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在襄阳北有一处占地近百亩的建筑群,这里是襄阳官舍,也就是襄阳的官办宾馆,由三十座小院组成,从荆州各地来襄阳办事的高级官员都会住在这里,每座小院都有专门的人服侍。
夜幕下,一辆马车停在了官舍侧门,一名身着黑sè披风的瘦高男子从马车里出来,披风高高竖起,遮住了脸庞,他步履匆匆,走进了官舍,一直来到刘备下榻的院子前。
他回头吩咐两名随从几句,直接进了院子,看得出刘备知道此人要来,特地做了安排,一路人都没有任何馆舍的人看见,年轻男子进了房间,放下披风,柔和的光线照亮了他那张苍白的脸庞,赫然便是刘表长子刘琦。
这不是刘琦第一次来见刘备,他们早有了一种默契的关系,刘琦需要借助刘备的力量争取世子之位,刘备也需要从刘琦这里了解刘表的心思,从而在荆州站稳脚跟,同时支持刘琦也符合刘备的利益。
刘琦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向刘备行一拜礼,“侄儿刘琦拜见叔父!”
刘备正在灯下看书,见刘琦行大礼,他连忙笑眯眯摆手道:“贤侄不必如此大礼,快快请坐。”
刘琦在刘备对面坐下,一名侍从上了两杯茶,刘琦笑问道:“没想到叔父会来襄阳,真让侄儿喜出望外。”
刘备这个时候出现在襄阳并不偶然,现在荆州格局正在发生剧烈,在这个关键时候,刘备怎么可能在新野稳坐钓鱼台,他也要参与进来,想办法谋取属于自己的利益。
事实上,刘备已经出手了,不久前,刘备便向刘表推荐了自己的幕僚简雍为南郡郡丞,但刘备并不满足,他还想寻找机会,获取更大的利益。
今天在樊城码头,刘备遇到了刘璟,刘备本想和他好好谈一谈,但又怕被刘表知道而心中生疑,所以没有细谈,今晚,刘琦的到来,正合他意。
刘备微微笑道:“这次来襄阳主要是想和你父亲商量,在荆州建立汉室宗祠一事,没想到这两天似乎襄阳很热闹,今天下午听说璟公子被封为柴桑别部司马,少年有为,不错啊!”
今天刘琦来找刘备可不是为了刘璟之事,而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利益向刘备请教,虽然他已和蒯家联姻,但蒯越的很多建议总是说不到他的心上,相反,刘备给他的建议,却能一针见血。
而且刘备是大汉皇叔,声望播于天下,和他交往,对自己有益无害,如果他能支持自己继承荆州大业,这将是一个极大的分量,也正是这几个原因,刘琦对叔父刘备的支持极为看重。
刘琦叹了口气道:“明天我就要去南郡,出任南郡太守,远离襄阳,这样就无法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恐怕对我前途不利,而且我听说,父亲已正式和蔡家达成联姻的意向,少妤将嫁给刘琮,我心中很是担忧,担心父亲最后选择刘琮为世子,叔父,我该怎么办?”
刘备沉思半天道:“冰冻三尺,非一ri之寒,你父亲对你的印象是从小形成,不会因为你去了南郡而轻易改变,我想,只要你心怀孝道,时时写信告诉父亲你的状况,努力从政,把父亲交代之事做好,你父亲一样会喜欢你。”
刘琦悲从中来,磕头泣道:“侄儿以肺腑之言相告,叔父为何要敷衍侄儿?”
刘备脸上露出苦笑之sè,“这是你们家事,我怎好随便参与。”
刘琦砰砰磕头,“侄儿愿听叔父金玉之言,望叔父不吝赐教。”
刘备给旁边孙乾使了眼sè,孙乾起身退下,房间里只剩下刘备和刘琦两人,刘备这才不紧不慢道:“凡事有所失必有所得,你虽去南郡,无法在父亲面前表现,但你却有机会控制南郡,你要想办法在短时间内,牢牢把南郡控制在自己手上。
我想,你父亲也不会让你久呆南郡,等你回襄阳时,你就比琮公子多了一份实力,琦公子,去南郡,绝不是坏事。”
“万一父亲听信继母谗言,不让我回襄阳怎么办?”这也是刘琦担心的事情。
“这也无妨,以我的估计,你父亲不到病危时不会传位,你只要笼络住长沙刘磐,拉拢好江夏刘璟,和叔父刘度建立交情,再加上你自己的南郡,等到那一天,你振臂而呼,南郡、江夏、长沙、零陵响应,荆州大半已归你,那时又何惧小小的襄阳?”
刘琦缓缓点头,叹息道:“还是叔父看得深远,侄儿受教了。”
这时,刘备忽然想起一事,笑道:“不是有传言,琮公子被黄勇所伤,成为废人了吗?怎么还要娶蔡家之女为妻?而且他成为废人,你父亲怎么还会考虑他为荆州之主,贤侄,你多虑了吧!”
“父亲根本不相信那些传言,我了解父亲,如果没有传言,或许他还会考虑一下,可有了传言,他就认为是有人居心叵测,而且夫人刻意替刘琮隐瞒,又买通了张谨,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刘备想了想道:“琦公子,你还是小看你父亲了,如果他不怀疑,他就不会这么着急替刘琮娶亲,应该说他有所担心,只是不知受伤程度,你放心,这种事拖不了几年,只要琮公子三年无后,而你生下子嗣,那么继承荆州基业之人,就非你莫属。”
刘备之言让刘琦如拨云见ri,心中亮堂起来,他再三感谢,这才告辞而去。
孙乾将刘琦送走,又返回了刘备书房,只见刘备负手站在窗前沉思不语,孙乾小声道:“主公,琦公子已送走。”
“公佑,你说琦公子为何不去找蒯异度求教,却反而信任我?”刘备沉声问道。
孙乾笑了笑,“或许蒯越是世家,有家族利益,让琦公子有所忌讳。”
“不是!”
刘备摇了摇头,“琦公子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我觉得他是希望得到我的支持。”
“我想,主公一定会支持他!”
“当然,我会全力支持他继承荆州大业。”
此时,刘备的眼睛充满了期待,这是一种对未来前途的向往
五更时分,十艘大船列队在长江上疾速向南行驶,船队早已过了武昌,再行数十里便到了柴桑,在第一艘大船的船头,刘璟久久凝视着黑亮亮的江水。
长江水流在夜幕下如黑sè丝绒带般奔流着,与夜空上的银河带遥相呼应,几颗大星星发出璀璨的光芒,在这个神秘悠远的夜sè中,使刘璟陷入了无限的遐想。
魏延缓缓走上前,站在刘璟身旁凝视着长江,良久,他低声叹息道:“以长江水柔之军,何以统一天下?”
刘璟瞥了魏延一眼,微微笑道:“那以马腾、韩遂的西凉之军,就可以统一天下吗?”
魏延摇摇头,“马腾、韩遂的幕僚谋士不过是书生之谋,将不过是子弟,怎能和曹cāo相比,唯一和曹cāo抗衡者,只有袁绍,袁绍灭亡,曹cāo将天下无敌,荆州、江东合力抗曹,或许还有一点希望,但孙刘世仇,想联合抗曹,难啊!”
刘璟淡淡一笑,“其实也不难,现在只是危机不到,一旦危机到来,什么世仇都是浮云,文长不用太担心,现在我们要做是事情是夺取江夏,建立自己的势力,其他暂时不要考虑太远。”
魏延沉默片刻道:“璟公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璟看了他一眼笑道:“有什么话不能说,你说就是了。”
“璟公子,我觉得你取江夏为根基,有点失策了。”
刘璟没有说话,魏延继续道:“江夏有黄家势力深厚,江东虎视眈眈,荆州不肯放松控制,可谓易攻难守的四战之地,卑职就担心公子辛辛苦苦战胜黄祖,最后却被江东摘走果实,那时,公子数年的辛苦成了竹篮打水。”
刘璟笑了笑,“那依你之见,应该以哪里为根基?”
“卑职以为,应该以上庸为根基之地,上庸丘陵山地相间,地形复杂,骑兵难以攻击,而且上庸东接襄阳、南阳,南接巴中,更重要是,可以以上庸为跳板,攻取汉中,继续进军关中、巴蜀,天下可得其三,足以和曹cāo抗衡。”
刘璟轻轻叹息一声,“文长,你的想法并不错,但不合时宜,以哪里为根基并非我能选择,我之所以能在短短半年时间内成为柴桑之主,很大程度上是我赢得了州牧的信任,同时抓住了州牧和黄祖矛盾这个千载良机,又逢江东军进攻的风云际会,如果我没有能抓住这个机会,那么今天我还在樊城守城,何谈基业?”
魏延低下了头,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吹毛求疵了,刘璟取得今天的成就并不容易,而且上庸现为曹军所占,攻取上庸无疑就是对曹cāo宣战,州牧未必肯干。
魏延叹了口气,“公子说得对,是卑职想得太简单了。”
刘璟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有想法其实并没有错,但咱们得一步步来,抓住每一次机会,厚积薄发,等我们逐渐强大起来,说不定有一天,我就会像你说的那样,以上庸为跳板,进攻汉中和关中,那时,我封你为汉中校尉,为我的先锋。”
魏延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充满期待道:“如果有那一天,我魏延愿为将军马前卒,为将军开疆辟土,建立霸业!”
这时,桅杆上有士兵大喊:“前方便是柴桑,我们到了!”
刘璟走近船舷,迎着强劲的江风,头发飞舞,他看见了柴桑城雄伟高大的城廓,在东天际一抹晨曦的映衬下,渐渐显露出来。
‘柴桑,我又回来了!’刘璟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