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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再次出现在总督府时,已经是六月中旬。
直隶几处冬麦田亩数多的府县,早已收好麦种,运往山东、山西各省。
他的差事终了,要回京交差去了。
听说五儿嫡母在总督府,弘历特意请她出来相见。
当然,都了个“请”字,也是念在兆佳氏是曹颙长辈,与李氏是妯娌的缘故。
要不然的话,一个侍妾的嫡母,还真不在他这个皇子眼中。
虽说是头一回相见,兆佳氏倒是并不犯憷,应对也算得体。
看着温文尔雅的少年皇子,兆佳氏心里不免有些泛酸。
不过,想着五儿不过是皇子侍妾,皇子又到了娶正福晋、侧福晋的年纪,往后日子且不好熬,对五儿又生出几分怜悯。
弘历见兆佳氏眉眼虽不甚柔和,可说起五儿也带了慈爱,态度便温煦几分,使人预备了一柄玉如意,四端贡缎做表礼。
兆佳氏心满意足,回到李氏面前,摸索着如意,不住口地赞四阿哥好风采,性子又温良,五儿有福气。
李氏笑眯眯地听了,心中不置可否。
圣祖被世人誉为“仁君”,这弘历阿哥是圣祖爷抚养过的,行事做派确有几分圣祖爷的影子。只是温良不温良的却不好说,身为皇子阿哥,谁又会将真面目轻易露出来。
此时,被兆佳氏赞不绝口的弘历,却变得笨嘴拙舌,面色涨红地地坐在初瑜对面。
“四阿哥,我比你年长,少不得多嘴两句。这黄氏,四阿哥心里到底有什么章程?你身份尊贵,即便是身边的宫女,也会查清三代。黄氏颜色虽好,到底是民女。”初瑜没有啰嗦,开门见山道。
弘历闻言,忙道:“大姐姐放心,我已使人在吴桥查过,黄家祖籍就在吴桥,是直隶当地老户……黄氏之父虽操贱业,却甚疼爱这个女儿,一直养在内宅,并没有使之抛头露面。”
初瑜倒是不怀疑黄氏女操守,这样的容貌,要是早在人前露面,还不知被哪个掠去,哪里会轮到弘历?
这黄氏女虽已经及笄,可观其言行,性子温和的像块豆腐。她若是与四阿哥在一处,不用担心她会坑十四爷,反而要怜惜它能否继续活着。
“听四阿哥的意思,是已经决定纳黄氏。黄氏身份虽低,可宫里的规矩却是要守的。为了她往后日子好过些,四阿哥还是安排两个嬷嬷仔细教导一番方好。”初瑜放缓了声音,说道。
府里那么多男孩儿,黄氏又是这副容貌,初瑜还真怕有个牵扯出来。若是弘历打发人过来,她也能少操一份心。
弘历闻言,面露欢喜,道:“谢谢大姐姐指点,等我回京后,就安排人过来。”
至于这黄氏女何时入宫,以身份什么入宫,初瑜一句话也没提。
两人虽是堂姐弟,可差了岁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弘历话了两句家常,便起身道:“大姐姐,我去看看黄氏。孤苦伶仃,委实可怜。”
初瑜听了,眉眼弯了弯,唤了个婆子,引弘历去黄小乙处……
前院,官邸。
看着恒生,曹颙心里很是舍不得。
这次四阿哥返京,恒生也随之同往。不过他已经在上书房告了长假,因为喀尔喀的人到了,现下在京城等着。
恒生回去后,便要随着喀尔喀的人去蒙古。
格埒克延丕勒既使人接恒生回去,就不会再让这个儿子无名无份下去。
等恒生从蒙古回来时,他就要成为旁人的儿子。
虽说早知有这一日,可事到如今,曹颙还是有些不好受。
这个孩子,是他亲手接生,又是襁褓时带回京城。
“我会安排曹乙与张义随你同去。这相隔数千里,到了陌生地方,总要身边有些自己人才好。赤那与巴拉身手虽不错,到底是喀尔喀人。曹乙这些年教出几个好手,这回都带去,也省得受欺负。张义行事圆滑通透,你去了那边,与人打交道,有心里糊涂的时候,可让他帮你掂量掂量。咱们府上没有蒙古护院,我已经给十六爷写了信,请他帮忙安排一些人。省得你随从里都是汉人,到那边不便宜。”曹颙说道。
恒生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又在京城长大,谁知道汗王府那边有没有凶险。
一家之内,兄弟还要争财;更不要四分之一个外蒙古,那么大的地盘,不知有交错多少势力。
恒生见父亲为自己费心,心下甚是感动。
曹乙是曹家供奉,在曹府中身手是数一数二,向来只在父亲出行的时候,在父亲身边护卫;张义则是曹颙最器重的管事之一。
“父亲,孩儿不能留待父亲寿辰,这里提前给父亲磕头拜寿。”恒生说着,双膝已经跪了下去,实实诚诚地磕了三个头。
曹颙起身,扶他起来,道:“孝顺父母,不在这个。你只要好生爱惜自己,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敬。”
恒生红了眼圈,哑着嗓子道:“父亲不必为孩儿挂心,孩儿定早去早回,赶在重阳节前回来,陪着父亲登高!”
从京城到喀尔喀,要是一路快赶,三个月也能走一个来回。
恒生的话,说的倒是不虚。
曹颙却摇了摇头,道:“难得去一次塞外,你也好生看看万里草原的辽阔景致,不必太赶路。到了那头,若是待得舒心,就多留些日子;若是待得不痛快,也不必勉强自己。为父身份虽比不得汗王世子显贵,却也能护你一二。”
“嗯,孩儿晓得了。”恒生嗡声应着。
“去看看你母亲吧,她还不晓得喀尔喀来人之事。不过离家数月,你也大了,当有个爷们的样子,难道还要你母亲哄你不成?”见恒生“吧嗒”、“吧嗒”掉眼泪,曹颙板着脸,说道。
“儿子不敢!”恒生低下头,飞快地抹了眼睛一把,红着眼睛,从官邸退了出去。
曹颙站着窗前,看着恒生的身影从院门口消失,才叹了一口气。
蒋坚正好送公文过来,见曹颙这般模样,不解道:“大人若实在舍不得二公子,为何不将人留下,拒了蒙古那边?”
曹颙苦笑道:“是我贪心了,想着恒生揭开蒙古王孙的身份,总比父母不详的曹家养子,更容易在这世上过活。毕竟,我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却是忘了,既要恢复这个身份,就要承担王孙的责任。他也渐大了,让他自己走一遭,再决定选什么吧。”
说到最后,露了几分惆怅。
“二公子对大人与夫人甚是依恋,大人您就放心吧,这个儿子跑不了。”蒋坚安慰道。
曹颙点头道:“借非磷吉言了!”
后院上房,初瑜的情绪,比曹颙更激动几分。
虽去年就得了消息,知道喀尔喀会使人进京接恒生,可等到六月还没动静,只当不了了之。
谁想,眼下就到离别之时。
曹颙安排的是文武随从,怕恒生在喀尔喀王公面前吃亏。
初瑜担心的更多了,从长途跋涉的辛苦,到出行后每日吃食,身边侍候的人,到秋、冬的衣裳。
“骑马虽快,还是带了马车好。若是有驿站还罢,没驿站的话,也能在马车里过夜。总不能真各风餐露宿。要是病了,岂是玩的?”初瑜含泪道:“你父亲那辆没显示身份的马车,外头看着虽质朴,却是也内造,里头宽敞的很。
马车的速度,哪里赶得上骑马。
扎萨克图汗在大清西北偏北方向,离京城相隔数千里,倘若马车随行的话,在路上的时间,就要多出一半。
尽管如此,恒生还是老老实实地应着初瑜的安排。
父母拳拳爱护之心,他不想违,也不忍违。
四阿哥、黄氏之类的,同恒生远游相比,都不算什么。
初瑜使人去官邸请曹颙,说出自己的决定。她要随恒生一道回京,为恒生安排了出行事宜后,再回清苑。
曹颙想了想,没有反对初瑜的决定。
现下若千里出行的不是恒生,而是天佑与天慧兄妹,初瑜也会这样安排。
恒生虽是他带回曹家的,可这十几年尽抚养之责的,还是初瑜。
初瑜对恒生的爱护之心,绝不会比曹颙少。
次日,等弘历离开总督府时,随行中除了多了一个初瑜,还多了天佑。
四阿哥虽有些纳罕,却也没有细究,只当是堂姐与表外甥赶巧有事回京。
等到了京城,初瑜母子三人回曹府,四阿哥带人回宫复命。
“蒙古人每回到京,都眼高于顶,谁也不放在眼中。除了身份使然,还因他们比宗室富裕,手中金子不要钱似撒。二弟这回去蒙古做客,也不能太寒酸,除了多带几匣子金叶子,珍珠、御史什么的,随手赏人使。”天佑道。
初瑜正想着给恒生带多少银钱合适,听了长子的话,除了金叶子,又使人寻了两匣子玉。
虽说千万般不舍,可恒生回京后第三日,还是踏上了去喀尔喀的路。
初瑜少不得哭了一场,连天佑怏怏的,做什么都不起劲。
总督府那边,还有一大家子需要打理。她再京城待了三日后,便启程返回清苑……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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