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二年,帝国再次迎来一个丰年,虽然土地兼并仍在继续,但是比起往年,情况已经转好了不少。尚书台内,刘宏审阅完各地有关官粮入库的统计报告后,将一些琐碎的政务交给司马防处理后,直接带着杨彪返回了建章宫。
“你是说有商人购买官粮?”听着杨彪从老家来人那里得来的消息,刘宏的脸色虽然平静,可是声音却阴沉得可怕,他可以容忍商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但是绝不允许他们把手升到自己的口袋里,破坏他全盘的计划。
杨彪从天子的声音里听出了竭力压抑的愤怒,入库的粮食关系到千万百姓,一旦遇上荒年,官仓无粮赈济的话,就是以前孝桓皇帝时期屡次发生的民变,就算最后派兵平息了,但当地朝廷的威信也荡然无存。
让杨彪回尚书台办公后,刘宏正要派人去找贾诩,贾诩自己入宫了,目前密谍司所能监视的地方上出现了零星几桩官粮被倒卖的事情。
看着贾诩带来的报告,刘宏重重的将文书仍在了一旁,这些倒卖官粮的商人都是些小户出身,若是没人在他们背后操纵,借他们天大的胆也不敢做这种杀头的勾当。
“一个月,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查出他们背后的人。”刘宏看向贾诩,语气不容置疑。
“喏!”贾诩低声应道,心里猜不透天子的想法,那几个商人背后必然是地方上的大豪强,说不定还牵连到朝中有人为官的士族高门,就算查出来了也很难处理。
看着贾诩离开,刘宏一个人坐在案前,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这次只是几个小商人被推dao前台,无非是一次试探而已,若是不加以阻止的话,恐怕他们背后的人会更加肆无忌惮。
倒卖官粮这件事在刘宏的暗中操纵下,开始在雒阳城里流言四起,传进了南宫官署,让一些多少知道里面猫腻的官僚坐卧不安,天子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杨府书房内,杨彪向父亲讨教着天子的用意,他早就将倒卖官粮这些事禀告了天子,不明白天子为何要故作不知,这一点让他很疑惑。
“文先,天子这样做,也是为你好!”杨赐看着儿子,开口叹道,“当日只有你从尚书台跟着去了建章宫,若是天子第二天便将这件事拿到朝会上说…”杨赐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杨彪明白了父亲话里的意思,可是他心里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就算让别人知道是自己向天子禀报得又如何,为官者就该忠于天子,何惧流言蜚语。
看着一脸倔强的儿子,杨赐也不说话,自己的儿子他还不知道,这个刚直的个性怕是改不了,不过也好,只要忠于天子,他杨家自然屹立不倒,几十年的宦海生涯,让杨赐早已将眼前的局势看得透彻,孝桓皇帝宠信宦官的时候,那些寒门出身的阉人极力打压原本的外戚豪强,不过他们本身根基却不稳,当今天子便是利用这一点,一举铲除了他们,同时趁着外戚豪强处于低谷时将大权牢牢的抓在了手上,只要不出意外,二十年后,天子必然能中兴大汉,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以前外戚豪强能独霸朝会的时代了,世家高门,新豪强,崛起的中小士族,各自都有对政治利益的诉求,没有一家可以独大,那么决定一切的就是天子。
流言仍在继续,最后太学生们也群情汹涌的加入了,刘宏当初在安国县收的几个被他认为可以重用的学生如今都是太学生中的领袖人物,在他们的煽动下,不少太学生认为朝中有奸佞欺瞒天子,因此天子到现在都不知道地方上有贪官污吏倒卖官粮,置黎民百姓于不顾。紧接着贾诩命人将一些详细的细节透露出去,以至于让太学生更加深信不疑自己的观点,最后他们相约前往建章宫,向天子呈情。
数日后,近千的太学生聚集到了南宫外,叫嚷着要向天子上禀下情,惊动了南宫内官署办公的帝国官僚,不少人都是主张派兵驱散这些闹事的太学生,可是也有一些党人出身的不同意,认为这样做和当年的宦官集团没有两样,更何况没有天子的诏令,守卫南宫的士兵谁都调拨不动。
尚书台内,刘宏听完宫门口当值军官派人禀报的消息,朝身旁的郭喜道,“你去传令,准许太学生一百人入尚书台,当面向朕呈情。”
片刻后,当郭喜领着几名小黄门出现在宫门口的时候,近千太学生安静了下来,当知道天子准许他们中一百人入宫面呈下情的时候,都是欢呼沸腾了起来,接着在几个带头者的挑选下,早就被他们选好作为日后在太学生发展成忠于天子组织的骨干得到了入宫的机会。
看着一百太学生跟着天子身边的心腹宦官进入尚书台,南宫官署里的帝国官僚们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若是倒卖官粮是确有其事,恐怕是难以善了,尤其是那些和此事有些关联的人更是心生寒意,想到只有十三岁的天子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时,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尚书台的偏殿内,一百太学生行了参拜大礼后,由几位带头的将他们知道的情况禀报天子。
“这件事,朕知道了。”刘宏看着恭敬的一百太学生,开口道,“若是此事属实,朕会严惩有关人等,而你们都是有功之人,朕也不吝褒赏。”
太学生离开尚书台后,南宫官署的帝国官僚们听到天子传诏司隶校尉和廷尉见驾时,都是知道天子动真格了,程昱和阳球被雒阳和司隶地方上的豪强大户暗地里称为天子手上的两头恶犬,两人俱是心狠手辣,油盐不进的六亲不认之辈,犯在他们手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半个时辰后,当看到两人杀气腾腾地从尚书台出来时,不少人都是心惊肉跳了起来,给太学生一闹,这件事恐怕要闹得天下皆知,物议汹汹了,谁若是被牵连进去,恐怕都讨不了好。
不过第二天,雒阳城到处都传开了这件事,说是天子大为震怒,要彻查各地官仓,接着这个消息飞快地从司隶向四周传了开来。几天后,南宫官署中一些明白人算是看出来了,天子还是给那些倒卖官粮的人留了后路,廷尉和司隶校尉一改平时的雷厉风行,迟迟没有动手抓人,分明是给那些倒卖官粮的人有时间把亏空的粮食填上。
刘宏从来就没打算能把那些倒卖官粮的幕后豪强大族给按律处置,不过是找其中几家势力不大的开刀,震慑一下,给他们提个醒。
十天后,雒阳和司隶地方上一些官仓内,再次堆满了粮食,而这个时候,廷尉和司隶校尉也带着人马出发了,没人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有哪些人会被砍头。
一个月后,冀州,青州,徐州,衮州,豫州这五州有近百的地方官吏给罢官免职,另外还有十几家中小豪强给抄家,犯案的人员都被押回雒阳,明正典刑后枭首,最后有一百人掉了脑袋,被刘宏下令送往各地示众,而他选的地方都是那些他想动却不能动的豪强所在。
十几家中小豪强抄出的家产大约有五亿钱,刘宏将三亿钱充入国库,其余两亿钱全部用来赏赐,太学生,廷尉府,司隶校尉,雒阳出动的中央军,地方上配合的郡国部队和官吏都得到了赏赐,就连朝中的官僚也得到了不薄的赏赐。
随着两亿钱赏赐下去,朝会上没有被牵连的帝国官僚们坚定地站在了天子一边,而地方上得到好处的官吏也是心领神会,对那些被查办的人口诛笔伐,将他们平时犯下的事情也全都写成罪状,公布于众。至于太学生,则是欢欣鼓舞,觉得自己参与到了国家大事中去,原本偃旗息鼓的‘清议’再次抬头,只是这一次这股舆论势力有一半落在了刘宏手上,他借着这次的事情大肆褒奖了自己派到太学生中的棋子,让他们名望大涨,隐隐有了与那些成名已久的清流名士相对抗的声势。
而几处地方上得到警告的豪强大族也安分了下来,自己暗地里的动作天子一清二楚,这一次天子没有动他们,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而朝中和这些豪强大族有关的大臣也是纷纷写信警告,不要再打公家的主意,不然的话不要怪他们到时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