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将过,正是一天中睡眠最深沉之时,鲁肃睡得正香甜,忽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了,他蓦地坐起来,隐隐约约听见岸上传来马蹄声,随即有人大喊:“有刺客!”
鲁肃头脑中‘嗡!’的一声,他连忙起身打开小窗,天sè已微明,只见对面岸上有十几名黑衣骑马人。
就在鲁肃看见他们的同时,黑衣人一起举弩,凌厉的弩箭shè向刘璟的座船,如暴风骤雨般扫过,十几人随即调转马头向东奔去。
船队大乱,亲兵们纷纷跳水泅过河,执刀带矛冲上对岸,但黑衣人已经奔远,不见了踪影。
鲁肃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惊疑,怎么一个晚上连续出事?这些刺客是谁?难道是吴侯之妹又卷土杀来,不!不可能,她们只是虚张声势,不可能真的对刘璟下手,况且刘璟已经答应了她。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舱外传来一名士兵的声音,“鲁公醒了吗?”
鲁肃打开舱门,只见舱外站着刘璟的一名亲兵,“什么事?”鲁肃问道。
“我家公子请鲁公去一趟。”
鲁肃心中蓦地一松,刘璟请他,那至少说明刘璟还活着,他连忙穿上衣服跟随亲兵向刘璟的座船而去,
刘璟的座船周围已经站满了亲兵,手执刀枪弓弩,严密监视水中情况,几名士兵驾着小船,用长竹竿在河岸两边的草丛中搜寻。
鲁肃走进船舱,顿时惊呆了,只见船舱内一片狼藉,各种文书飘落满地,到处是刀劈剑砍过的痕迹,血迹斑斑。
船壁上插着数支弩箭,船窗也被撞坏了,两名亲兵倒在血泊之中,殷红的大滩鲜血极为刺眼,军医在给他们把脉,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没有救。
刘璟手执长剑站在角落内,脸sè铁青,他见鲁肃进来,便冷冷问道:“鲁副都督,这就是江东的待客之道吗?”
鲁肃擦了擦额头上汗珠,小声解释道:“璟公子,这不是吴侯之妹所为。”
“我没说是她!”
刘璟目光锐利地盯着鲁肃,“潜上船的刺客是一名男子,武艺极为高强,岸上接应的十几人也都是男子,鲁副都督,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鲁肃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这是谁干的?”
“哼!”
刘璟冷哼了一声,语气十分强硬道:“我可以不追究吴侯之妹的sāo扰,但今晚的行刺我需要江东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将返回江夏,所有后果都将江东承担!”
鲁肃低下头,他确实无法解释,江东内部意见并不一致,主张杀刘璟之人不在少数,确实有可能是一些人私下所为,不知为什么,他首先想到了凌统。
刘璟看了鲁肃一眼,又冷冷道:“我现在很怀疑吴侯的诚意,如果江东不愿结盟抗曹,而是想联合江陵和襄阳剿灭江夏,那出于自保,我将不得不向曹军求援,请鲁副都督立即转告吴侯。”
鲁肃心中叹息一声,只得默默点了点头,“如果公子给我安排一艘船,我会立刻回东吴禀报吴侯,一定会给公子一个说法。”
刘璟吩咐亲兵给鲁肃安排一艘船,鲁肃稍微收拾,立刻起身前往东吴,尽管鲁肃的潜意识也觉得这次行刺还有些疑点,以刘璟的武艺高强,刺客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但鲁肃顾不得细想,他决不能让刘璟最后被逼投降曹cāo,那样就是江东的灭顶之灾。
船头上,刘璟负手望着鲁肃座船远去,他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通过这件事,他倒很想看一看孙权的诚意
吴王宫,周瑜和张昭一前一后匆匆赶到了孙权的书房,书房里,孙权负手站在窗前,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片刻,他回头看了一眼周瑜和张昭,缓缓对他们说道:“刚刚接到邺城的紧急消息,天子已下诏,正式册封刘璟为荆州牧,并加封他为樊乡侯。”
周瑜和张昭并没有表现出震惊,这个结果他们上次讨论过,刘璟手上有曹洪和李典,还有一万余曹军战俘,最后和曹cāo达成交换,也是在情理之中。
孙权仿佛知道他们不会吃惊,他冷笑一声,“还有一个消息,听说曹cāo公开承诺封刘璟为襄阳王,且子孙永为荆州牧,前提是刘璟投降他曹cāo。”
这个消息确实令人震惊了,封为襄阳王,那只有直系皇子才有资格,刘璟虽是宗室子弟,但也离皇室核心相隔甚远,曹cāo为了收降他,竟然下了如此大的血本。
周瑜和张昭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吃惊之sè,周瑜连忙问道:“吴侯,此消息可靠吗?”
孙权点点头,“应该可靠,不过听说刘璟没有答应,不知荀彧去江夏,是不是为了继续说服刘璟?”
周瑜沉默片刻道:“江夏不仅是荆州重镇,同时也是整个南方的核心地带,一旦刘璟投降曹cāo,不仅荆州会轻易被灭,而且曹军将得数千艘战船,数十万曹cāo一鼓作气,顺江东来,同时曹cāo从江北出兵施压,江东三世基业将毁于一旦,请吴侯慎重考虑。”
孙权何尝不明白,如果说之前他还受张昭等大多数文官施压,立场有些摇摆不定,那么曹cāo入局便使他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xing,他绝不能让刘璟投降曹cāo。
想到这,孙权对张昭道:“既然天子已下诏书,承认刘璟为荆州牧,那我们再联合其他两家打江夏,就变得出师无名,请子布劝勉百官,让他们顾全大局。”
这句话其实就是告诉张昭,拒绝了张昭的方案。
张昭本身并没有私心,他只是认为和刘璟结盟是养虎为患,刘璟狼子野心,迟早会成为江东心腹大患,不如早图之,而且江东军联合江陵和襄阳剿灭江夏也完全可行。
但张昭却没想到刘璟会投降曹cāo,他当然知道江夏投降曹军的后果十分严重,既然主公下定决心,他便不再坚持,默默点了点头,“老臣明白。”
就在这时,有侍卫在门口禀报,“启禀吴侯,鲁副都督回来了,他说有紧急大事要禀报!”
房间里,三人都感到不解,鲁肃竟然没有和刘璟同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孙权连忙道:“速召他进见!”
片刻,鲁肃匆匆走了进来,一进房门便急不可耐道:“吴侯,出事了!”
“子敬不要着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周瑜在一旁安慰他道。
鲁肃稍稍平息一下心中的焦急,对孙权行礼道:“前天凌晨,璟公子在溧阳县遇刺,属下亲眼所见,十几名黑衣人行刺,璟公子不少侍卫被杀,他侥幸逃过一劫。”
孙权一下子怔住了,这个消息令他心中极为震惊,他急问道:“现在刘璟情况如何?”
鲁肃摇摇头,叹息道:“他现在极为恼火,说吴侯没有结盟诚意,他要吴侯给他一个说法,否则他将返回荆州,一切后果由江东承担。”
旁边张昭怒道:“他竟敢如此威胁吴侯!”
孙权摆了摆手,“在江东境内遇刺,确实是我们的责任,他恼怒是在情理之中,我们早应该派兵沿途护卫,是我们怠慢了贵客,不能怪他。”
孙权随即对周瑜道:“立刻安排船只。我亲自去迎接刘璟,并向他赔礼道歉!”
一个时辰后,孙权率领数十名文武官员,在两千军队的护卫下,乘坐百余艘战船从胥江驶入太湖,浩浩荡荡向溧阳县进发。
船舱内,孙权将鲁肃找来,虽然鲁肃在才智上略逊周瑜和张昭,但鲁肃忠心耿耿,极有见识,而且在外交方面颇具能力,深受孙权的器重。
“子敬,我感觉你似乎亦言未尽,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当着张昭的面,鲁肃确实有些话不好说,现在他和孙权独处,他便将那天晚上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叹了口气道:“恕臣坦率,我感觉到刘璟对吴侯非常失望,毕竟这么多年关系良好,临到关键时刻江东却出现了联合江陵、襄阳灭掉江夏的呼声,还有传言要将他软禁在东吴,他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这次发生刺杀事件,所以他便有些失态了。”
“他最后说了什么?”孙权不露声sè继续问道。
鲁肃犹豫一下道:“他最后说,出于自保,他将不得不向曹军求援。”
孙权脸sè变得异常凝重,虽然鲁肃说是刘璟失态,但孙权知道,那是只是鲁肃怕自己生气的掩饰之言,这应该是刘璟的威胁。
孙权负手在船舱里来回踱步,他最后停下脚步问道:“你说那晚尚香也去威胁过刘璟?”
鲁肃明白孙权的意思,连忙道:“刺杀之事和她无关,刘璟自己也承认,刺客是男子,没有一个女人,而且刘璟已经答应二娘的条件,她没有必要再去刺杀。”
孙权点点头,走到门口问侍卫道:“程公也跟随了吗?”
侍卫回道:“卑职看见他上船了。”
鲁肃吃一惊,心中暗忖,‘难道是程普派人暗中下手?’他只想到张昭有嫌疑,却不知道程普也有杀刘璟之心。
孙权仿佛明白鲁肃的心思,淡淡一笑道:“这件事去了溧阳再说,先把他安抚住,这件事我会给他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