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循低下了头,神情黯然,孙权心中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步走进了周瑜府中,病房内,周瑜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旁边妻子小乔正在给他收拾衣服。
她嫁给周瑜十几年,夫妻二人十分恩爱,这场夫妻缘分眼看要走到尽头了,小乔心中也十分难受,这几个月她仿佛老了十岁,往日的俏丽容颜已不见了踪影,发鬓上也添了几根白丝。
这时,一名丫鬟在门口禀报道:“夫人,吴公来了!”
她点点头,轻轻抚摸丈夫的额头,望着丈夫已被病魔折磨得皮包骨头的脸颊,令她心中一阵难受,“周郎!周郎!”她轻轻叫了两声,周瑜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握住妻子的手,笑了笑,声音低微道:“我没睡着呢!”
小乔见丈夫今天精神特别好,心中欢喜,连忙道:“吴公来看你了,循儿已去大门迎接,马上就到。”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小乔在丈夫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嫣然一笑,快步从侧门出去了,不多时,周循将孙权领了进来,周瑜连忙挣扎着要坐起,周循连忙上前扶住父亲,给他后背垫上褥子。
孙权坐在周瑜旁边,握住了他手问道:“公瑾,最近感觉怎么样?”
“多谢吴侯不!吴公,喊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周瑜苦笑一声说,“还不错,感觉有点精神了。”
“不要叫我吴公,还是叫吴侯,我已告诉大家,现在我还不是称公之时。”
说到这,孙权又看了看周瑜,笑道:“嗯!好像是比前些日子好点了,说话也能说长一点,精神也不错!”
周瑜虽然病重,但他依然很关注时局,他又问道:“我听循儿说,曹军又南征了?”
孙权不想让周瑜为这件事劳神,他便含糊地说道:“只是装模作样罢了,哪有那么容易南征的。”
“主公要当心,曹操封赏主公恐怕就是为了离间孙刘两家的关系,如果刘璟来求援,还是应该出兵,否则将来曹操进攻江东,我们又怎么向荆州求援呢?”
孙权点点头,“子敬也是这样劝我,刘璟毕竟是我妹夫,如果他开口,我一定会考虑。”
孙权不想多说,便岔开了话题,又道:“公瑾提交了辞呈,我已批准了,但我想请公瑾教我,谁能接替公瑾出任大都督一职?”
周瑜微微叹息一声,“非子敬莫属,子敬是忠厚之人,刘璟在江东百官中最敬佩他,让他出任大都督,有利于江东西线稳定,主公可以集中精力南征。”
“公瑾说得不错,但我担心子敬用兵上或有不足,我想再用陆逊为副都督,公瑾觉得如何?”
周瑜心里明白,吴侯想用的人其实是陆逊,因为陆逊刚娶了孙策长女,有这门姻亲在,吴侯自然信得过,只是因为陆逊资历不足,才不得不用鲁肃,不过这已不是他周瑜能管之事,周瑜闭上了眼睛。
孙权见他有些疲惫了,便起身告辞,“公瑾请安心养病,我改天再来探望。”
“多谢主公关心。”
孙权在周循的陪同下走了,周瑜感觉到自己已大限已至,不由悠悠叹了口气,“大丈夫三十八岁才亡,无憾也!”
当天晚上,周瑜在家中病逝,年仅三十八岁,闻到消息,孙权哭倒在地,一度晕厥过去,消息迅速传出,江东各郡纷纷举哀,百官络绎不绝前来周府吊孝
司马懿和刘敏已经来江东两天了,其间孙权接见了他们,又摆宴招待,随后就没有了下文,是出兵还是不出兵,孙权并没有明确地答复,不过司马懿也知道,事关重大,孙权也要和重臣们进行协调。
司马懿和刘敏住在建业贵宾驿内,这是专门为了接待朝廷使者而建,非常奢侈豪华,就俨如一座宫殿,不仅有锦衣玉食,同时还有数十名美貌侍女服侍,可以说招待得无微不至。
但司马懿却住得很不舒服,他从建业情报点得到了最新消息,曹军已经渡过汉水,正在围攻襄阳,这让他有些心急如焚了,只希望能尽快有结果,以完成自己的使命。
内堂上,司马懿负手来回踱步,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昨天下午他见到了鲁肃,却发现鲁肃对荆州之事只是有点耳闻,让司马懿感到很惊讶,这就说明孙权并没有和手下众臣商议此事。
现在孙权是什么态度?难道他真象州牧所言,并没有出兵的诚意?既然如此,那孙权为何又说‘义不容辞’这种话,从一个江东之主口中说出话,难道会是戏言吗?
种种顾虑让司马懿感到心烦意乱,他觉得不能再这样含糊下去,必须找孙权再谈一谈,不管他愿不愿意出兵,他都必须明确表态。
“军师!”
刘敏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刘敏现任将军府鸿胪,负责外交等事务,这次他和司马懿出使江东,他负责外联,而司马懿则考虑决策。
“发生了什么事?”司马懿见刘敏步履匆匆,便感觉似乎出了事。
“卑职刚刚得到消息,昨晚周瑜病逝了。”
“啊!”司马懿大吃一惊,他们也听说周瑜病重,他还准备代表刘璟过两天去探望周瑜,没想到昨晚居然去世了,司马懿心中有些懊恼,自己为何不早一点先去探望他?
事到如今,司马懿也无可奈何了,只得问道:“灵棚摆出了吗?”
刘敏点点头,“摆出来了,很多官员都去祭祀。”
“那我们也去吧!”司马懿叹了口气,他怀中还有一封刘璟写给周瑜的亲笔信,无法交给本人了。
他们换了一身素服,便乘上马车向周瑜府邸赶去
周瑜府门前人山人海,地上摆满了香烛,无数人在磕头哭泣,江东人素来敬重周瑜,听闻周郎病逝,人们皆悲痛万分,纷纷赶到周瑜府门前路祭,大门前挂满了白幡,数十名下人披麻戴孝,手捧装满孝服的铜盘,站在府门前迎接前来祭祀的官员。
司马懿和刘敏下了马车,这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一回头,却是鲁肃,鲁肃眼睛哭得通红,披麻戴孝,也刚下了马车,他快步走前哽咽着施礼道:“周都督去世,是江东一大损失也!”
司马懿叹口气,“我家主公也知道公瑾病重,还特地托我带来一封问候信,没想到未见人,已先去,这是我失职了。”
“司马军师快别这么说,毕竟你们才来两天,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晚几天再去见都督也是人之常情,和失职无关。”
鲁肃安慰司马懿几句,众人便一起向府内走去,司马懿换了孝服,一直来到灵棚前,灵棚前已经排了长队,皆是江东的文武高官,张昭、张纮、程普、陆逊、太史慈、吕蒙等人都在其中。
众人见司马懿到来,纷纷让开一条路,张昭拱手道:“仲达是贵客,能来拜祭我家都督,这是江东的荣幸,先请吧!”
司马懿点点头,走进了灵棚,灵棚内挂满了白幡,正中摆放着灵台,上有周瑜的灵牌和棺椁,周瑜的妻子小乔、两个儿子、女儿以及侄子都披麻戴孝,跪在两边。
司马懿上了香,在蒲团上跪下,向灵牌重重磕了三个头,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小乔,低声道:“夫人,这是我家州牧给公瑾的亲笔信,没想到我来晚一步,没有能亲手交给他,请夫人原谅!”
小乔眼睛红了起来,接过信垂泪道:“多谢刘州牧关心我家将军,多谢司马先生千里送信!”
她将信放进了火盆,很快便点着了,望着信烧化,她又忍不住呜咽哭了起来,旁边两个儿子连忙扶住她,“母亲!”
司马懿心中酸楚,默默起身退了下去,走出灵棚,却迎面看见孙权在众臣们的陪同下快步走来,司马懿连忙上前见礼,“参见吴公!”
孙权叹口气道:“这两日因为安排都督后事,怠慢了司马军师,请军师莫怪!”
“我能理解!”
孙权想了想又道:“关于出兵之事,我会让子敬和军师详谈,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请军师稍候,无论如何,江东会给荆州一个说法。”
司马懿连忙施礼道:“那我就等候吴公的消息了!
司马懿和刘敏先告辞走了,孙权拜祭了周瑜亡灵,便令鲁肃和自己同车回建业宫,马车在大路上缓缓行走,宽大的马车内,孙权沉吟片刻道:“我昨天下午探望了公瑾,公瑾向我推荐子敬继任大都督,你觉得如何?”
鲁肃惶恐,连忙跪下道:“微臣无德无能,安能担此重任,江东胜任此位者颇多,主公为何不考虑?”
孙权连忙扶起他,笑问道:“你说谁适合呢?”
“子布、德谋资历深厚,尤其德谋长期出任副都督,深得军心,他出任大都督最为合适。”
孙权笑了笑又问:“除了张昭和程普,还有别人吗?”
“黄将军、太史将军、吕将军都有军中威望,甚至陆逊将军也年轻有为,同样是合适人选,主公为何不能破格任用他为都督?”
孙权呵呵笑了起来,“子敬说了这么多人,为何就不提自己?”
鲁肃惭愧道:“微臣能力不足,不能胜任。”
孙权黙然,他回头注视着窗外,良久,他苦笑着摇摇头道:“我这些年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三年前的西征,那一战使江东元气丧尽,可当时力阻我西征之人,只有公瑾和子敬二人,只有你们才知道我会犯下大错,虽然公瑾后来突围失败,但我并不怪他,因为责任在我。”
说到这,孙权又长长叹了口气,“这两年我是想明白了,江东能否安稳,关键就在刘璟对江东的态度,这也是公瑾劝我让子敬继任大都督之位的缘故,我现在不需要一个拓疆的悍将,我现在需要一面让我不要再犯错误的镜子,而这面镜子非子敬莫属。”
孙权回头注视着鲁肃,缓缓道:“我考虑了一夜,还是决定让你继任三军大都督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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