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京城之中整体上是平静的,可暗中涌动的潮流,是无法完全掩饰的,毕竟大家都是明白人,对于郑勋睿下狠手整治漕运,有着各自不同的认识。新·
南直隶在大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首先这里是陪都,大明建国的时候,首都曾经在南京,后来是明成祖朱棣搬迁到北京的,其次是南直隶人才济济,每次的科举考试,都有大量的人才涌现,这些人进入朝廷为官,逐渐形成了诸多的团体,甚至左右朝局,其三是南直隶的富庶,应该说大明最为富庶的地方,就是南直隶以及紧靠着南直隶的浙江等地了,这里商贾云集,士大夫与商贾之间难以有明确的划分,不少的大商贾,本就是士大夫。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让南直隶的地位不一般,这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发朝廷的注意,就更不要说郑勋睿下手整治漕运事宜了。
朝中大人明白而不会提及的事情,那就是南直隶的东林书院和东林党。
南直隶是东林书院的发源地,在南直隶的影响绝非一般,可以说南直隶的读书人,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东林党的影响,在天地君亲师儒家理论至上的时代,身在南直隶的读书人,想避开东林书院,可能性都不是很大。
东林党遭受过很多的非议,当然也迎来了属于自身的辉煌时代,当年的东林党人,前赴后继的与魏忠贤为代表的阉党展开斗争,虽说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可也为之后的崛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崇祯皇帝登基之后,清剿魏忠贤及其党羽,东林党人得以扬眉吐气,进而掌控了朝中大权,在崇祯初年的时候。东林党人的势力几乎无人敢抗衡。
历任的内阁首辅,虽不是东林党人,但也不会与东林党对着干,至少不会进行你死我活的博弈。这让东林党人在朝中的势力逐渐得到稳固。
如今的东林党人,更是迎来了再次的辉煌,内阁之中,有两名东林党人,钱士升和侯询。这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要知道内阁首辅温体仁本就是浙党,很是排挤东林党人的。
不过很多人对东林党人的看法并不是特别的乐观,而这一切,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这个人就是现任户部尚书、右都御史、漕运总督郑勋睿。
郑勋睿与东林党人之间的矛盾,大家都知道,可谓是水火不容,而爆发的高峰,就是刘宗周、甘学阔、王铎等人弹劾郑勋睿。要知道刘宗周和王铎都是郑勋睿的恩师,恩师弹劾弟子,不到一定的程度是做不出来的,这也说明了,郑勋睿与东林党人之间的矛盾,已经达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按说弟子遭遇到恩师的弹劾,不管是从道义上,还是从现实情况出发,遭遇弹劾的人很快会名声扫地的,甚至会无奈的辞去官职。可惜这样的情况,在郑勋睿身上没有出现,甚至朝中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东林党人做的太过分了。党同伐异,毫无包容之心。
弹劾郑勋睿的刘宗周等人,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刘宗周再次回到了南京,出任南京礼部尚书,甘学阔身为礼部右侍郎。本来是很有机会进入内阁的,可惜因为弹劾的事宜,入内阁的事情泡汤了,王铎依旧是留在南京,做右副都御使。
相反看看郑勋睿,二十二岁的年纪,成为了户部尚书、右都御史、漕运总督,可谓是走在金光大道上面,大家都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郑勋睿与东林党人之间的博弈,会越来越激烈,而最终落败的,也可能是东林党人。
这一切的情况,虽然没有谁说,但很多人都有此等的看法。
反过来看郑勋睿在淮安的大动作,里面的含义就耐人寻味了。
京城一处酒楼。
张溥、张采、吴伟业、杨彝、吴昌时、龚鼎孳等人正在举杯饮酒。
可惜酒宴的气氛不是很好,众人都有些沉默,好像都怀揣很大的心思。
张溥等人在京城的名气也是不小的,虽说他们的品阶都不是很高,但因为身份和地位不一般,倒也引发了众人的注意,加之张溥等人直接掌控复社和应社,集聚了大量的读书人在身边,所以他们爆发出来的力量,也让人不敢小觑。
张溥等人与郑勋睿有着直接的冲突和恩怨,可惜这些年过去,他们与郑勋睿之间的较量,没有一次能够获得胜利,反而因为数次的较量,凸显了郑勋睿的大气和睿智。
郑勋睿在淮安的动作,早就引发张溥等人的注意了,不仅仅是他们,身在苏州的钱谦益,以及内阁的钱士升和侯询等人,也都注意到了,可惜他们找不到弹劾的突破口,也不敢随便站出来弹劾,毕竟郑勋睿整治的是官吏的贪墨,以及依附漕运盘剥百姓的漕帮,这是光明正大的事宜,要是有人站出来弹劾,怕是会影响到自身的,轻者遭遇训斥,重者遭受惩戒,被归结为盘剥百姓的幕后之人,身败名裂。
郑勋睿端掉了十大漕帮,以及清理了诸多府州县衙门官吏之后,信函就如同雪片般的飞向了京城,张溥等人也收到了不少的信函,大都是南方的士大夫和商贾的信函,有些是抱怨的,有些是求救的,有些是要求朝廷想办法惩戒郑勋睿的。
个中含义,张溥等人当然清楚。
酒过三巡之后,张溥首先开口。
“郑勋睿在淮安动手,表面上看是整治漕运,实则是对准南方士大夫和商贾的,相信诸位也明白其中含义,我等是不能够坐视不理的,否则南直隶就会出现重大变化,到时候东林书院、复社和应社,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张溥开头之后,张采和杨彝等人表示同意,都认为必须想办法制止郑勋睿,虽说不能够公开弹劾郑勋睿,但总是要想办法找到郑勋睿的弱点,全力进攻,让郑勋睿不能够腾出手来对付南方的士大夫和商贾,不能够动摇东林党的根本。
龚鼎孳的态度是激烈的,甚至提议弹劾郑勋睿,他认为郑勋睿出任漕运总督的时间不长,如此短时间之内就大动干戈,不是为了朝廷,也不是为了百姓,明显是发泄私怨,挟私报复。
唯有吴伟业一直都没有表态。
张溥等人最终都看向了吴伟业,近一年多时间过去,他们都感觉到了,吴伟业和他们有些渐行渐远的意思了,每次的相聚,话语都很少,也不会提出什么意见建议。
张溥是吴伟业的老师,对吴伟业是非常了解的,吴伟业的性格有些倔强,表面上看起来是与人为善,实则内心有着自身的认识,一般人都难以动摇的,吴伟业的学识不凡,且做事情有自身的见识,不为他人的看法而动摇,到京城参加会试的时候,都带着青楼女子,没有什么顾忌,就是最好的说明。
“竣公,淮安的事情,你是什么看法。”
一直沉默不语的吴伟业没有想到,张溥直接征询他的意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吴伟业渐渐感觉到了,张溥等人的初衷已经改变,当初成立应社和复社,本意是想着聚集天下的读书人,抨击朝政中的**和僵化,同时集合读书人的力量,改变死气沉沉的局面,振兴大明王朝,可是复社和应社的发展趋势,明显不是这样了,特别是与东林书院联合之后,复社和应社变成了排挤读书人的工具,凡是不赞同东林党人理论的,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毫不留情的排挤。
东林党人完全与权势挂钩了,成为了朝廷之中党争的罪魁祸首了。
这是吴伟业深感痛心的事情。
吴伟业对郑勋睿的关注,超过了其他任何人,他时时刻刻收集有关郑勋睿的事宜,包括郑勋睿在延绥、陕西等地的业绩,以及剿灭流寇的战斗、抗击后金鞑子的厮杀等等,渐渐的,他发现郑勋睿才是真正的闷头做实事的人,特别是郑勋睿多次面临东林党人攻击的时候,没有采取以牙还牙的姿态,而是巧妙的避开,不愿意为了个人的恩怨影响到朝局。
要是郑勋睿没有实力对付东林党人,那是不可能的,人家能够打败后金鞑子,能够让陕西彻底平稳下来,能够打的流寇魂飞胆丧,岂会畏惧东林党人。
吴伟业相信,郑勋睿不可能总是沉默,肯定会有回击东林党人的时候。
淮安的事宜,让吴伟业胆战心惊,他总算是明白了,郑勋睿要么不动手,要么就是动摇东林党人的根基,试想一下,东林党人若是失去了江南士大夫和商贾的支持,还能够怎么发展。
不过吴伟业觉得郑勋睿的做法是正确的。
面对张溥的提问,吴伟业必须要表明态度了,也许这次表明态度,会引发轩然大波。
“我觉得,郑大人在淮安所做的事宜,没有值得挑剔的地方,若是硬想鸡蛋里面挑骨头,恐怕是得不偿失的事情,皇上没有什么态度,内阁也没有风声,这说明郑大人早就考虑清楚一切了……”
吴伟业还没有说完,其他人的脸色就变化了,龚鼎孳忍不住站起身来,开始斥责吴伟业了,面对这样的局面,吴伟业没有反驳,同样站起身来,抱拳告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