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宁静,顿时没人吭声了。
后面还有四句?你怎么知道还有四句?
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的朝发生之处看了过去。
朱常渊背对着那人,自然不知道是谁,可是心里有两个想法:第一,这货存心捣蛋,第二,这货说的很对。
这特么是纳兰容若的诗词,本来就是八句,朱常渊只写了四句,是因为上面这四句最为应景,至于后面的那四句,写出来可能会和主体有些偏,所以他没写。
但是谁又能想到此处还有这等高手。
朱常渊缓缓转过头,看着钱谦益身边不远处的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愕然问道:“这位是?”
钱谦益有些尴尬的一笑,道:“这是吴骏公,也是我们吴中的才子,只是为人低调,很多人不认识他罢了。”
钱谦益这么一说,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甚至连侯方域都长大了嘴巴,道:“莫非就是御赐‘正大博雅,足式诡靡’的吴梅村吴兄?”
钱谦益捻着胡须,笑了笑,说道:“正是!”
“哎呀!”侯方域朝吴梅村深深一礼,说道:“吴兄大才,如雷贯耳,恨不能早识!”
吴梅村有些不自然的一笑,说道:“候公子客气了。”
听到吴梅村的大名,朱常渊也是一愣,暗道:怪不得一下就看破了我这首诗,原来是他,今日能见此人,倒也不负此行。
吴伟业,子骏公,号梅村,明末清初江左三大家之一。大名鼎鼎的才子。
当年朱常渊对陈圆圆说过“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句话正是出自吴梅村之手,当然了,那首大名鼎鼎的《圆圆曲》自然也是他写的。
不过现在的吴梅村不过是个三十岁的少年郎。这些诗还没有写出来,真正让他出名的是,他的才华。
崇祯元年的时候,吴伟业堪堪十九岁。考中秀才;崇祯三年,吴伟业二十一岁,中了举人;崇祯四年,吴伟业二十二周岁的时候,参加会试。抱了个S4大奖,荣获冠军;紧接着,又以一甲第二名连捷,也就是中了个传说中逼气十足的榜眼。
当时有人怀疑吴伟业有舞弊之嫌,主考不得不将他的会元原卷呈请御览,结果崇祯皇帝看了以后,在卷子上批了“正大博雅,足式诡靡”八个字,物议平息。吴伟业声名鹊起,并因此对崇祯皇帝怀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知遇之感。
现在。吴大人已经官居大明南京国子监司业,乃是正六品。
“常公子诗作婉丽凄清,梅村读之,哀乐不知所生,君言愁,我欲愁。但我觉得此诗尚未完结,公子可否补齐下阕,让我等一观。”吴梅村朝朱常渊拱手,执弟子礼,神情甚是恭敬。
朱常渊不禁对他略有好感。道:“梅村先生果然是名不虚传,在下佩服啊。不错,这首诗自然是还有四句,君稍待。我自填之。”
朱常渊继续提笔,也不在乎什么偏题不偏题,接着在另外一张白纸上写道: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淋淋终不变。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吴伟业看了又看,眼中露出了精光华彩。朝朱常渊问道:“不知常公子这首词可有名字。”
朱常渊道:“自然是有的,就叫《拟古决绝词》”
说话间,将名字写在了诗句的最上面。
冒辟疆看了以后,微微一笑,说道:“诗词写的倒是不错,不过有一点不恰当。”
吴伟业疑惑的问道:“何处不恰当?”
冒辟疆笑着说道:“古决绝词写的是汉成帝与唐明皇,常公子拿来引用,为免自视太高了吧,在下以为这一点,确实有点不合适。”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老熊家现在虽然割据一方,可是你仅仅只是熊文灿的子侄,用帝王自比,是不是太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了?
吴梅村点点头,说道:“冒公子此言倒也不错,不过诗词求其意境,太过钻研其中字眼,我觉得还是有点舍本求末落了下成。”
朱常渊笑而不语,下去依旧坐在了陈圆圆的身边,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陈圆圆看着他的诗词,问朱常渊:“平日里只知道王爷以一敌百,勇武过人,不知道文采竟然也这么好!”
朱常渊摇了摇头,说道:“文章好有用的话,当年班超就不会投笔从戎了。”说过以后,有点后悔,又道:“夫人过奖了。”
陈圆圆的心态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场上的气氛是越来越活跃,明艳照人的卞玉京突然站起来,朝吴伟业问道:“吴公子攻于诗书,得天子之眷,又名满江左,为何不唱和一首?”
吴伟业抬起头,正好看到明艳动人的卞玉京一双妙目看着自己,不禁脸色微微一红,朝卞玉京说道:“不敢当!”
卞玉京偏着头,说道:“有什么不敢当的,你若是吟诵的好,本姑娘我,我,我……”想要许诺点什么东西,可惜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吴伟业一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以前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何曾见过这等美人,三十岁的人竟然脸红的像个孩童。
钱谦益哈哈大笑,说道:“骏公不需矜持,既然你兄长要远赴蜀地为官,你就吟唱一首,以作送别如何?”
众人也想见识见识这位榜眼的文采,一致叫好。
吴伟业深吸一口气,提起笔沉思十秒钟,随后在挂着的大纸上写道:巴山萧条万里霜,西风一哭断人肠。劝君回头望秭归,木叶山头是故乡。此去亲人路几千,长虹亭外草连天。不知蜀山蜀地水,可有江南问渡船?
吴伟业一气呵成,诗大气朴实,书法行云流水,看的众多美人颠倒不已。
“呵呵!”钱谦益捻着胡须,说道:“不亏是天子门生,一甲榜眼,十年之后,骏公当为江南之望也!”
“好诗,好诗!”
众人一个个的恭维,吴梅村都没有放在心上,却偷眼看了一眼卞玉京,发现她也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姿丽倾城,明艳动人,脸色不由得又是一红。
吴继善将那一副书法摘了下来,道:“多谢吾弟馈赠,此去巴蜀路遥遥,不知尚能归乡否?”
大家又都去安慰。因为大家都知道,蜀地现在盘踞着一个张献忠,朝廷派人去不过是宣示主权而已,没有实际的意义。很有可能派过去的人会被张献忠给剥了皮也说不准。
卞玉京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吴继善的身边,妙目深深的看了吴伟业一眼,说道:“吴公子大才,小女子久仰,今日献丑,愿与公子对和一首,不知诸位……”
“好啊!”侯方域这货又起来起哄,说道:“才子佳人,相得益彰,赛赛莫非是看上吴兄了。”
卞玉京啐了一口,道:“正是有首诗,想赠与吴兄。”
她款款走到台前,纤细的玉手抓起笔,在纸上写下:剪烛巴山别思遥,送君兰楫渡江皋。愿将一幅潇湘种,寄与春风问薛涛。
写完,脸色红红的看着吴梅村,问道:“吴兄有意否?”
结合此诗此情此景,和卞玉京的这一句问话,在场的人都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应该是这位大名鼎鼎明艳照人的卞赛赛看上吴梅村了。
吴梅村文学泰斗,自然也能明白卞玉京的意思。
可是,或许是因为娇羞腼腆,或许是因为有难言之隐,抑或是因为他真的是看不上一个风尘女子,反正,吴梅村只是红着脸,一言不发。
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
看起来,吴梅村应该还是挺喜欢卞玉京的,最终,卞玉京轻声一叹,投笔于案,慨然离去。
“迂腐!”朱国弼先是暗自可惜,而后又朝吴梅村低声骂了一句,叹道:“愛之所爱,管的了别人怎么看,若是寇姐儿答应做我夫人,本公爷明媒正娶,与世人何干?”
朱常渊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说道:“公爷是真性情啊,不过吴公子应该是不通男女之情,难以启齿吧。”
“你们两个,不要嘀嘀咕咕!”寇白门离朱常渊他们虽然远,可再怎么说也是一张桌子上的人,听到朱国弼说话,气从心中来,骂完朱国弼,又说落朱常渊道:“还有你,那个扇扇子的,这天也不热,你老是扇来扇去的,看着我都累。”
“还有你!”指了指陈圆圆:“戴个什么斗笠还用白纱遮脸,是丑的不能见人么?”
寇白门恨乌及屋,连带着朱常渊也遭了罪。
朱常渊嘿然一笑,自然不会和女子一番见识,一张笑脸看着河对岸,欣赏起风景来。
卞玉京之后,大船上就有些冷场,出来唱和的人寥寥无几。
船行继续往北,慢慢行驶,两岸岸边也从平原变成了崎岖起伏的山地丘陵,不一会,西岸的山地又变成了一处处陡峭的山崖,对水林立,风景各异,看的人赞不绝口。
“你们看,对面山上有个人?”朱常渊后面苏娅突然伸手朝对面的悬崖上一指。
要是个普通的人,自然不会引起她的注意,关键对面山崖上的那个人是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个缥缈如仙的女人。
远远的,河对岸,女子站在十几丈高的山崖上,白衣飘飘,长发飞舞,从这个角度仰望过去,真的是宛若仙人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