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雪夜。
徐州刺史车胄提枪胯马,走出了沉重的城门,鹅毛一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霞,遮天蔽日,让身上披的铁甲变得沉重而冰冷,战马鼻子里喷着白气,不时焦躁地踢两下蹄子,这畜生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有些心神不宁。
他看到远处影影绰绰有三骑身影逐渐靠近,车胄勒住缰绳,大声道:“来的可是刘皇叔?”,刘皇叔叫的是刘备,曹操在南征袁术之后,刘备被曹操带回许都,在觐见天子的时候刘协和刘备认了亲,天子叫刘备皇叔,而刘皇叔之名也由此而来。
车胄的声音回荡在冰冷的雪夜,但却不曾听见有人回答,只是一个声音从远处飘飘缈缈地传来,风雪中听得不太真切,车胄早在数天前就接到了驿报,说刘备奉了曹操的命令去讨伐袁术,要经过徐州,刚才也有斥候来报,有三个人正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是刘备不假,此时他出城相询,并不是他看重刘备,只不过是尽一下徐州镇守的义务罢了。
车胄把长枪挂在得胜勾上,腾出双手准备抱拳相迎,这时,那三骑中的易骑突然朝他快速移动,车胄眯起眼睛,他注意到在那一骑的右侧还带着一条细长的黑影,只是看得不十分真切。
那一骑的速度相当快,马蹄频繁地敲击着青石路面,清脆如进击战鼓,很快便迫近城门,马上的人影忽然俯低了身体,这是要发力的征兆。
车胄终于看清了,拖在战马右侧的,是一柄长刀,刀如偃月。
月光一闪。
车胄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映入眼帘的先是夜空,然后是大地,最后是自己失去了头颅的身躯,耳边听到坐骑的悲鸣,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刘备在徐州自立!”
这个消息传到许都后。朝野立刻就炸开了锅,许多人对刘备在许都的举止记忆犹新,带着疑惑问旁边的同僚:“是那个整天在家里种菜的刘皇叔吗?”
他们想不到,那个见了谁都笑眯眯的招风耳,居然是这么一个狠戾胆大的枭雄,一些指导更多内情的大臣则暗自叹息:“人说刘备寄寓,有如养虎为患。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每个人都在议论。但每个人都不敢大声议论,疑惑、激愤、窃喜和迷茫种种情绪交织在许都这口大鼎内,蕴藏的热力让鼎中水温慢慢低升高,这一鼎水之所以还未沸腾,是因为曹司空与荀尚书还未做出回应。
对曹操来说,刘备的自立,绝非紧紧丢了徐州这么简单。
曹军的主力,此时正在官渡,与已经坐拥四州的袁绍对峙。徐州既失,等于在曹军的侧后捅了一刀,如果曹军试图抽身回来攻打徐州,袁绍的优势兵力就会如泰山压顶一般扑过黄河,如果曹军置之不理,刘备进可威逼兖、青,退可以外联刘表。这种情况。好像当年刘备刚刚坐镇徐州的时候出现过。
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看曹操如何应对这种困难局面。
“诸位,曹公已经有了决断!”荀彧对着下面的人平静的说,手里扬了扬曹操的亲笔信,这封书信刚刚送到,属于八百里加急。
有资格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曹操留在许都的掾曹重臣、将领还有附近郡县的地方长官,所有人都一脸肃穆而忐忑地等着他的下文,屋子里显得十分的安静,荀彧回顾四周,威严的眼神让每一个触及的人都心头一凛,他们很少看到温润如玉的荀尚书这么严肃。
“曹公留下了乐进、于禁二位将军与袁绍相持,大军即可开拔。攻打徐州,这次,一定要把刘备这颗毒牙给拔出来!”
屋子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面面相觑,曹仁忍不住问道:“乐进、于禁两人都是良将,额袁绍兵势雄厚,曹公尚不能克,他们顶得住吗?”
“北方之事,曹公自有决断,我们现在要做得,就是让曹公免有后顾之忧,不容有失!”
荀彧把书信扣在桌子上,俊朗的面容显出几分硬朗,曹操不在,他就是整个许都最高的守护者,他不会容许任何人威胁到它。
自从刘备自立的消息传来,荀彧意识到许都诸臣很可能会动摇,毕竟他们腹背受敌,情况不容乐观,因此他决定先把司空幕府内的情绪稳定下来,这才有了此次聚义,现在看来,大家的士气还算高涨,至于能够维持多久,就要按曹军在白马能取得多大的战果了。
从曹操南征袁术回来,袁绍就已经打败了公孙瓒,两人都很默契的陈兵在官渡一带,一场决定北方归属权的战斗即将打响,天下人都在看着曹操,看他如何面对袁绍的百万大军。
须臾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当年张邈、张扬叛乱,一州皆失,只剩三城,曹公尚能反败为胜,今日之局,犹胜从前,何愁大事不济,希望诸位能不负曹公所托,尽才尽忠,以报汉室!”
众人一齐躬身起誓,纷纷表示愿意追随尚书,尽忠报国,曹公知遇之恩一定要报答的,至于汉室嘛,喊喊就算了。
接下来就是征粮抓丁等一系列任务的安排,大战的气息通过荀彧的一条条训令扑面而来,每位官员心里都沉甸甸的,但没有人抱怨,大家都默默的接过手令,然后奔赴自己该在的地方。
聚议一直持续到半夜才散,当大部分官员告辞之后,荀彧注意到满宠跪坐在最后一排,没有离开的样子,他签发完最后一份文牍,抬头问道:“伯宁,你还有事么?”
“我有件事想提醒你一下!”满宠的语气永远都是不快不慢,就像嗓子里堵着一口痰。
“讲!”荀彧说着拿起毛笔甩了甩手腕,对他这种卖关子的口气有些不满!
“我觉得,徐州只是个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荀彧把毛笔阁下,眉头皱了起来,满宠这句话很不寻常,他是许都令,按说只要负责许都的治安就可以了,满宠是个谨慎的人。若没有特别理由,不会越权发表看法。
他示意满宠说得再详细些,满宠走上前来,点了点荀彧身后的牛皮地图,他的手指压在了汝南上。
“汝南会是下一个?”
“是的”满宠说:“汝南黄巾猖獗,又是袁绍的故地,倘若有变。非同小可!”
荀彧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满宠的看法。
满宠亦点点头。该提醒的都提醒了,当下留下来已经没有意义,在他临走的时候又加了一句:“许都城内也不太平,刘备好像和某人关系比较密切,你要注意!”
说完之后,他默默地退出了尚书台,有些事荀彧没有追问,他也没有说明。
满宠刚刚离开不久,就见曹仁折返而回。荀彧又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毛笔,笑问着说:“我说,你不去整顿并马,又回来干什么!”
面对荀彧的打趣,曹仁连忙晃了晃脑袋,将手中的急件递给须臾,慌乱的说:“你看看吧!”
见到曹仁一脸的肃然。荀彧立即收了笑容,顺手接过曹仁递过来的书信,这是一封来自长安的急件,长安有李典和钟繇驻守,此时有急件,莫不是马腾打过来了?一想到这里。荀彧心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急忙拆开查看。
看完之后,贾诩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信上说有一支兵马悄悄地从弘农绕过长安,朝着西凉的方向而去,李典写这封信来,就是询问荀彧要不要他们去追击这支兵马。
“文若先生。怎么办?以你看,这支兵马是不是西凉军?”
看到荀彧一脸的淡然,曹仁将手放在暖炉上烤了烤,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外兵进入京畿之地,不可能是西凉军!”荀彧摇了摇头,一脸的笃定。
“那会是那里的兵马?难道是我们的军队不成!”曹仁追问,如果是他们本方的军队,他将毫不犹豫的追上去,将他们杀得一个人都不剩。
荀彧哑然失笑:“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地看这份情报?那支队伍领头的是一个九尺大汉,手提一把大斧头,我们军中没有此等将领,吕布倒是有一个,叫徐晃!”
“你说的是徐晃?”
“不对,按照曼城将军信上所述,这个大汉的体型不符合徐晃,我倒是想起有那么一个人来!”荀彧否决了曹仁的话,抚着胡髯说道。
“那是谁?”曹仁搓了搓手,再次询问道。
“你还记得袁绍打破冀州之后,少了什么人没有?”荀彧没有直接道出姓名,而是让曹仁自己想。
曹仁一脸茫然,当时的他们正在寻找安身之处,那里有心思去关心冀州的战局。
“当年袁绍占领冀州,少了别驾沮授,大将潘凤、张郃,传言他们躲到了洛阳长安一带,主公还为此派人去找过,想让他们三人效命,这个你没忘记吧!”
“你说那个大汉是潘凤?妈的,我这就去把他们追回来!”曹仁听荀彧说那大汉正是潘凤他们,当下一挥战袍,准备去追回他们。
“胡闹,徐州大战在即,你还往哪里跑?”荀彧一拍桌案,喝住了急冲冲的曹仁。
曹仁红着脖子反驳:“他们此去西凉,定是投降那吕布去了,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沮授当真是好算计,想趁着官渡、徐州、汝南即将发生大战,趁乱逃往西凉”荀彧知道沮授的才干,若是让他去了西凉,吕布无疑是如虎添翼,当下对着曹仁说道:“你先在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这样,你可派八百里加急前往长安,让李典率骑兵去追,活人带不回来就带死人,千万不能让他们离开京畿一带,否则悔之晚矣!”
曹仁正色的拱拱手,带着一丝怒意冲出了尚书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