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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临近,堤岸和市区一样感受不到半点圣诞气氛。←,
堤岸有天主教堂,有不少天主教信众,但过圣诞节的方式与西方国家完全不同,没圣诞树,没圣诞节晚餐,没礼物,更谈不上热闹。只是规定圣诞节为法定假日,那天早上信众们去教堂,然后回家静静的做祈祷。
今年与往年不同,尽管春节才是每年最热闹的时候,今年一样不欢度圣诞节,但第五郡和第六郡许多地方却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潮州帮“冠云哥”的大公子,要迎娶福建帮富商吴达远的女儿。
这桩已津津乐道十几年的“跨帮界婚事”即将成为现实,五帮侨领、堤岸有头有脸的富商、沾亲带故的潮汕和闽南老乡几乎全收到请柬,后天中午李吴两家同时宴客,孔子大道和老子街上的大酒楼全被包下来了。
几个戏班正在搭台,从明天就敲锣打鼓开演。
只受祝福不收礼,不管认识不认识,后天中午只要去就有喜酒喝,只是不能像收到请柬的人一样进酒楼,只能在附近几所学校里吃流水席。这个可以理解,毕竟人太多,再大的酒楼也坐不下。
年轻人感觉很夸张,老人们认为很正常,二十年前黄家就操办过一次,那热闹的场面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两家总预算超过800万皮阿斯特,赚人家钱就要帮人家把事办漂漂亮亮,参加宴客的大小酒楼和餐馆全在备菜。
渔船刚靠岸,一天的收获就被餐馆伙计们抢购一空。说多少钱一斤就多少钱一斤。压根不带还价的。
一辈子好不容易才能碰上一两次这样的好事。贝当桥附近的老人们全被发动起来了,一个个戴着“治安巡防”的红袖套,看见陌生人就盘问,发现口音不对或神色可疑的人立即报告,把一大早赶来接人的庄士武搞得忐忑不安。
“老吴,回去说说你孙子,现在日子多好过?平川派没了,七远跑了。赌-场烟-馆关了,作奸犯科的该抓的全抓了,旁边就是工业村,个个有工做,个个有饭吃,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跟在越盟后面瞎混。”
“我跟我家老大说过,孩子跑了联系不上你让他怎么办?”
“去北边了?”
“没心没肺,连封信都不给家写,谁知道跑哪儿去了。”
……
这才过去大半年。堤岸治安形势就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再也不是之前那个鱼龙混杂、藏污纳垢的“犯罪天堂”。
几个郡的华人警察加起来超过1000。各分局设立治安管理科、户籍科、情报科、有组织犯罪调查科、宣传科和行动科等十几个科室,划区划片设立警署,建立户籍和外来人员管理制度,招募训练“辅助警察”,到处发展线人,谁家有客留宿不去警署报备,第二天一早就会被警察找上门。
越南警察想管却管不了的事,对土生土长的华人警察而言不是问题。想伪装成越南人在堤岸工作,同样不是一件容易事,因为分局和片区警署里有越南警察。
韩烁和章伟两个反动分子太狡猾,堤岸同胞太容易上当,庄士武真担心张先生会暴露,会落到他们手里。
听着老头老太太们的议论,正忧心忡忡,一辆从市区过来的公共汽车停在桥头。
一个三十多岁,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提着皮箱走下车,庄士武仔细看了看,急忙迎上去招呼道:“张老师,我庄士武,您终于到了!”
中年人像见着多年老朋友一样紧握着他手,兴奋不已地说:“庄老师,一别三年,我们又见面了。”
说得是国语,堤岸“官方语言”是白话,只有在家或老乡见老乡才说潮州话或闽南话,而且这人很面生。
一个“治安巡防队员”感觉很可疑,走上来问道:“庄老师,你认识这位先生?”
“认识认识,前些年在河内教书时认识的,我们是同事。福德中学不是招老师吗,张先生就是过来应征的。”
“从北边过来的?”
中年人不会说白话,但显然能够听懂,回头苦笑道:“好险,差点没逃出来。现在好了,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
警署小吴说过,从北边过来的人尤其陌生人都可疑。
钱伯在贝当桥住几十年,经历过那么多事,见过各种大场面,一边暗示老伙计们去报告,一边不动声色地说:“逃过来就对了,北边哪是人呆的地方,在搞土改,在杀人,听说连教书先生都杀。”
“是啊,杀人不眨眼。”
好不容易敷衍住这些被蒙蔽的老人,庄士武终于松下口气,接过张先生的包一路走走回头看看,终于有惊无险来到福德中学老师宿舍。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前华青会福德中学分会、现共和青年团福德中学团部就在前面二楼,平时没什么人过来查,这里说话比较安全。
他关上房门,心有余悸地说:“张俟文同志,刚才真危险,那几个老头老太太不好对付,过去一个多月,他们帮警察局指认了4个逃犯,全是伪政府警察的线人。”
堤岸几年前来过,当时虽然很危险,但远没现在这么草木皆兵,张俟文凝重地问:“环境这么恶劣?”
“比想象中更恶劣。”
庄士武暗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过去一段时间,尤其今年春节期间,我们工作没做好,反应不够迅速,让李为民顺顺利利鼓动几乎所有同胞入籍。紧接着,又借铲除平川派军阀的东风,一举让外国人警察大队编入各郡警察局。
在他的指挥下,第五郡警察局长韩烁、第六郡警察局长章伟,迅速扩编警察队伍,招收大量华人警察,不遗余力发展眼线,控制基层。他们通过打击违法犯罪的帮派分子,禁烟禁赌禁娼,宣传反动主张,许多人被蒙蔽,导致我们现在寸步难行。”
张俟文是过来领导堤岸“华-运”的,当然要了解第一手情况,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低声问:“国民党方面呢?”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和国民党之间存在矛盾,不允许堤岸再悬挂青天白日旗,并有意无意压制国民党在堤岸发展党员,有意无意打压跟伪领馆走得较近和不愿意入籍一些华商。”
“这么说他们铁了心支持吴廷琰?”
“可以这么认为。”
“吴廷琰搞大清洗,我们损失大不大?”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先后抓了70多个抛头露面比较多的外围人员和身份暴露的一些同志,但并没有下毒手,甚至没刑讯逼供,只是开‘反省班’,宣传他们的那些反动主张,然后找家人一起劝,最后要求每人写一封‘悔过书’。”
“全放了?”
“全放了,但家人要担保,被释放的同志每月要去一趟警署。”
把家人牵扯进来这个影响是很大的,张俟文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他们那个华青会怎么回事,里面有没有我们的人?”
“华青会最初是几个学生发起的,随着李为民等堤岸反动资本家加入,渐渐变成了吴廷琰的组织。加入华青会生意会好做一点,工作会好找一点,甚至可以当南越伪政府的警察,进入伪政府当官,对年轻学生有一定吸引力。
直到吴廷琰罢黜保大,废除君主立宪制,才同越青会合并成现在的共和青年团。但只是名义上合并,事实上还是各管各的。我们有一些外围成员加入了,其中一个同学已担任分会理事,不过说到底它终究吴廷琰的外围组织,打入进去收集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起不了多大作用。”
“工投公司呢?”
“李为民对华人比较照顾,堤岸青年就业基本上不成问题,许多刚毕业的学生进各工业村工作,我们有人进去了,不过只是工作,进不了公司管理层,连工业村保安队都进不了。”
“为什么?”
“进入工投公司要求学历,堤岸中学生多,大学生少,有工作经验的更少,我们没符合条件的同志,根本打入不进去;至于工业村保安队,所有成员都必须是共和青年团成员,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我组织过几个同学去报名,全没通过。”
………
庄士武自以为很安全的地方,其实一点都不安全。
领导堤岸“华-运”的几乎全是老面孔,在反法浪潮最高的时他们经常组织学生上街示威游行,经常鼓动人们罢工罢市,经常与国民党在堤岸的组织发生摩擦。
只是堤岸鱼龙混杂,法国人拿他们没办法,日本人拿他们没办法,越南人拿他们没办法。
现在堤岸有那么多华人警察,有警察局情报科和“越华文艺研究会”的情报组织,有那么多支持华人警察的眼线,又有李为民提供的一些“华-运”组织人员名单,他们无所遁形,早在桂青山掌握之中。
福德中学总务处长办公室里,桂青山托着下巴,遥看着对面宿舍沉吟道:“这是条大鱼,一定要盯死,不能让他离开我们视线。”
第五郡警察局情报科王副科长笑问道:“继续放长线?”
“抓容易,抓完之后他们再派人来怎么办?”
“行,盯死他,反正在我们眼皮底下他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