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的门槛更高了。
这是很多在京官员的看法,快要过年,很多官员都想到徐府走动一下,刷刷脸,亲近一下,到时有什么升迁的美事或捞钱的肥缺,首辅大人也能先想起自己,可惜,徐阶以公事为由,拒绝这种来往,以致很多人就是想拜访也没有门路。
大都吃了闭门羹。
不过作为徐阶看重的弟子,张居正倒是没什么波折就敲开了徐府的大门。
如果不看重,徐阶也不会举荐张居正做裕王的讲师了。
“学生拜见恩师。”在徐阶的书房里一看到徐阶,张居正便恭恭敬敬地向徐阶行礼。
对于徐阶,张居正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当然,至少现在是非常感激,要不是徐阶的推荐,右春坊右谕德这个肥差绝对轮不到自己头上。
徐阶的兴致并不高,对自己的学生也不用客气,闻言挥挥手说:“叔大来了,坐吧。”
“谢恩师。”
张居正也不客气,在下首坐下,为了表示对些恩师的尊重,斜签着坐下,半个屁股露在外面。
“恩师,还在为那事件事麻烦?”张居正坐下后,小声地说。
十几年的隐忍,徐阶可以说苦尽甘来,如愿铲除了严嵩,坐上内阁首辅之位,坐上首辅的位置,这可是位极人臣,按理说可以安枕无忧,可是精明的张居正知道,自己这位恩师一直为一件事耿耿于怀,这件事与严嵩有人。
书房内只有徐阶和张居正二人,徐阶对自己这位学生并没有太多的隐瞒,因为在扳倒严嵩上,自己的这位学生也在背后出力不小,是坐在同一条船。
“打虎不死,必有后患,皇上,还是太重旧情了。”徐阶感叹一句。
“是啊,倒是便宜这老贼了。”张居正附和道。
严嵩虽说倒了,但是还没有死,这位权臣,擅写青词,又擅于揣摩圣意,深得嘉靖皇帝的信任,君臣相处二十多年,严嵩也风光了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中,君臣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就是东窗事发,可是到现在为止,严嵩还活得好端端的。
千方百计把严嵩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他儿子严世蕃抓进京,可是这位有小相爷之称的严公子,一到京城就脱开枷锁,公然接受一些官员的宴请,在京城招摇过市,而朝廷的官员一个个熟视无睹一般。
气焰何其嚣张。
这可是给徐阶打脸啊,可是徐阶的一时找不到好办法,也不敢贸然发动,因为他清楚,自己机会只有一次,要是致命的一击不奏效,那就后患无穷,以至严嵩倒台后,徐阶还装模作样派人到严嵩老家问候,态度放得很低。
在嘉靖心中,驱逐严嵩已经足够了,要想皇帝下决心杀他,光凭手里的一些证据远远不够,而严嵩在朝中经营多年,羽翼丰满,也不能一下子全部剪除。
最糟糕的一点,就是嘉靖,最近也泛起把严嵩召回的念头,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一旦严嵩重新得势,那么徐阶的地位就变得很危险。
张居正压低声音说:“恩师,那严嵩不过是山野粗夫一名,再说年事已高,威胁是有,但不足以惧,打蛇打七寸,只要我们把他的七寸打了,那我们就稳握胜券了。”
“你的意思是?”
“严世蕃”张居正一脸正色地说:“严嵩固然可怕,不过只要把他最信任也是最倚重的严严世蕃打掉,那就大事可成,此人是严党的支柱,只要他一死,严嵩就不足为患。”
徐阶应了一声,然后有些无奈地说:“此事老夫也想过,不过严世蕃太狡猾,寻常的罪名又动不了他,好生苦恼。”
张居正想了一下,很快有了主意,压低声音说:“严嵩父子侍奉皇上多年,可贬、可罢,但不可杀,皇上也是的一个重情的人,要想动他,除非是造反这样的罪名。”
看到徐阶不说话,张居正不敢吊徐阶的胃口,继续说:“严世蕃本应是流放,可他半途潜逃回家,戴罪之身还肆无忌惮地在老家大起豪宅,因伤了人,这才被捉拿,不过当逃兵这事肯定不能治他死罪,不过那处宅子倒可以做些文章,例如说,那宅子的那块地是风水宝地,有龙气,严嵩父子把持朝廷多年,不知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说不定这些是和倭寇勾结的赃物”
“妙,妙!”徐阶兴奋得站起来,摸摸胡子说:“有叔大这番话,严贼离死日不远矣,哈哈哈。”
做皇帝,最怕就是别人抢他的江山,嘉靖是一个信道之人,甚至到了中毒的程度,不仅以身试药,服用丹药几十年,因为二龙不相见的理论,硬生生和自己的骨肉分离几十年,对儿子不闻不问,严世蕃在有龙气的地方起大宅,那是要叛逆的迹象,再有和倭寇勾结的证据,那可是必死无疑。
师徒二人又在书房里密谋了好半天,这才转为另一个话题。
徐阶喝了一盏茶,然后慢斯条理地说:“叔大,朝廷的任命可是到了?”
“到了,谢恩师栽培”张居正一下子站起来,一边说一边向徐阶恭恭敬敬地行礼。
“不必多礼”徐阶摆摆手,一脸正色地说:“老夫举荐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学生,而是看中你的品行和才学,相信你能很好地教训裕王,教导大明未来的储君,君贤臣明,大明才能兴旺强盛,此举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绝非为了私心。”
说罢,一脸严肃地说:“叔大,此责重大,你一定要用心辅导,切忌不可大意,若然教得不好,老夫也不会给你留半分情面。”
“谢恩师教诲,学生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阶满地点点头说:“很好,叔大,坐下说话。”
“谢恩师。”
此刻,张居正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弟,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的放任。
待张居正坐下,徐阶开口道:“叔大,你进裕王府担任右春坊右中允快四年了吧?”
“恩师好记性,学生是三十九年春担任右春坊右中允,算算也快四年了。”
“嗯,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叔大,你觉得裕王殿下如何?”
背后评价一个皇上,还是一个快要当上皇帝的皇子,就是张居正也有些犹豫:“恩师,这”
徐阶知道他的顾忌,笑着说:“这间书房只有你我师徒二人,叔大有话,但说无妨。”
有了徐阶这句话,张居正这才放心,压低声音说:“裕王殿下待人宽厚,可惜做事缺乏主见,也没进取之心,做一个仁君足矣,但做一个明君,还有待磨砺。”
犹豫一下,继续小声说话:“裕王贪恋床第之欢,有些过度,这也有损龙体,学生也劝诫过多次,可惜裕王左耳进,右耳出,这让学生也很苦恼。”
听到这一点,徐阶也有一些无奈。
在裕王府,历任讲师不少,著名的有高拱、陈以勤、殷士詹和即将上任的张居正等等,徐阶也曾担任裕王的讲师,知道这个特殊学生的性子,就是喜欢美女,他喜欢美女的程度估计和他老子炼丹的劲头有得一比。
师徒好像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彼此之间都有一些无言的样子。
老朱家人才多啊,玩蟋蟀的、做木匠的、炼丹的、玩女人的,什么样的皇帝都有,偏偏做臣子的还要对他们百般维护。
徐阶叹了一口气说:“叔大,当今皇上龙体欠佳,而裕王还有待长进,依你之见,有何良策?”
嘉靖的健康日益变差,可是作为继承人的裕王还没具有明君的气质,这让徐阶非常焦急,这也是把学生张居正推荐为右春坊右谕德的原因。
一方面是相信他的能力,还有一方面是自己人,尽可能和未来的天子搞好关系,这也是稳固自己地位的一个方法,特别是,徐阶发现高拱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听话。
“变,王介甫(王安石)说过,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利。”张居正毫不犹豫地说。
“哦,为何需要改变?”
张居正一脸正色地说:“裕王的情况有些特别,因二龙不相见,不待当今皇上待见,至今也没立太子,相反景王反而更为得宠,每天过得战战兢兢,几十年如一日,而高肃卿(高拱)也把裕王保护得太周全,整个躲在裕王府中,虽说少了危险,但也少了一份磨砺,所以,裕王需要一些改变。”
“如何改变?”
“学生认为,在裕王身边设一些伴读书僮,这些书僮最好来自民间,让裕王可以更了解民间疾苦,目光更广阔、思维更周全、性情更开朗,用默然潜化的方式教导裕王。”
徐阶皱着眉头说:“伴郎书僮,还要来自民间?从国子监或豪门大族的青年才俊中挑选不好吗?就怕那些民间的才子粗鄙,不懂规矩,反而误了裕王。”
“不好”张居正摇摇头说:“像国子监或豪门大族的青年少俊是好,但他们大多已经被磨得没有棱角,也变得更为功利,裕王,最不缺的恰恰就是规矩,至于人选,我们在品行和才华上严谨把关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