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民讲得虽然是美国方面敦促实施的“国家建设”战略,但某种意义上给会议定下了基调,给工投公司和下六省的未来指明了方向。△↗,
要在下六省推动政治和经济改革,各组别代表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阮厚昌、黎会升、阮有政、黄文浩和陈文春等关心政治的新兴资本家,琢磨着该如何整合他们之前发起的那些政党和社会团体,打算像美国一样搞两党制,不过要两边一起下注,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不受损。
教育界、文化界、医疗界和宗教界代表,清楚地明白他们没有足够实力和号召力,进不了未来的下六省“战时内阁”,于是退而求其次,对“国家建设”战略中提及的政治顾问委员会表现出浓厚兴趣。
来自富国岛工业大学法学院和各工业村律师协会的法律界代表最激动,因为实现“三权分立”和“司法独立”是他们一直梦寐以求的目标。
吴静晨、马安易、吴常明、郭伟、黄梓恒等老牌华人资本家则笑而不语,在他们看来只有把更多人绑上“工投系”这辆战车,他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才能够得到保证,在这个国家的经济地位才不会被动摇。
西贡大学的一位教授最后发言,重点分析当前的民族问题。
以其超然身份,从学术研究角度,对南越族群进行了一次划分,越南人被定义为越族,而不是北越所命名的“京族”。
血统纯正、传统保持较好的华人为“华族”,除此之外还有侬族、岱族、赫蒙族、瑶族、高棉族、嘉莱族、艾族、埃地族、巴拿族、山泽族、色当族、格贺族、占族等三十多个少数民族,呼吁民族和解、民族团结。
从他公布的数字上可以看出,在各工业村和下六省华族人口在一百八十万左右,仅次于越族。
事实上这个数字有很大问题。
为避免引发民族矛盾,许多华人在入籍时被划入侬族、岱族、艾族甚至赫蒙族,并且没把堤岸和会安两大华人区的同胞统计进去。
必须承认时间这把“杀猪刀”能解决许多问题,经过“越华文艺研究会”和工投公司不懈宣传。以及过去八年多的不断磨合,大多本地人对华人已不再那么反感。尤其各工业村,因为与华人朝夕相处,几乎不存在民族矛盾。
有政治和经济改革这么重要的事情要干。谁也不会去在意“华族”已成为下六省第二大民族,全体会议就这么结束了,各界代表匆匆吃完晚饭,急不可耐地参与各组别小组会。
住院治疗比什么都重要,李为民坚决不同意刘家昌参加工商界代表的小组会。
晚饭碗一放。就同陈世国、秦楠建、武安东、阮志仁一起把他送上车,严令阿成尽快把他送上飞机,一直把人送到医院,交给医生和他父亲刘敬晖才能回来。
“放心吧,有我们在,天踏不下来。”
合作那么多年,私交一直很好,陈世国扶着车窗,一个劲儿催促他走。
阮文举和范国富驾机空袭独立宫之后这一段时间,西贡政权岌岌可危。面对美国方面不断施压,吴廷琰兄弟态度反常,刘家昌是真不放心。
他探头看了看代表们下榻的3号楼,不无担忧地提醒道:“董事长,国先生,一旦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他们几兄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比如私下与北越媾和,你们要做最坏打算。
干这么长时间经济部长,经常与杨文明、陈善谦、黎文己、阮庆和陈文敦等国军高层打交道。交往中我发现他们太过热衷权力,而且内部存在许多矛盾,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李为民拍了拍他胳膊,点头道:“安心养病。我们心里有数。”
武安东更是保证道:“在特区做手术,又不是去国外。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及时跟你通报。等会议结束,等回到特区,我和董事长就去医院看你。”
社会各阶层对吴家兄弟的不满已经到了临界点,琰政府说垮台就垮台。
在这个紧张之极的关键时刻。“工投系”不仅要提防杨文明、陈善谦、阮庆等国军高层,同样要提防有可能趁火打劫的“南解”和北越。
有太多准备要做,刘家昌岂能让他们分心,一边示意司机开车,一边摇头道:“有什么情况通报一下就行,不要去医院看我。尤其志仁,从现在开始,你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既要防吴廷琰,又要防杨文明,更要防南解。”
“刘总放心,司令部已进入战备状态,一旦出现风吹草动,立即下动员令。”
老朋友忧心忡忡的走了,留下的人五味杂陈,担心他一去就回不来。
众人站在大门外沉默不语,直到车队消失在视线里,陈世国才回头道:“董事长,代表们热情很高,打算连夜开小组会,我去宗教小组,你去哪一边?”
日程早有安排,李为民不假思索地说:“我先去回复几封电报,然后去工商小组。”
回复电报是假的,利用参加小组会之前的一点时间,向桂青山了解情报工作是真的。听取介绍的不仅仅只有他,还有钱新霖、顾长庚、陈润威、何天明、姜文水等“越华文艺研究会”核心成员。
时间太紧,用不着客套。
走进房间刚坐下,桂青山便拿出一叠材料,低声介绍道:“从春节到现在,吴廷琰对美国日益加强的干涉极为不满,不止一次向诺汀大使抱怨,美军对南解的军事打击只是加深矛盾,而没有解决问题。
月初去金兰湾视察时居然当众说,这是一个天然良港,美国人想把它变成军事基地,但被他给拒绝了,他绝不允许美国人那么做。甚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声称,越南不想成为美国的保护国,他不想也不会当政治花瓶。”
跟美国人叫板,他这个总统不想干了!
顾长庚一边琢磨着美国人会采取什么行动,一边淡淡地问:“美国方面有什么反应?”
“使馆和军援司令部的保密意识很强。无线通讯经常更换密码本,电文截获到不少,破译工作迟迟没什么进展。不过从电话监听内容上看,美方对吴廷琰同样不满。几个外交官私下里称他为‘自作主张的木偶’。”
“吴廷瑈呢,吴廷瑈有什么反应?”
“吴廷瑈的态度更尖锐,一反常态接受记者采访,说什么从宗教信仰角度出发,他是反对北越劳动党的。但从政治和人权的角度出发。他并不反对北越劳动党。说北越尽管像迷途的羔羊,但还是他们的亲骨肉。说越南是个小国,经不起折腾,说他不支持反G的内战,他渴望和平。”
钱新霖一脸不可思议地叹道:“他疯了,连最起码立场都没了。”
桂青山重重点了下头,从何天明手中接过香烟道:“他们两兄弟最近的一系列言论,彻底激怒了在前线与南解作战的国军。第1师师长阮文绍在打给杨文明的电话中愤怒地说,这是对国家对人民的背叛。”
“李先生,你最了解吴廷琰。你认为吴廷琰有没有倒向北越的可能?”
李为民沉思了片刻,摇头道:“可能性不大,他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我想很大程度上与国内外形势有关。因为他一直以爱国的民族主义者自居,而美国政府对越南现状极为不满,希望能够更深入地参与西贡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的决策。
如果他妥协,按照美国方面的意图进行政治和经济改革,不仅会失去权力,还会坐实其‘美国走狗’、‘美国傀儡’的骂名,于是铤而走险。试图煽动民意把美国拒之门外,最终达到维持其统治的目的。”
出国进修两年,“工投系”力量比之前更强大了。
姜文水与何天明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问:“李先生。他们这么搞无异于逼着美国政府换将,这对我们是一个机会,您认为有没有让公司高层取而代之的可能性?”
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见大家不约而同朝自己看来,李为民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昨天下午在富国岛。美国参议员曼斯菲尔德跟我探讨过这个问题,但被我以华人身份和影响力不足拒绝了,因为时机尚未成熟。”
大好机会,岂能就这么错过,何天明急切地问:“为什么?”
李为民并没有回答,而是侧身笑问道:“钱先生,您认为呢?”
“我同意李先生的意见,时机确实不成熟。”
钱新霖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耐心地解释道:“首先,吴廷琰兄弟不会主动放弃权力,而国会只是一个‘橡皮章’,根本无法发挥作用,所以不管谁想取而代之,都只能通过政变或暗杀等方式达到目的。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们可以在下六省推动政治和经济改革,可以接管下六省防务,但绝不能承担这个骂名。
其次,不管谁通过什么方式上位,上位之后都要面对北越不断往南方渗透,南方民族解放阵线越做越大这一棘手问题。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只能确保各工业村、下六省、鹦鹉角地区和祯沙地区安置点安全,无法彻底扭转形势。”
顾长庚深以为然,倍感无奈地补充道:“与其上台之后被灰溜溜赶下台,不如守住金鸥半岛静观其变。”
“然后呢?”
“实力是此消彼长的,时间拖得越久,他们打得越凶,对我们越有利,相信陈世国、武安东和阮志仁应该能看到这一点。”
正在进行的是情报通报会,不是决策会议。
桂青山不敢耽误时间,接过话茬继续道:“佛教徒最近闹得比较凶,激进和尚释智广以西贡舍利寺为基地,正在加紧酝酿‘倒吴运动’。在一次三千和尚的集会上,他控诉吴廷琰对佛教的歧视和迫害,声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不能再忍受。
众所周知,歧视是有的,迫害真无从谈起。
很难相信这句话是从出家人口中说出来,像是充满仇恨和诅咒,与慈悲宽容的佛教理念背道而驰,所以我留了个心,安排人调查了一下,发现这个释智广确实有问题。”
正如他所说,吴廷琰对佛教徒真没有所谓的迫害,至少现在没有。
这一点,从政府高官的宗教信仰中就能看出。
副总统阮玉书、外交部长武文牧,国务部长兼国防部助理部长阮廷舜是佛教徒。内阁18位部长5人是天主教徒,8人是佛教徒,另外5人是儒教或者其他宗教徒;
南越39名省长中有12个是天主教徒,19人是佛教徒,其他8人是其他宗教徒;国军19名将官中仅有3人是天主教徒,其他人是佛教徒或其他宗教教徒。
吴廷琰最信任的阮庆和尊室订是佛教徒。其他主要国军高级军官,包括杨文明、陈善谦、陈文敦、黎文金都是佛教徒。
国会128名议员中,75人是佛教徒,占近议员总人数三分之二。
值得一提的是,琰政府颁布了一系列奇葩法令,唯独没颁布过任何歧视佛教的法令。
南越4766间佛教寺庙中,有1275间佛教寺庙是在吴廷琰执政期间建立的。连释智广作为“倒吴运动”总部的西贡佛教中心、宏伟壮丽的舍利寺,都是吴廷琰亲自同意由政府拨巨款建造的。
一直怀疑那个释智广有问题,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桂青山拿出一叠材料,冷冷地说:“他1922年出生于广平省,13岁进入顺化佛门学校,有证据显示二战结束时曾加入过越盟。他有兄弟各一人,内线确认其哥哥是河内的干部,弟弟在北越公安部。
我们找到两个证人,可以证明其1947年在顺化期间,潜入越南规模最大的佛寺——慈潭寺从事反法运动。法国殖民地政府情报部门一直怀疑他是越盟分子,但始终没找到证据。从掌握的情况看,他后来之所以去斯里兰卡,很大程度上与被法国人盯上有关。”
“盯死他,暂时不要动。”
“好的,不过相比释智广,阮玉草威胁更大。他利用吴廷琰兄弟的信任,以及建和省省长的身份优势,不断出卖政府尤其国军情报,不断分化瓦解国军内部团结。为了让他掌握更大权力,南解让他之下的建和省治安,一夜之间成为全国之冠,成了‘模仿的战略邑’。”
国军顶住一天,就能为“工投系”争取一天发展时间。
在对付南解这一问题上,“工投系”与国军的立场是一致的,这种潜伏到政府高层的北越分子必须铲除,李为民权衡了一番,低声问:“有证据吗?”
“有。”
桂青山拿出一叠照片,面无表情地说:“这个女的就是南解中央委员会负责外交事务的主要干部阮氏萍,他们不止一次秘密接头。每次接完头,南解游击队都会有大行动,要么国军据点被端,要么国军巡逻队被伏击。”
李为民接过照片,冷冷地说:“吴廷瑈手下那些人,不知道有多少被策反了,国军同样靠不住。找个机会把证据不动声色交给中情局,让李察逊动手。还有那个范春安,这段时间经常往富国岛跑,不能让他再搞破坏,一并解决掉。”
“行,我明天就着手安排。”
接下来半个多小时,桂贵山重点介绍北越所谓的B2战区情况。
有多少游击队,多少渗透进来的北越人民军,建立了多少地下组织,主要干部是谁,老巢在什么地方,一般在哪些地区活动……详细得令人惊叹。
众人能够想象到,获得这么精确的情报,研究会情报系统付出多大代价。许多默默无闻的优秀情报员,牺牲在秘密战线,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名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