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机场堪称全亚洲最繁忙的机场,殖民统治时期的法国官员、法国商人、法国平民、法籍越南人和享有优先权的越南达官显贵不用去海防等候美国军舰,可以乘坐更快捷的交通工具---飞机。
法国空军运输机,法国航空、越南航空、中华航空和美国航空客机,以及国际监察与监督委员会、美国国际开发署、美国经济技术使团、美国驻越军事顾问团的专机,像流水似地不断起降。
机场外挤满等候登机的人,停机坪上停满等待起飞的飞机,再加上跑道两侧草地上的一架架战斗机、轰炸机和直升机,场面非常之壮观。
又一次遇到“流量管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C-47没那么先进的空调设备,连电扇都没有,又暴晒了一天,机舱里像蒸笼。李为民干脆让林嘉生找来一块帆布,当毯子坐在机翼下面等。
阮明秀和黄氏丽柳热得香汗淋漓,掏出一份文件当扇子一个劲儿地扇。唯一的男秘书韩烁比想象中更称职,竟然事先准备了一大壶茶,像变魔术似地拿出几个杯子,让大老板和同事们解渴。
“这飞机太落后。”
李为民一饮而尽,一边把杯子递过去让韩烁再续点,一边笑道:“祺上尉,有没有见过英国的彗星客机?我乘坐过一次,有空调,很舒适。”
“见过,那是喷射机(喷气式飞机)。拥有4台涡轮喷气发动机,巡航速度每小时能达到450英里,而且能飞很高。”
到底是飞行员,说起来如数家珍。
李为民放下杯子笑道:“上个月15号,美国波音公司试飞了一架四发远程喷射客机。等忙完难民的事,我托人问问他们打不打算量产,接不接受预定。如果打算量产同时接受预定,那工投公司就订购一架作为公务机,省得以后再受这样的罪。”
阮高祺一脸不解地问:“民先生,为什么不直接订购彗星客机?”
“我打听过,彗星客机安全性存在问题,迄今已失事好几起。那次不知道就坐了,现在想想都后怕。”
“彗星客机已经飞了好几多年,波音公司的喷射机才试飞。”
波音707比彗星靠谱多了,但需要时间验证的事不太好解释,李为民故作沉思了片刻,似笑非笑地说:“我要当第一个采购这种飞机的客户,这样才能达到给工投公司做广告的目的。”
他非常敬业、非常能干。
他把国际红十字会、天主教会、河内慈善总会、美国国际开发署使团、美国特别经济技术使团、美国国际合作社和“越青会”、“华青会”等社会团体奇迹般地组织起来,成立“难民救助联席会议”,设立“财务和物资管理”、“新闻联络”、“交通运输”、“难民管理”和“文化娱乐”等大小11个部门。让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个国际组织和社会团体的2000多名志愿者,在他协调下像机器一样有序运转。
不是去难民营慰问难民,便是召集“联席会议”部门主管代表开会,或亲自去法军司令部和国际监察与监督委员会驻地交涉,每天工作时间超过12小时。
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越语、法语、英语和中国话,去哪儿都不用带翻译。接受记者采访时谈笑自若、有礼有节。更难得的是平易近人,没哪怕一点架子,跟难民们拉家常,逗难民营的孩子们玩,跟谁都谈得来。
阮高祺对他的印象彻底改观了,有时候感觉他就是越南人,而不是为富不仁的中国商人。
见他不太像在开玩笑,阮高祺忍不住打趣道:“民先生,工投公司需不需要机长?”
“当然需要,但肯定不会是祺中尉你。”
“为什么?”
“因为在空军服役更有前途,将来可以担任中队长、大队长、团长、师长乃至空军司令,而在工投公司只能永远当机长。”
李为民拍了拍他胳膊,一脸认真地强调道:“真的,我没开玩笑。”
国军军衔普遍较低,法军撤走之后必然会大批提拔军官,他与总参谋长是好朋友,又深受吴廷琰总理信任,有他帮忙肯定会比别人更容易升迁。
阮高祺越想越激动,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一个戴着太阳镜、身材高大的美国军官,从一架刚滑行道右侧的飞机上跳了下来。
这么巧!
李为民乐了,爬起身招呼道:“上校,来河内旅游?”
兰斯代尔同样感觉很搞笑,跑过来扶着机翼问:“我的上帝,你怎么在这儿?”
“我本来就在这儿。”
“我是说怎么在机场,这里可不是露营的好地方。”
李为民回头看了看指挥塔台,不无自嘲地笑道:“太吵太热,确实不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认为我没有优先权,要等他们的飞机全部上天,以及像您这样享有优先权的全部降落,才会给我们跑道。”
兰斯代尔很绅士的跟两位女士打了个招呼,一边示意随从稍等,一边调侃道:“你肯定没给那些家伙小费。”
“人太多,给不起。对了,您怎么来这儿?”
目标一致,所做的事差不多,全是为了往南越多撤离些难民,实在没什么好隐瞒的。
兰斯代尔搂着他肩膀,不无得意地笑道:“前段时间我让G-5局(越南总参谋部心战局)散布了一个假消息,没想到我虚构的1个中国师被口口相传成3个,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是真的。各种有关于中国师的情报像雪花一样飞到法军和越南国军情报部门的办公桌上,甚至惊动了五角大楼。”
“然后呢?”
“华盛顿一连发来三封电报,要求我到这儿调查消息的准确性。”
“您没解释?”
“解释了,他们不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来刚停火的朝鲜战争给美国高官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只要是有关于中国的消息就紧张,就草木皆兵。
李为民感觉很是好笑,不失时机地恭维道:“把自己人都骗过了,让制造消息的人调查消息,这说明您的心理战非常成功。”
兰斯代尔回头看了一眼,放下胳膊一脸遗憾地说:“李,提起心理战,有件事我有必要向你通报。”
“什么事?”
“7月7日,就是总理先生回西贡的那一天,法军从天主教省份南定撤退,天主教民兵对法军扔下不管的做法非常气愤,大量北上到河内和海防,要求得到武器以便与越盟作战。我们在海防的一个小组阻止了一些女民兵要用手榴弹袭击法军,抢夺军火库的计划。
当时她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行动小组请海防的中国商人为她们提供食物。结果,其中一个中国商人把安排在他家里的五名女民兵用掺入食物的药物麻-醉,给她们戴上沉重的镣铐,送入设在他家的秘密地下防空洞,并对她们轮流施以强-奸和蹂-躏。”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李为民很尴尬很气愤,冷冷地问:“后来呢?”
“获得这个情报后,海防分部的情报小组立即派人到在河内办事处报告。艾伦少校和八名携带武器的行动组成员连夜赶到海防,在一个警察的带领下,迅速包围了那个中国商人的住宅。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轻易地解除了那个中国商人两个保镖的手枪,找到设在佛像后面暗道。
他们发现三名只穿着裤衩的女民兵跪在地下,双手被绑在铁管上,身上有一些便溺。当她们被从铁管上解下来的时候,她们的双臂都已经不能够自由活动了。另外两个女民兵的遭遇更为凄惨,中国商人为防止她们逃跑,竟然割断了她们的脚筋。
侥幸的是,尽管她们蓬头垢面,削瘦孱弱,受尽各种折磨,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她们说除了中国商人强-奸之外,还遭受到两个保镖的摧残。小组中的越南成员非常气愤,将那个中国商人和他的两个保镖当场打死了。”
自己正在想方设法树立越南华人新形象,却冒出这么个死不足惜的害群之马。
李为民能够想象到兰斯代尔肯定会利用这件事大做特做文章,比如制造谎言告诉那五个幸存的女民兵,中国商人是中国安插在海防的探子,然后把她们送到各个难民营现身说法,从而达到让所有人相信中国军队已入侵北越,再不逃往南越就会被迫害的最终目的。
政治上的事管不着也不想管,但这么一来就会严重影响到“华青会”正在做的工作,甚至会导致之前和现在所在的一切全部成为无用功。
李为民权衡一番,紧盯着他双眼道:“上校,您的心理战已经非常成功了,估计南撤难民将会超过150万。如果利用这件事制定一个新的黑色心理战计划,只会适得其反。要知道海防有30万侬人难民,南方有近200万华人,您不能更无权制造种族矛盾。”
“李,我不干涉你的行动,同样不希望你干涉我的行动。”
“上校,我把您当朋友,也希望您把我当朋友!”
他从来没这么严肃这么认真过,并且他的顾虑有一定道理,毕竟有很多中国人生活在南越,而工业村计划又需要中国人的资本。
兰斯代尔沉思了片刻,一脸苦笑着问:“那五个姑娘怎么办?”
“交给我,我会照顾好她们,像照顾朱斯蒂娜一样。”
“好吧,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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