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一听冯媛的话,眼睛先是一亮,随即有暗淡下去。
他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和儿子想要得到方子是难上加难,继续在村里好好做事情,什么时候让对方满意了,对方才有可能给出方子。
或许对方一直不满意,然后永远也拿不到方子。
若仅仅是一个方子,不要也罢,回太医局,当作从未来过,不过很显然的,对方还有更多的其他好方子。
真走了,以后再别想得到。
不离开上岗村可能得不到,离开上岗村一定得不到。
真的是纠结呀。
老周这时才发现,外面都传徐宝厉害,而且别看平时和和气气的,一旦下手就会非常狠辣,只是比起他这个没过门的媳妇,他还算是好人哪。
这少女明显年岁不大,怎会如此懂得算计?不晓得徐宝找这样一个媳妇是多么大的祸。
老周已经被逼得开始诅咒上徐宝了。
那边小周在哄一个孩子,他想要看看酱的猪肝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因为闻着味道似乎不仅仅是有酱油,还有种药味。
里面确实有药,其实就是调料,冰片、白芷、桂皮、八角、茴香、姜黄、砂仁,还有一点点甘草。
徐宝放这些东西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让孩子爱吃,他甚至还放了一点糖和黄酒,猪肝酱的是时候不是一大块,是分成了小块,好入味。
现在还是热的,等凉了更好吃,当下酒菜和零食皆可。
小周以为是专门治疗烂嘴丫子病的药,打算要一块回去跟父亲好好尝尝。
结果别看人家小孩子才七岁,却不给他,哪怕他说愿意用糖换。
被他说烦了,小孩子愤怒地说道:“我嘴烂了,我要吃肝治病,你拿走我怎么治病。”
“我是医生,我太医局的,我给你治。”小周说着自己的身份。
孩子撇嘴,一口把那个小周看上的肝吃掉,问:“我现在嘴疼,你能让我马上不疼不?”
他嘴当然疼了,药洗下去了,吃肝的时候盐碰到裂口子的地方。
小周张张嘴,地头,没办法,他不能,他其实可以行针的,用针扎,然后让孩子的嘴那一片麻,但显然孩子不会答应。
而他根本想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能在很短时间内让孩子嘴不疼,他对那个叫西瓜霜的东西好奇死了。
就在他想继续哄的时候,有两个人过来,其中一个问:“你想要抢我家娃儿的东西?”
说话的人五大三粗,脖子上的筋鼓起来,小周怕挨打,只好往后躲躲,他觉得六个自己在人家面前也是被几下子放倒的命。
“离我家娃儿远点,再凑过来我打你,我知道你和你爹,太医局嘛,哼!找你们过来是因为咱宝郎没工夫瞧病,小病让你们帮着看看,真把自己当神医了?”
这人摸摸自己孩子的头,瞪着那牛一样的眼睛说道。
小周没办法,只好站在旁边看,不停地吸鼻子,希望能通过气味找出是哪几种药材。
关郎中同样端着餐盘过来看,烂嘴丫子他也知道,以前他是用冰片镇,但是冰片一过了劲儿,还是疼。
尤其是娃娃,嘴角烂了定了嘎嘣就总是抠,一抠掉了伤口血红血红的,还往外冒血,然后继续定嘎嘣。
他自然不知道,口角炎的这种伤口结痂,若是由球菌或真菌引起的,往下揭痂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性地治疗方式。
因为痂一抠下去,生长在痂上的真菌就跟着掉下去,然后伤口出血,会冲走一部分菌,同时再吃饭,吃到了盐和大蒜,就在一定程度上把菌给杀了。
多次结痂、抠掉,有的孩子就自己好了,不然总是结痂,而不抠下去,加上菌还在,又有口水,容易造成痂下结脓。
这也是为什么冯媛拿来碘伏而不拿碘酒的原因,伤口碰到酒精就容易痂下结脓,一旦严重了需要把痂揭下去,重新清理伤口,那孩子得多遭罪呀。
对徐宝和冯媛那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是常识性的东西,大家都很注意,不存在哪个孩子得口角炎,然后让孩子自己挺着的。
关郎中哪受到过那种知识量冲击,所以他又是觉得药神奇,又想弄清楚。
他恨不能自己的嘴丫子也烂掉,然后让徐宝喷一点药,亲自去感受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惜这病不是说得就得的,他先是记下了猪肝和豆子可行,又仔细观察娃娃们嘴上的伤口,当知道娃娃们吃饭之前洗过,他连忙跑去找洗手的水。
还真就让他找到一盆没倒掉的,他想都没想,直接用手捧起来水拿舌头舔,结果一嘴肥皂味,但他确实尝出来了,里面有冰片。
有,保证有,差不了,太熟悉了这个味道。
他欣喜地找到徐宝,问:“宝郎,药里有冰片?”
“你咋知道?”徐宝停下吃饭的动作,诧异地问。
“我方才去尝了尝娃子们洗手时用的水,我能尝出冰片的味道,还有一点点甘草和黄连根。”关郎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道。
徐宝愕然地看向关郎中,轻声问道:“你不知道你用嘴碰了那水,也容易烂吗?”
“我是大人,我是郎中,我不怕,挺一挺就过去了,何况药房里面的药多,我自己想办法挨个配着试,以前有病我就想啊,要是有很多药,我一定能试出来的。”关郎中兴奋地说道。
他说着还用手碰碰嘴角,嘿嘿地笑起来。
他笑,徐宝也笑,冯媛同样笑,只不过两个人的笑容与他不同,二人笑着看向旁边的老周医生,意思不言而喻。
徐宝和冯媛是欣慰,这才是真正的医生,愿意以身试病,以身试药,如神农尝百草,别看关郎中学的知识不够系统,可他愿意去做,而且本着一颗治病救人的心去做。
再看看这个周医生,竟然好意思过来直接问方子,可能把方子给他么?
老周被笑着看过来的两个人看得不知所措,而后才反应过来,瞧着关郎中叹口气,懂了。
他没再说什么,走过去叫着儿子一同离开,继续当药童吧,下次记住了,该怎么做学学关郎中。
他一走,徐宝对关郎中说道:“其实我们可以给你西瓜霜的这个配方的,但是我们现在得到的也不全,过段日子,我们知道了,再告诉你。”
他说的是实话,确实不清楚具体配方,别看买的时候说明书上写,但写的东西不全。
但他有办法,让冯媛回去后从国外买,中药着个东西就对中国国内自己保密,像云~南~白~药,说是什么各种秘方了等等,结果卖到国外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全写上了。
具体的比例没写,但那有什么用啊,人家买一份,然后按照配方去对比,去计算分析,很容易就能分析出来。
所以只要出口的中药,便不用担心找不到配方,冯媛回去抽空从国外运两箱进来,在实验室里一分析,具体的比例就知道了。
在那边不能生产,有专利保护,在这边谁能管到?
“真的?”关郎中没考虑什么专利不专利的问题,他激动起来,不敢相信地问道。
冯媛笑着点点头,说道:“现在告诉你一个简单的,用冰片和硼砂也能治,但不要给孩子用,太疼。”
关郎中眼睛一亮。
冯媛想了想又说道:“本来是用以治疗嗓子肿痛的,大家都认为嗓子肿痛是内火上涌,所以以寒镇泻,所以你可以用加进去硝石腌的萝卜。”
关郎中连连点头,双手使劲一拍:“对对对,我这就回去琢磨,最好是我的嘴丫子也烂了。”
说完他就往外跑。
徐宝跟一句:“别告诉别人。”
“知道。”关郎中的声音传来时,人已经远去。
还没走太远的大小周医生一听,互相看看,露出嫉妒又无奈的神色,他们知道了,关郎中一定是得到了秘方。
那徐宝宁肯把方子给了医术不如自己的关郎中,也不给自己二人,真是……唉!
到现在两个人还以为自己的医术比关良种强。
可在徐宝和冯媛的眼中,关郎中才是真正的好医生,至于说医术,如今的太医局又能有多少医术?
他们医术要是真的厉害,包括翰林院的医官,若一个个都是神手,赵祯的孩子是如何一个接一个死掉的?
医术除了理论学习,最主要的是有病人给你练手,不说别的,就翰林院的医官出来,处理外伤的小手段,绝对比不上关郎中。
因为关郎中是走街串巷,每天要给很多人看病,见过的病人多了,他只需要一个理论基础支撑,一旦获得了更多的医书,他就会把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情,看过的病症照着对比起来。
“我下次过来时,把涉及到中医的医书都给带来,一本本让关郎中学,听说他还有两个儿子,若是品质与他一般,将来就可以做许多事情。”
冯媛一想到关郎中去尝洗手水,就愿意扶持下关郎中。
徐宝认同:“是呀,他仅仅是少了一个机会,其他方面并不差,尝洗手水竟然能尝出来几样药,那里面的肥皂味多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