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2年9月13日,周六。本书由
中午时分,一艘从加勒比州开来的商船抵达曼城南区的民用码头。船板梯还未放稳,一位欧裔海军军官就提着行李快步跑下,只是向出港检查站的警察扬了扬自己的军官证,就冲向了一辆马车。
“先生,花园大街17号,请快点!”艾尔森一边将箱子扔到车厢后的行李架,一边向马车夫急切的招手。不等马车夫回答,帅气的海军少校就纵身跳进了马车,然后掏出怀表看时间。
花园大街,是曼城南区最高档的社区,在那里住的任何一家,都是这个国家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见这位海军军官一副风急火燎的样子,马车夫也不敢怠慢,赶紧调转马头,朝着市区而去。
此时此刻,在曼城首都国立医院的特级病房外,一众男女正忧心忡忡地站在走廊里,个个神情黯然。
胡焕和唐汉娜夫妇、钟凯和任兴爱夫妇以及陆梅,五个后辈都紧紧围在黄念老人的轮椅四周一语不发。而黄念老人,打一个钟头前开始,就在默默流泪。
病房的门开了,一位中年的欧裔医生带着若干护士走了出来。
“先生们,女士们。钟先生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他需要休息,所以各位在探望中请尽量保持安静。”身为前总统陈长远的高徒,欧裔医生颇为谨慎地暂时掩盖了钟进山老人的病情。
走进病房,床上的最高法官此时正闭着眼睛,花白的额头上,一片老年斑清晰可见,人也比往日消瘦了很多。
似乎感觉到了亲人存在,钟进山老人睁开了双眼,侧头看着被众人推进来的黄念老人,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老伴儿啊,你身体也不方便。要休息啊。”
“老头子,你住院,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大概早就清楚过一分钟少一分钟的黄念老人,此时轻轻伸手握住了相濡以沫了一个甲子的丈夫的手。虽然同样笑脸相迎,但眼眶里的泪水却摇摇欲坠。
“外公……”陆梅打前天夜里开始,就一直守在病房外,此时赶紧走上几步,蹲到了外祖父的床前。
“小梅啊,昨天我梦见你爸爸妈妈了,还问我你现在怎么样了,我说你现在很好……”钟进山老人轻抚着外孙女的脸庞,慈爱的表情一如既往,“等我出院了。一起再去给你爸爸妈妈上柱香。”
“好的,外公……”陆梅低下头,藏过了自己的眼泪,但声音却越发哽咽。
老年肾功能衰竭引发的尿毒症,就是当前钟进山老人的状况。就是放在后世,也不过是拖一天算一天而已,在这个17世纪的华美,更是回天无力的弥留绝症。华美建国以来,第二位位高权重的老人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床头一片哀意,气氛压抑地让某些人实在有点受不了,于是唐汉娜和胡焕悄悄地退到了走廊。
“今天已经是住院第九天了。医院表示最多还有两三天时间。艾尔森少校如果再不赶来,恐怕……”胡焕撇了眼房门缝隙,有点焦急地坐到了长椅上。
“如果艾尔森学长接到电报就马上出发,应该昨天晚上就能到的。听说还是海军司令部发出的紧急电报。”唐汉娜也有点不安地看着走廊尽头,仿佛现在已经到了争分夺秒的阶段。
“嗯,怎么也不能让爷爷奶奶遗憾!你就在这里。我去海事局问问!”胡焕一咬牙,就抓起了军帽,打算亲自去一趟海事局,以确认某艘商船的情况。
即便是华美,远洋通讯与船舶航行管制手段和后世相比还是极度落后的。为了确保船舶航行安全和信息管理。隶属交通与建设部的海事局,规定了每艘出航的民用商船,都必须每隔8小时向最近的华美港口发送一次电报。
电报信息包括航速、方向、当前位置坐标以及可能面临的困难,然后最终汇集到曼城海事局的船舶航行管理中心,最后用标记展示在一副巨大的海图上,并且一天24小时都有人值班,负责更新最新情况。
而没有配置无线电的民用船舶,则必须在出港前通报出航时间和目的地,一旦出现意外,海事局能尽量做出一些有依据的判断,这种管理制度可以最大程度地跟踪每艘出航商船的安全状况。
但很显然,胡焕这次的急切还是有点多余了。半个小时后,艾尔森少校的马车又从花园大街奔赴首都国立医院,而这一次,随车的还有他的父亲,海军后勤与装备总监安德鲁准将。
皮鞋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响起一串清脆的踏步声,海军军官父子一路走来,神色凝重,走廊上的医护人员都纷纷让路。
见到要等人的终于出现,唐汉娜赶紧从长椅上起身,顺带向着海军准将行礼:“真抱歉,让您亲自出面,将军……总算等到你了,艾尔森少校,陆梅和爷爷、奶奶都在病房里。”
“请代我向钟先生问候。”六十多岁了,也露出一头花白头发的安德鲁准将将儿子亲自带到病房前,临进门前还一板一眼地为儿子整理着军装,“用你的勇气和真诚,去取得所有人的认同。”
“是的,父亲。”艾尔森向着自己的父亲也行了个军礼,然后推门而入。
……
没有什么能比现在的钟家还雷厉风行的了,当更多收到消息前来探望的人挤满医院走廊的时候,艾尔森一家已经带着一位牧师在病房里完成了婚礼前的告解仪式。因为陆梅不是基督徒,所以这是身为基督徒的艾尔森必须要履行的结婚程序之一。
正式的婚姻宣誓仪式开始了,陆梅换上了一套结婚礼裙,和艾尔森一起站在了爷爷的病榻前。
“……这对新人,将在上帝的见证下,以及两位慈爱宽容的长辈面前,为他们的婚姻结合而发誓:永远珍爱彼此,珍爱亲人,为国家及两个家族的荣誉继续做出持之以恒的努力……”
经过无数个版本改良的基督教结婚仪式匆匆结束,紧接着按照穿越众里的习惯。民政部长霍谦作为长辈证婚人,亲自将大红的结婚证书交到了新人手里。
含着热泪为亲吻了自己的外公后,陆梅把头埋在了艾尔森的胸前。
黄念老人颤抖着手,把自己女儿在大灾难罹难后的唯一遗物、一个银手镯交到了外孙女的手里。这是钟家的传统。子女成婚后,将从长辈手里接过这个家族信物。
同时,艾尔森也接受了钟家的条件,按照东方传统宣布入赘,两人之后的子女将分别继承钟家和陆家的姓氏。本就是平民出生的艾尔森一家,只是把这个理解为以家庭地位决定姓氏优先权的华美上流贵族阶层的传统规矩。
……
苏子宁站在病房人群的最后面,看着四周同样沉默不语的好友们,表情十分平静。
“今天上午,听说国会参议院已经召开了特别紧急会议……总统包子图已经提名宋州地方*官罗伯特担任临时代理最高法官,陆梅担任最高法院审判庭长。罗伯特虽然为人不错。但今年也有74岁了,身体很不好,哮喘很严重,估计也活不过几年,算是为陆梅上位做铺垫。但大家同样担心陆梅会不会太过年轻了。而且有家族世袭的嫌疑……”
身边,严晓松压低了声音,对总统和国会参议院绕着弯子让年轻的陆梅上位有所担忧。
包子图,早已经从实权位置上走下,成为当前的华美总统,而下一任总统基本已经内定为齐建军。在国家最高权力还掌握在保守派手中的当下,推举陆梅作为未来国家最高法官。也有继续培养保守派第二代的意愿在里面,甚至还有紧密保持和海军关系的思想。
“钟家的法学修养是最高的,未来几十年还必须承担这个国家压仓石的重任,换做其他人来坐这个位置,估计认同感会低不少。”苏子宁的脖子丝毫未动,只是嘴唇轻轻蠕动。
“那今天算是创了两个记录了……”严晓松看了眼正在给陆梅戴戒指的艾尔森。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不知道私底下,还会有多少风言风语。”
“只要和切身利益没冲突,就起不了什么作用。除非这种风言风语还有其他的指向……”苏子宁倒很看得开,尤其是对于钟家这个本就是穿越大灾难后重组的大家庭。但他最后半句话,却显得意味深长。
没有热闹的掌声,也没有金碧辉煌的婚宴布景,整个婚礼就在雪白的病房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此时接受新人敬茶的对象,只有轮椅上的黄念老人一人,而钟进山老人,早在婚礼前就陷入了昏迷。
……
三天后,华美国家最高法官钟进山逝世,虽然在外孙女婚礼上老人一直未曾睁开眼睛,但离去时的嘴角却带着一丝笑容。
这一天,恰好是穿越众内部的大灾难纪念日,22年前的今天,包括钟进山老人在内的498名后世人来到了这个新天地。
举办国葬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而接下来宣布最高法官继任者的通告,则让许多人有点愕然,唯独宋州联合市的西点区市民在哀痛中暗暗振奋。因为当年西点镇的第一位地方法官罗伯特老人,又为西点增添了一份迄今为止最高的荣誉。
从对法律一无所知到成为西点镇地方法官,再到宋州地方*官,法学造诣日渐深厚,罗伯特堪称大器晚成的典型。罗伯特老人几年前也被聘为了常春藤高校的法学教授,和钟进山老人生前关系非常好。
罗伯特老人性格和善,为人正直,更关键的是,他惟一的小儿子小罗伯特,就在十几年前的萨斯奎哈纳战争中阵亡,已经列为华美中学历史教材中有名有姓的英雄人物,在华美属于颇有社会声望地位的烈属家庭。从这一点上看,罗伯特继任华美临时最高法官,基本上很难再有挑剔的地方,何况二十多年过去,罗伯特也早已老迈不堪了,在某些人眼里也不具备什么隐患。
这种安排再明显不过了,再一下任的最高法官将是新任的国家最高法院审判庭长陆梅。对这个内定安排,基本上大部分的穿越众权贵家庭都没有多大异议,只有部分人对原本一向不参与派系活动的钟家,现在向自由派和军方靠拢的立场有所微词。
艾尔森、唐汉娜和胡焕都是海军的人,钟凯的妻子任兴爱则是自由派领袖人物任长乐的女儿,而任长乐的三子任兴德,也早早和陆军将领徐洪运准将的女儿定了婚约。许多自由派家庭的第二代子女,不是进入军队,就是和军方家庭联姻。
照这个趋势下去,以东联集团为前台纽带的自由派,必然会在未来二十年影响到这个国家最强势的力量,从而在政治的天平上占据有力位置。毕竟这个国家当前最优势的海外资源,还被东联集团垄断着,作为后起之秀的国兴集团在这方面还稍显嫩了些。
对于这个显而易见的发展趋势,就连一向和自由派利益结合紧密的中立派,都开始暗暗留心,必须寻找一个妥善的方式,压制东联集团背后自由派过于张扬的派系政治影响力。在这个过程中,中立派和进步派进行一定的利益合作交换也不是不可以。
钟进山老人国葬结束后仅仅过了一周多,国庆节前夕,国兴集团总部就对外公布了一则让人回味的消息:国兴集团最大控股方的国兴基金,将在明年把10%的国兴集团股份出售给中立派掌握的大西洋基金,目前正在申请相关审核。
这一迅雷不及掩耳的消息一经发布,顿时让任长乐等人瞠目结舌。
虽然利益彼此捆绑之下,自由派的暴发户们多多少少也在大西洋基金里有一些不痛不痒的股份占有率,但国兴基金如此大手笔的向中立派“让利示好”,还是让自由派们有点猝不及防,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表态。而获得一次利益大增的中立派林有德等人,则笑呵呵地谦虚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