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二年腊月初五,宣政殿大朝会。
殿外,阴云密布,似乎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大宋朝的文武大臣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进宣政殿,武将一方面,狄咏打了胜仗,军方等人的腰杆子也挺了起来,以往都是低着头走路,现今也是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迈。
而反观文官集团方面,似乎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走起路来很是安静,但却给人一种很沉闷地感觉。就好像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一样。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内侍梁怀吉大声的喊道。
“回禀官家!臣有本奏!”
梁怀吉的话刚落,宰相庞籍就手捧着芴板奏道:“官家!臣要弹劾户部左侍郎,治蝗钦差大臣王安石,滥用刑权,斩杀无辜官吏!”
赵昕不由得心头一沉,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文彦博出言道:“官家!王安石到怀州后,查出怀州知州伙同县令贪污朝廷的赈灾粮,王安石便当着怀州十万百姓的面,将怀州一十三位官员尽数腰斩,臣以为贪污赈灾粮一事,乃怀州知州一人所为,而王安石尽然斩了参与赈灾的一十三位官员,臣以为王安石手握官家赋予的生杀大权,结果却如此草菅人命,实在是有违圣命,臣请官家即刻处置王安石!”
礼部尚书富弼出列道:“官家!我大宋朝立国至今,未曾杀过士大夫,而王安石公然违抗祖制,行为之恶劣,人神共愤,天下士子闻后,无不说王安石滥用权力,臣请官家处罚王安石,以安天下士子之心。”
赵昕也没想到王安石前往河北两路治蝗,竟然一言不合就动了虎头铡,如果将首恶斩了的话,赵昕也还能压下来,但眼下,却是一十三位朝廷命官,这一十三位朝廷命官同在朝的群臣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昕都没有想到,大宋朝不杀士大夫的政令竟然破的如此之快。
范仲淹出言道:“官家!常言道:乱世必用重点,王安石前往怀州,亲眼目睹了怀州百姓饥肠辘辘,死伤无数,耳闻目染之下,自然极为恼怒,索性阵斩了参与救灾的一十三位官员,臣以为,王安石的做法虽然有欠妥当,但事从权急,情有可原,还望官家从轻发落!”
“官家!刑不上士大夫,王安石此举不但公然挑衅全天下的读书人,而且置太祖太宗遗训于不顾,如此藐视祖宗家法的人,怎能担当朝廷如此险要的职务,是故臣以为官家应该重罚王安石,夺取一切官职,薛职为民,永不录用!”
司马光很是气愤的说道,因为司马家的子侄就有一位是这十三名官员之一。
工部右侍郎宋庠出言道:“官家!汉代易学家京房说:臣下处理事务虽然公正,但专权必然会引起地震,王安石手握官家授予的生杀大权,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关键,所以更应谨言慎行,怀州官员贪污赈灾粮,按律最多不过是削去职位,流放边疆,而王安石不遵从国法,妄自动用杀刑,实乃有负于官家的厚望!”
翰林学士冯京出言道:“官家!臣先前同王安石同在流求为官,他的人品,臣敢担保定然绝非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举动,臣以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众臣之中,除了范仲淹和冯京之外,少有替王安石说话的,赵昕琢磨了一下,方才说道:“朕这里有一份王安石的亲笔劄子,里面言及为何斩杀一十三名朝廷命官!冯卿,你来念一下吧!”
赵昕朝着翰林学士冯京说道。
冯京接过内侍递来的劄子,而后打开念道:“圣明天子在上,臣王安石伏拜!臣自前往河北东路治理蝗灾,眼见各地官员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灾民虽然有畏惧蝗灾之心,但却没有性命之忧。然而臣至怀州时,发现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甚至有饿死街头者,臣不解,臣前几日可是亲眼目睹朝廷的赈灾粮到了怀州的,可为何百姓却困顿至此。
按照官家的赈灾令,朝廷每日施粥一顿,给予葱油饼一份,然而臣到了怀州,只见稀粥一碗,米粒肉眼就能数清,而葱油饼竟然不知去向,臣当即命令随从禁军将赈灾的官员全部拿下,而后顺藤摸瓜查出怀州知州卢怀德贪污赈灾粮一事,臣极为震怒,当即将怀州知州拿下,当着十万百姓的面,处决!而其余官员,知情不报,乃为同谋,为了还死去百姓们的一个公道,臣将这一十三位涉案官员全部处死!为了安百姓之心,臣冒天下之大不为,臣九死难赎己罪”
冯京念完后,赵昕对着众臣说道:“王安石前往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治理蝗灾,是朕允许的,先斩后奏之权,也是朕授予的!朕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十几年前,朕在这大殿之上年过几句散诗,不知何人还记得?”
“庆历三年十一月初六,官家当时以不满六岁之龄上朝听政,官家昔日之言,臣范仲淹莫敢忘!”
范仲淹正色道。
“朕说了什么!范卿提醒一下朕!”
赵昕笑道。
“十年寒窗无人问,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两袖清风去赴任,为官数载政绩无,范相一笔惊天下,腰缠万贯归故乡。”
范仲淹大声的念道。
“昔日之言到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朕改革恩荫制度,改革科举,成立监察院,为的不是断天下士子的前程,而是为了给天下士子规划一条更为坦荡的光明大道,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结果当了官员之后,却不思为民谋福利,反而搜刮民脂民膏,贪污朝廷赈灾钱粮,此等行为是读书人做出来的吗?古今圣贤就是这么教导他们的吗?”
赵昕极为恼怒的说道。
“朕所作的种种,为的是让天下士子更加光明磊落的做人,做官!而有的人阳奉阴违,不思悔改。”
“大宋官学院长何在?”
“官家!臣在!”
吏部吏部右侍郎杜衍此时已经七十五岁了,大宋官学的院长也是由他兼任,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卢怀德可曾前往大宋官学?”
赵昕问道。
“回官家!卢怀德是第二批前往大宋官学改造的官员!”
杜衍赶忙回道。
“朕已经给了他一次机会,但是他仍然不知道珍惜,朕认为王安石杀得好,这样的贪官污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传朕旨意:怀州知州卢怀德贪污赈灾钱粮一事,经查事实属实,钦差大臣王安石无过错。
其余一十三名官员有包庇之罪,按律罪不当死,但时值蝗灾爆发,百姓食不果腹,若不严惩,只怕民乱必起!众位都是饱读诗书之士,需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是民乱起,朕就是灭了他们的九族都不为过!”
“官家息怒!”
赵昕龙颜震怒,底下的大臣们赶紧跪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