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郡易县,这是河间郡被最北的一个县,紧靠幽州范阳郡,在曹cāo去年进攻乌桓的战役中,易县便是曹军的大后方,囤积了大量的军械粮草。
尽管曹军备战荆州,将大半的粮草军械等物资运去了南阳郡,但易县的上百座仓库内依然储存着为数众多的粮草和军械兵甲,也正是因为这样,易县显得十分重要,在普遍驻军的河北各郡中,唯独易县驻扎了三千军队。
此时易县已进入了多事之秋,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易县和附近的高阳县、莫县一起,遭遇了严重的蝗灾侵袭。
铺天盖地的蝗灾横扫一切,它们所过之处,即将成熟的农作物被啃噬一空,易县种植的豆类、粟米等粮食几乎绝收,整个易县的民众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
随着时间推移,灾荒愈加严重,存粮渐渐吃完,大部分人家开始断粮。
也就在这时,邺都的批复终于传来,准许河间郡开仓赈灾,易县县衙也开始砸县城内赈粥,消息传出,易县民众如蚁聚集,从四面八方向县城涌去。
小小的易县县城内竟然聚聚了从各乡各里赶来的三万余民众,三万张口嗷嗷待哺,但几名县官却勾结豪强,倒卖官仓粮食以牟取暴利,能流入民众手中的赈济粮只不到三成。
饥饿使各种矛盾渐渐激化,表现出来的便是县城秩序十分混乱,抢劫、杀人,逼良为娼,城外盗匪横行,商贾绝迹,城内数万人在饥饿中挣扎,最后的反抗一触即发。
这天中午,三名衙役快步来到城南的一条狭窄小巷中,之所以是三名衙役,是因为没有哪个衙役敢单独上街。
只要当他们走在街上,就会有无数双饥饿而仇恨的眼睛盯着他们,已经有五名衙役被杀,县衙上下人心惶惶。
三名衙役走进小巷,尽头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黑漆漆的大门紧闭,其中一名高个子衙役上前有节奏地拍了三下门环,片刻,门开了一条缝,三名衙役闪身进了院子。
“先生在吗?”为首衙役问道。
“在内堂,就在等你们。”
三名衙役快步向内堂走去,衙役口中所说的先生便是兴袁八俊中的首领荀谌,河间郡北部发生的蝗灾使荀谌看到了机会,他和众人商议决定,将起事放在易县。
一方面是易县受灾最重,另一方面易县有极其重要的粮食军械等物资,一旦成功夺取,对他们起事有着极其重要的促进作用。
房间里,荀谌和李孚正在商议下一步行动,夺取易县只是第一步,关键是他们要在河北立足,就必须要击败将来曹军对他们的绞杀。
荀谌极为信任李孚,不仅李孚足智多谋,见识高人一筹,更重要是,他是刘璟的代表,他们想要成功,就必须要得到刘璟的全力支持,所以荀谌必须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孚,再获取他的支持。
“我之所以主张第一步夺取易县,并不仅仅为了易县的粮草物资,更重要是我打算夺取幽州为我们的复兴基业。”
李孚没有立刻回应荀谌的话,他目光注视着蓟城,幽州确实是一个割据的好地方,背靠燕山,向南可逐鹿河北。
即使兵败,也可以退守辽东,凭借袁氏和乌桓的良好关系,很容易在辽东立足,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李孚沉思良久问道:“幽州驻有一万曹军重兵,荀公有应对之策吗?”
荀谌微微一笑,“你忘了吗?手握幽州军权的大将便是阎柔,他虽被曹cāo重用,出任护乌桓校尉,但当年主公对他同样恩重如山,我希望能说服他支持新主公?”
“可能吗?”李孚疑惑地问道。
“应该有可能,事实上他知道我们兴袁会,也知道少主住在哪里?但他却保持了沉默,我曾经拜访过他,希望他能支持我们起事。”
“结果如何?”
荀谌有些掩饰不住兴奋道:“他没有表态,不过他说我们势单力孤,不可能成功,但如果是现在,有江夏支持我们,再加上曹cāo在南方遭遇重挫,恐怕就不一样了。”
李孚点点头,如果真是这样,能有一万多正规军投降,那么成功的把握就大多了。
这时,随从带着三名衙役上来,“先生,他们来了!”
三名衙役都是郭颂的手下,郭颂人脉极广,他花钱在易县买了一个门下贼曹之职,掌管一部分衙役,他便利用手中职权将十几名jing干的手下安排当了衙役。
三名衙役上前施礼道:“参见荀先生!”
荀谌立刻问道:“县衙那边情况怎么样?”
“回禀先生,县衙外面聚集了上万饥民,恳求赈灾放粮,情绪很激动,但粮仓已经空了,所有官粮都被县令倒卖,现在县衙内很着急,县令已准备向仓库驻军求救了。”
荀谌和李孚对望一眼,时机已经成熟了,荀谌立刻吩咐三名衙役道:“你们速回去告诉郭公,一个时辰后动手!”
易县县衙前的广场上若人山人海,跪满了上万饥民,从上午开始,便有上百个家族的长者前来恳求县衙放粮赈灾,但县衙始终没有答复,没有任何人理睬他们。
时间到了下午,越来越多的饥民闻讯赶来,背着空空的米袋,拿着破旧的陶罐,跪求县衙放粮赈粥,广场上人声鼎沸,哀求声一浪高过一浪。
“求求县老爷放粮吧!”
“我们粮食断绝,已经饿了两天。”
这时,人群中站出几名大汉,他们高声大喊:“这些粮食都是我们种出来,凭什么不给我们?我们要自己的粮食!”
有人带头鼓动,饥民的情绪渐渐被调动起来,他们不再哀求,开始大喊起来,“还我们粮食!开仓放粮!”
在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呼:“那是我们的粮食,要求官府开仓放粮!”
“放粮!”一万余人高声怒吼,吼声震天,粮仓就在县衙东侧,上万双饥饿的眼睛盯着县衙旁边粮仓高高的尖顶
县衙大堂上,几名官员焦头烂额,皆束手无策地望着县令,县令姓周,是一名五十余岁的县官,就是易县本地人,从一名小吏做起,在官场上打拼了三十年,极会察言观sè,也善于见风使舵,去年曹cāo驻扎易县,他当时出任主簿。
但他却抓住机会在曹cāo面前表现出了jing明,悉心照顾郭嘉,郭嘉病故后,他又将郭嘉安葬在风景秀美之地,墓也修建得很好,使曹cāo悲痛之余,也能深感安慰,提升他为县令。
周县令已经五十六岁,再向上的仕途之路已经断绝,因此他一心考虑自己的养老问题,这次蝗灾邺都并没有派监督官员下来,使他抓住了机会。
他勾结易县豪强,将官仓中的八千石粮食贪污了七千石,运往外地高价贩卖,牟取暴利,而易县民众他只用一千石赈灾,帐上却走了赈济了八千石,就这样使他一夜暴富,解决了养老问题。
但现在他遇到了难题,官仓已空,但饥民却不肯散去,使他心中也有点发慌了,一方面紧急向郡衙请求调拨粮食,另一方面就是向仓城驻军求援。
这时,新任门下贼曹郭颂飞奔而来,大声道:“周县令,外面饥民闹起来了,去安抚几句吧!”
“粮仓已经没有粮食,你让我怎么安抚?”
周县令背着手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县丞低声劝他,“县令,库房内现在还有五千万钱,不如稍许放一点钱,安抚住灾民,我担心他们马上就要冲击县衙了。”
“你疯了吗?”
周县令咬牙切齿道:“那是朝廷的税钱,帐已经报上去了,若放了税钱,我们怎么向丞相交代?”
县尉也忍不住劝道:“朝廷也不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一旦饥民爆发,不仅会把税钱抢光,我们一个都活不成,与其被饥民杀死,就不如少放一点点,三百万、五百万都行,先安抚住他们情绪,这样就争取时间,等仓城军队到来。”
周县令心中也很矛盾,他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仓城的军队,但他也害怕时间上来不及,他的妻儿父母都在后宅,一旦饥民冲进来,家人也保不住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对几名官员低声道:“咱们几个现在都是为了保命,就放三百万税钱,一旦丞相派人追问起来,你们得替我证明!”
几名官员一起点头,“县令放心,大家都是为了保命。”
周县令心念忽然一转,又对县丞道:“帐上要写赈济拨钱三千万。”
县丞顿时明白了,意味深长地笑道:“县令高明,反正饥民无数,放赈了也无处可查。”
旁边县尉又建言道:“既然如此,索xing找些人扮作强盗,一把火烧了库房,就算来查,我们也可以推说是饥民们和强盗哄抢了。”
周县令眼睛眯了起来,他明白县丞和县尉的意思,钱库内几千万钱,这可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
“那就做三千万的帐,三百万放给饥民,其余钱,就我们几个”
郭颂站在后面暗骂,“这群贪官,当真是该断子绝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