楼,只留下了荣禄一个人独对,庆海奇怪的看着董元醇平静的表情,“董翁,您如今的养气功夫见涨啊,宠辱不惊,我倒是要好好学一学。”
两个人关系甚好,也不虞说这样似乎会得罪人的话,董元醇摇摇手,示意庆海别说话,在前头宽敞的花厅分拣了折子,几个人分头处理政事,阎敬铭是最没空的,到了南边,一应的后勤粮草,军火设备都要他来运送沟通,御前出来就去了漕运衙门,郭嵩焘去巴黎银行联系法国人,孙毓汶管理吏部,有些人事任免的事情,也要速速发下去,说起来,倒是庆海和董元醇最空,庆海还没有到越南,不需要管理越南藩属的事情,毕竟也没什么可说的,两方在北圻都要打仗打出狗脑子了,顺化那里平安的很,一丝动静都没有,对法国在越南的侵略行为,理藩院也只是通过郭嵩焘抗议抗议再抗议,甚至不用自己出面,所以这会子闲的很,董元醇拿了折子回来,到了厢房,这才洒脱一笑,“都察院这个位置,慈圣已经定下来要给别人了,我何必不识趣,现在借着这个田学名的事情脱身,也是好事儿。”
“我记得田学名是你的门生”庆海想了想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学生不学生的,也就是那样,他自己个的事儿我管不了,”这时候伺候的苏拉走了进啦,董元醇的声调顿时高了起来,“哼,还害的连累了我,真真是糊涂之极!”
总理衙门已经传出来要和法国人商谈有关越南的问题,于是也没必要在暗地里进行了,只是上海的法国领事馆在现在中法断交的情况下,已经成为了一个非法的机构,虽然法国领事厚着脸皮继续赖在上海,上海方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做看不见,但是郭嵩焘前往这样的非法机构是不合适的,这样岂不是承认了领事还具有外交的职能?在外交惯例之中,有时候做成什么事儿不重要,站什么立场,去哪里,谁先鞠躬,谁先伸手,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选了巴黎银行作为第三方的地点来进行接触,今日的外滩实在是热闹,刚走了慈禧太后的御驾,下午又来了郭嵩焘这位总理衙门大臣一行,法国驻上海领事已经早早的就到了此处准备迎接郭嵩焘一行,他站在门口等待的时候,边上的随从连忙上前,凑在了领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领事微微挑眉,“你确定?”
“非常确定,中国太后的命令已经传达出去了,这个时候大概北京城也知道了。”
领事点点头,对着有些摸不著头脑的巴黎银行上海分行行长里昂说道,“有一个中国官员请求把中国的北洋水师派到越南去协同作战,对付法兰西。”
“什么?”里昂那原本挺得极大的肚子顿时一缩,大惊说道,“这是一件大事!”鬼才会以为这个时候在远东的商人会是纯粹的商人,“我们必须要迅速的和西贡方面汇报!”他特意压低了声音,“我们的援军还没有到!”
“是要及时汇报,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发生了变化,我们不用担心了,”法国领事傲慢的微微抬起头,“中国的统治者,现在正在上海看风景的太后,担心北洋水师会在实战之中发生什么问题影响到北洋水师的规模和建设,已经否决了这个提议,并且开除了这个官员。”他压低了声音,把鄙夷的态度就悄然说给了里昂和另外站在一边的丝绸协会副会长埃尔斯潘听,“因为畏惧失败所以不敢把最好的水师力量放到越南去,只靠南洋水师的那些木质船,肯定是打不过法兰西的,副会长先生,”他安抚埃尔斯潘,“请不要在意蚕丝生意的小挫折,只要我们打败了中国人,全中国的蚕丝都会成为我们骄傲的战利品。”
“那么我们不需要对郭嵩焘这样的尊敬了吧,领事先生,”里昂说道,“谈判没有任何必要。”
“当然必要,怎么会不必要呢?”领事慢悠悠的说道,他戴上了白手套,“我们在这里要尊敬中国的外交大臣,更要态度谦和一些,当然我们没必要谦和,但是为了让中国人不要看出来我们稳操胜券,所以我们需要安抚他们,让他们迷醉在我们谦卑的态度里面,让他们以为,”领事看着不远处行驶来的郭嵩焘车驾,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我们真的是来准备议和谈判了。”
领事的态度极好,但是商谈的内容提出的条件却是毫不让步:中国必须同意法国与越南之间“所有已定与未定各条约”一概不加过问,亦即承认法国对越南的保护权;法国约明“应保全助护”中国与越南毗连的边界,中国须约明“将所驻北圻各防营即行调回边界”;中国须同意中越边界开放通商,并约明将来与法国议定有关的商约税则时,应使之“于法国商务极为有利”。
反正第一次商谈,从来都是各说各话,但是郭嵩焘听到了这样的条件,不免得哑然失笑,“对不起,我忍不住笑出来了,要知道现在战争的阶段性胜利是由我们控制的,您这样的要求,是不是类似在开玩笑,我会这样认为,贵国早就准备好,”他的金丝眼镜后面透出敏锐尖利的眼神,“没有打算和我们谈判,只是想拖延时间继续在越南展开战事?”
上海领事微微一凛,连忙说道,“绝无此事,只是贵国如果不认可,那么我想听听贵国的意见。”
“第一次顺化条约,我们可以认可,但是法国人必须退出北圻中圻,越南国,”郭嵩焘说道,“为两国藩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