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救救我!”
两个跑在最后面的明军士兵被身后飞来的标枪、飞斧击中,惨叫着倒在地上,标枪兀自还在明军身体上微微颤抖,后面早快步赶上来几名两白旗的包衣兵,手起刀落,将这两名士兵砍倒。
随之将人头拴束在腰间,把头盔甲胄兵器等值钱的东西收拾一番,看着潮水般退到第二道壕沟固守的明军,这些两白旗士兵和军官们顾不得欢呼胜利,只是手脚麻利的打扫战场。将拒马、栅栏、胸墙、壕沟等处的明军与清军的尸首搬开,破损的地方重新简单修补一下,准备迎击下一轮冲锋。
“该死的尼堪!吃了什么药了,这般拼命!”
一个甲喇章京瘫软在防炮子的土袋子上,口中喃喃自语的叫骂着。
的确,宁远军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是以如疯似狂的精神状态对塔山发起一的冲击。
那些参将、副将、游击们,督率着自己的游兵营,奇兵营、援兵营,轮番攻击,甚至是为了争夺头敌的机会,而彼此大打出手,或是互相贿赂。而宁远总兵吴三桂的正兵营和家丁,干脆就没有机会上阵。
原因和动力,便是在虹螺山上驻守的这些宁远军和山海军将领们的干娘,咱们宁远伯府的大小姐李华梅所颁布的诱人赏格。
而且绝对不是空口白牙的糊弄人,众人看得清楚。一船船的物资、粮米,一箱箱的银元,刀枪盔甲,还有似乎源源不绝从山东赶来的壮丁,都是咱们干娘要赏赐给第一个突破塔山阵地的部队的!
能够利用这个机会,将部下那些老弱残兵彻底淘汰掉,然后换成从登莱等处赶来的准南粤军,那可都是宁远伯豢养、训练了数年的兵马啊!论起了战斗力不比各将领的家丁差多少!
有了这样名利双收的机会,诸将如何不卖力?
数日的连番苦战下来,虽然不曾攻破塔山阵地。却也是让多尔衮兄弟连连遇险。几次几乎全线崩溃。最危险的时候,便是旗鼓牛录曹振彦,都领着巴牙喇兵冲到了第一线堵击冲进来的宁远军。多尔衮身边只有八个家奴护卫!
“若是历次会战时,明国将领都是这般拼命敢战。我大清早已灰飞烟灭了。”在塔山堡内。多尔衮、多铎兄弟二人每每想起那血腥惨烈的一幕幕战场景象。两个经历了无数次大小战役,算得上杀人如麻的王爷,也不由得后背冒起阵阵冷气。
每次作战之前。明军势必会抬出数口乃至十数口木箱,里面满满的都是银元,在冬日阳光下反射出阵阵诱人的光芒。军官们的手在箱子里随意拨弄着,发出阵阵动听悦耳的声音。
“兄弟们,郡主娘娘知道大家都是大明的忠勇之士。特为颁发下赏钱来,选拔勇士上阵,愿意去者,不分马兵、步兵、家丁,每人十块银元,有斩获首级者,另外按照大明军律给予赏赐!嫌肉肥的不要上来,怕钱扎手的往后退!”
在双手摆弄银元发出的哗啦哗啦响声中,明军士兵先后攻下了两道壕沟和三道胸墙,给多尔衮只留下了一道壕沟和两道胸墙的守御工事。
多铎和多尔衮也知道,仗打到这个时候,也是要拼命了,自己只有坚持在这里死死的扛下去,才会有一线生机,若是像明军那样狼狈撤走,或是逃走,只怕这些杀红了眼的明军,会把他们兄弟两个一直追到赫图阿拉老城去!
每次明军进攻之后,都有一到两个牛录被打得取消建制,损失的人马远远多于这个数字。每天,多尔衮都要提拔一批人,来接替阵亡军官的职位。借着这个机会,两白旗在这里的部队,两黄旗和其他几个旗在这里的队伍,也都悄悄的发生着变化。有的军官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悄无声息的升了两级,从壮大变成了牛录章京。
“李华梅呀李华梅!你个疯婆子!朱家朝廷到底给了你父女什么好处,值得你们如此的拼命?”从俘虏和细作口中得知,对面那个不但自己疯,更引动的数万军马一起发疯的李华梅是个自己掏腰包、备干粮到辽东来打仗的主,不由得多铎跳着脚的大骂。
无独有偶的,多铎口中的这个疯婆子,此时也在虹螺山上大发雷霆。
“母亲大人!儿子无能,这次还是没能攻破奴酋的防御工事!”两个满脸胡子,身穿参将甲胄的山海军将领,垂头丧气的跪在泥地里。
“长伯,之前的军令是怎么说的?”李华梅丝毫也不顾这两个岁数比守汉也大上几岁的参将口中连连求告母亲大人饶命之类的话,只管冷冰冰的把这二人的命运丢给了吴三桂。
作为前敌总指挥的吴三桂,自然乐意干这种执法的事情。
“推下去,斩了!”
一声炮响,两颗人头被悬挂在高杆上,兀自在风中嘀嗒着鲜血。
“畏刀避剑!本郡主看得清楚,你的军旗最先逃回,如果不是你贪生怕死,只怕此时大军已经攻到了塔山堡中!”
训斥得在场众将,也是自己的一群不长进的干儿子们哑口无言,李华梅举起千里眼,透过南中工匠精心打磨的镜片,把塔山的情况尽收眼底。只见塔山之上尽是荒草和白雪,偶尔能看见硝烟的痕迹,就如同山岭上的伤痕,丑陋而残酷。
通过仔细的观察,李华梅发现清军的防线跟以往大有不同,首先能看到是一条壕沟,壕沟前面堆积着挖掘出的泥土,作为胸墙。壕沟的前面,可以看到一排拒马,应该是防止骑兵冲锋的。此前,南中军已经数次摧毁了这些拒马。但是很快,又被清军修复。后面由于地势原因看不到,但是李华梅猜测后面一定还有壕沟,作为第一道壕沟失守后的反击点或者防守防线。现在可能因为暂时休战,看不到太多的人,只有零星的人探头探脑,似乎在侦查情况。不过李华梅可以肯定,阵地的缩小,同时也意味着多尔衮将手中的火炮火铳越来越集中使用!如果自己现在冲上去,必然要面对无数黑洞洞的炮口铳口。而这些火铳火炮。在以前的战斗中,已经穿透过无数南粤军的制式铠甲,李华梅并不准备当下一个实验者。
看了一会,李华梅放下望远镜。问身边的莫钰:“莫钰叔。如何击破当面之敌。你可有见解?”莫钰低着头闷声闷气的答道:“惭愧,愧对主公信赖,不过一个小山包。居然久攻不下,我当向主公请罪。”李华梅一笑说:“不必如此,敌军能挡住近卫旅,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之前我也观察了一下,打不下来,并不怪你,你的指挥还是中规中矩的。先以大炮摧毁拒马,然后辅兵在火箭掩护下清理拒马,接着步兵冲排队向前进攻,但是问题就出在步兵上了。每次我们的步兵冲上去,迎头就是战壕里的火枪手一排攒射,而我军反击的子弹,往往都落空。之后我军的步兵采取上刺刀冲锋的战术,倒是冲进了战壕,但是后面壕堑中埋伏的清军刀斧手,立刻上来跟我军混战成一团。不得不说,这些清军异常凶悍,甚至我看到被刺刀刺中的敌军,依然挥刀砍翻了旁边的我军将士。本郡主自从跟随父帅为大明朝廷征讨各方逆贼以来,也算是从军多年,还从未见一支军队凶悍如此。”说罢,她调皮的看了一眼施郎说:“特别是某人的手下,当年被本郡主弟弟的东番兵一个刺刀冲锋,某人的军队就垮了!”
施琅微笑了一下,心中很是明了,李华梅这是又一次在玩张冠李戴的调侃游戏来缓解内心的急躁,将当年李华宝的东番兵冒着炮火在鼓浪屿上进行刺刀突击的战例按在了自己头上。可是那次被东番兵从炮台里赶出来的,是你的姻伯,如今的水师提督郑芝龙好不好?我当时可是在南澳岛上牵制着南粤军的水师兵力。唉!我算是欠你李华梅的,你一天不挤兑我一番,看来是浑身的汗毛孔都不舒服。
不过当着莫钰又不便反击,只好试着转移话题:“我是肯定打不过郡主,不过郡主,你也不能光说别人自己不想办法。莫旅长冲不上去,郡主得想办法冲上去,不然您这当主子,不是跟我们一样饭桶了。”
李华梅故作愠怒的瞪了施琅一眼,哼了一声说:“当本姑娘跟你一样饭桶啊,那个胖头鱼,你给我过来,说说你想的办法。”
众人听得这话,不由得忍俊不禁,虽然在李华梅的大帐之中气氛严肃,加上外面不时吹过阵阵带着咸腥味道的海风,卷着雪花飞舞,吹打着营帐外的军旗和站班士兵的甲胄袍服起伏不定,令这里的气氛显得威严肃杀。但是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却也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显然是强忍着笑意。
李华梅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魁梧脑袋有点大的女亲兵头目就小跑着过来,一边跑一边扶着腰间铿锵碰撞的佩刀和短火铳、子药盒子口中还不闲着,嘟嘟囔囔抱怨:“郡主,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我小名胖丫,不是胖头鱼。”看着胖丫跑步的样子,几个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因为她身体不够灵活,加上脑袋大,还真就像一条陆地上乱蹦的胖头鱼。郡主这人果然与众不同,别的大户人家官宦门第的小姐给丫鬟起名字,都是花花草草、风花雪月平安吉祥喜庆类的为主,咱们这位干娘倒好,给身边的亲兵头目起外号,而且外号与本人形象如此贴切,倒也够缺德的。
等胖头鱼跑到了众人面前,立刻收起了那副和李华梅之间熟不拘礼的态度,军容严肃的朝着郡主娘娘、莫钰、吴三桂和在场众将团团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说:“郡主,莫旅长,其实咱们这几日的仗有点钻了牛角尖。你们啊!(胖头鱼指了指一脸尴尬站在两侧的山海军、宁远军的将领们、)都是铳炮火力依赖惯了,离开了铳炮就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打仗了。忘了没有火器咱们该怎么打仗了?!结果。鞑子便用火器抵御我们,大量杀伤我们的进攻将士,再用刀枪利斧同我们冲进壕沟胸墙的兵马进行肉搏,那个时候,火器便不好用了!咱们的兵便这样一次一次的被鞑子用刀斧给赶了出来!”
胖头鱼是一个牙尖齿利的女子,又是李华梅的亲兵头目,话语间自然不会给这些人留情面。说得一针见血,令这些参将副将总兵们阵阵脸上发烧,倒也不是因为自己打了败仗,而是被一个女子如此数落。着实令人有些受不了。
“昨个郡主跟咱们姐妹说起了此事。如何减少伤亡,冲进鞑子的壕沟胸墙与之搏杀。咱们就开了一个会。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这么多的臭皮匠。还弄不出一个诸葛亮来?最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以往两广地面宗族之间为了争夺山林、争水而互相械斗,防弓箭啥的不就是大木盾,比较有钱的。就弄个推车,把盾牌装在前面。如今营中不是也有盾车?鞑子每次攻打城池不也是用盾车来防御城头的炮火?他们能够用咱们的法子修工事来对付咱们,咱们也可以用他们的法子来攻破他们的阵地!”
“另外以咱们的人力物力财力,咱们可以在现有的盾车上装上橡胶的轮子和弹簧减震,可以把铁片固定在木盾上,增强防御力。昨天用数十只火铳集中攒射改造过的盾车。试验结果,二十步内,火枪绝对打不穿,再加上咱们这车速度快,推起来跟飞一样,还不等对面的敌人反应过来,想要移动火炮却也来不及了!只怕他们的大佛郎机还不曾移动炮口,咱们的人瞬间就冲上去了。郡主,咱们试过,军中眼下得火炮,六磅以下的炮火,对这种改造过的盾车破坏力不大。另外啊!小麻杆说了,咱们这家伙也得换一下,火枪太长,不便使用。咱们应该将军中的短火铳集中起来,所有第一波冲上去的,全数用短火铳和大刀!”
“每个人背上三四杆短火铳,冲的时候就躲在盾车后面上子药,等鞑子照着惯常的招数从壕沟、胸墙后面冲出来,突然给他来一家伙,他们最多打一轮齐射,咱们可以打上他三四轮!可惜咱们的双筒短火铳太少了,要不然给选锋们都配上,让他们一抬手就是两轮齐射出去,保证让鞑子过足了瘾!”
“除了短火铳之外,咱们还有马尾手榴弹!可以在选锋当中专门有人背手榴弹,负责在冲锋队形之中朝着鞑子的反击队形先猛扔一通,保证炸他狗日的一个人仰马翻!另外每人都带上一把钢刀,准备近战用来砍辽贼们的脑袋!我就不信了,咱们的兵靠着盾车冲到跟前,最大限度的减少了伤亡,等他们的兵马杀出来反击时,咱们用火铳轰,用手榴弹炸,连轰带炸,让他的兵马损失过半,队形纷乱,我就不信了这样打下来,他辽东反贼还能坚持下去,当真有三个脑袋不成?!”
胖头鱼的一番话,让施琅惊喜不已,果然是妙计。
李华梅的大帐之外,早已有另一个亲兵头目,胖头鱼口中的小麻杆儿,带着数十名亲兵推着改造过的加了铁皮、换了橡胶轮胎、加了弹簧用来减震的木质盾车在那里列阵请各位将领们观看。
这五十人,果然如胖头鱼所说,每人背后背着一口呲铁钢打造的砍刀,一尺多长的红缨,在寒风中不时的拂过官兵的脸颊。除了推动盾车的十个人之外,三十人手中、肩上斜背着短火铳,胸前挂着子药盒子。被牛皮腰带煞得细细的腰,站立的笔直而显得突出的胸脯,看得几个老兵油子不由得暗自吞咽口水。
另有十个人,除了大刀之外,却不曾有短火铳在身上,只有一个硕大的荆条筐在脚边上,手中擎着一根粗大的草绳,那草绳却是用黄蜡煮过,稍微在空中摇动一下,一点星星之火便出现在草绳的一头。脚下的荆条筐里,满满的都是马尾手榴弹,这东西抡起来便是流星锤一般,若是被点燃了引信扔到蜂拥而出的辽东反贼队伍当中,那乐趣便大了!
在场的将军们看了这份装备和新近推演出的战术,纷纷交口称赞不已。有了这个法子,在通过壕沟之间的开阔地时,便可以至少减少两成以上的伤亡。更不要说还有后续的缺德招数了。就算是被鞑子再一次的从壕沟里赶了出来,也可以借助在壕沟搏杀的空当,大量投入兵力压上去,依靠盾车等战车进行防御作战,到那个时候,攻守异形,咱们看谁怕!
“母亲大人!”一个宁远军的参将倒是根本不在乎周围人们投来的目光,口中对李华梅的称呼十分亲热自然,口气中满是人子之道。“以儿子所愚见,我们还可以在各部盾车上加上棉被,我看辽贼的车上往往有生牛皮用来防御弹丸,咱们一时找不到那么多的生牛皮,不过棉被和海水、黄土沙子却是有的是!我们将棉被用海水打湿了,覆盖上泥沙,再铺上一层棉被,这样一来,便是炮子落上去,也是无济于事!”
莫钰看完却是如坠冰窟,心说你个胖娘们,他娘的比男人还狠,谁让你想出来这些馊主意的?!完了,这么打,我看辽东反贼要归位。不过这话不能说,莫钰只好故作惊喜的说:“胖丫,你还真有两下子,等回去,我让主公好好打赏你。”
却见胖丫说:“郡主,说好的啊,我给你想出办法,你等回头咱们回了顺化,你得让商社单独给我搞一套南中最美的嫁衣!人家可好不容易有人提亲,要是嫁衣不好这事黄了,我可就嫁不出去了。”
李华梅笑了一下,逗胖丫说:“胖头鱼,你好歹也是个大姑娘,整天大庭广众前嫁人嫁人的,也不知道害臊。行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另外跟厨师说一下,就说让他跟你们姐妹开个小灶,算是奖励。”胖丫闻听,当时喜不自胜,正准备走,却见李华梅突然补充了一句:“不过别吃太多鱼肉了,你已经长得够像胖鱼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