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消息的人说话时脸上的嫉妒之色显露无疑。
他照着人数估算过,供应所有干活人一天三顿饭,需要十贯钱,七千多文。
这他还是算进去人多,一次买的东西多,价钱能压下来,同时大锅做省钱。
换成一般五口之家,吃同样的饭菜,至少要用去一百五十文。
买几斤肉和买几十口猪,每斤的价钱是不一样的。
听了他的话,另外两个差役在两处打饭的地方来回看,说不出一句话。
刘坤哼一声,说道:“上岗村有钱,每日卖掉的干豆腐,听人说纯利能得最少四十贯,我估计会更多,他徐宝上次在成衣铺子,以一幅对联便赚去二十两……金子。”
三人点头,他们已经了解到这些情况,让他们不理解的是,上岗村怎会拿自己的钱给外村人用。
那下岗村和岗东村能在家门口服徭役,是做梦不敢想的事情,自己带吃食也会很高兴,上岗村何苦多花钱。
眼下上岗村是花钱了,但自己四个人怎办?让上岗村的人提供一份饭菜?若之前没得罪里正还行。
方才巡检可是没理会里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不理会其实是对的,上岗村有钱,不差那点秋粮。
但那时因、此时果,管另外两个村要饭是不成的,他们没拿东西过来,管上岗村要,换成自己是对方,自己会给吗?
或许会,毕竟遇到的是当官的,试试?
刘坤使眼色,他让别人试。
另一个差役厚着脸来到给孩子打饭的徐宝身边,小声说道:“徐郎,你看我等到了晌午,还水米未……”
不待他说完,徐宝动作一停,扭头:“少等,给娃娃们打完饭,我把给我五人做的东西拿出来,一起喝两盅,村里比不得开封,粗茶淡饭的,千万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差役连连点头,见徐宝又忙,退回到他的队伍中,与三人说道:“他准备好了,说给孩子们忙完就找我们去吃,仁义呀。”
两个跟他同身份的人认可这个说法,回想一下,发现徐宝一直都不错,哪怕是刘坤他哥的事情,也不怪人家徐宝。
听人说啊,当时徐宝被逼得蹲在那里没办法,在地上画圈圈,一串干豆腐卷不敢卖,然后刘乾竟然亲自过去刁难。
你刘乾是流官,徐宝是个大孩子,有人看不过眼了,才出声帮忙,欺负人没欺负成,怎能怪被欺负的人?
还有你刘坤,你不愧是跟你哥哥一家的,你哥哥做那等事情,你也没做什么好事,上门来欺负,还要吃人家的饭菜。
再看看徐宝,还与你商量着办事,邀你喝酒,这孩子不坏,心地善着呢。
在一瞬间,三个人的内心中的态度便转了,他们更愿意偏向徐宝,不是徐宝被人欺负还老实地请人吃饭,而是同为衙门里的差役,有八个人轮换着到西市当值,一人一天一百五十文。
三个人知道这回事,之前想着跟刘坤捞一笔,能捞则捞,捞不到是打算从别的方面弄钱。
从哪方面呢?就是徐宝。
三个人同在开封府,嫉妒八个同僚,虽听人说八个人每日所得一百五十文要拿出五十文给头儿,却还剩下一百文。
一月下来可是三千文,一年三万六千文,四十六贯多,近四十七贯,而正常一年一人才能拿到十来贯。
更主要的是不累,两个时辰而已,可以在那边的屋子里休息,有事再出去看,西市没有小偷了,更没有强要钱的,一天能有多少事?
因此,既然徐宝能给别人安排,是不是也能为自己安排个活,不用一百文,八十文,哪怕是五十文自己也愿意,是多赚的呀。
三个人如是想,开始把自己跟刘坤分成两队,他们互相瞅瞅,非常默契地知道了其他二人的意思。
刘坤还不知道自己带来的人跟自己不一条心了,他在生气。
生三个人的气,给你们吃口饭,你们知道徐宝仁义了?贱命。
接着他生徐宝的气,一者是在河边,多邀请两回,自己说不定会答应,自己只是拒绝一次,你就不管了?
二者,孰轻孰重看不出来,小孩子吃饭,你让别人打饭不行?非要亲自打,让我等四人侯者,我们不如孩子?
四人各怀心思等。
徐宝的心思则全放在孩子们身上,他记不住每一个孩子喜欢吃什么,却能记住最近几天孩子们吃东西后的表现。
有十一个吃完红烧肉拉肚子的,有两个吃了香菜身上起小红点的。
前者是平时总吃不到肉,突然太油腻引起的,或者是香菜过敏。
徐宝没把十三个孩子单独叫出来给打饭,叫了会引起其他孩子的好奇,十三个孩子会感觉到自己跟其他伙伴不一样。
他盯着,只要有吃太都油腻的孩子到三个人的某一个面前打饭,他就会告诉雨儿或露儿一声,让少打肉,多打素的。
另外两个香菜过敏的,自然是不让给汤里放香菜。
徐宝谨守教育职业者应该遵守的准则,润物无声,把一切对宝宝的关爱放到寻常的点点滴滴中,不张扬、不刻意。
以前他村子里的人便是这般做的,直到他长大懂事后,回想起来才感到震撼。
村子里的教育不是针对他一个人,是一代代人,所以村里有事情,所有在外面有着自己事业的人都要尽全力出手,没人会藏私,也没人敢藏私。
他接受了这样的教育,如今就要把这个传承下来。
把十三个孩子的事情做完,徐宝松口气,可以放心给其他孩子打饭了,当最后一个宝宝高兴地吃饭时,他去后面拎出来一个食盒。
“让四位多等了,抱歉,咱们去旁边的棚子里吃。”徐宝与四人打招呼,做邀请的手势。
三个差役连说‘无妨’,刘坤则是轻轻点下头,他心里有气,却不敢再拒绝,若装样子拒绝一次,天知道徐宝会不会当真,然后不带自己吃了。
棚子里没别人,清净,徐宝把说好的泥鳅炖豆腐拿出来,还有用葱和一点芥末爆炒的河螺,以及几张干豆腐、大葱、他兑的蒜蓉酱。
烫上酒,徐宝笑这对四人说:“多谢赏脸,下酒菜,一个人吃是真没意思。”
“徐郎,有其他菜吗?”一个差役谗了,面前的菜虽说不错,但他想吃更多的肉。
“看我,忘了。”徐宝一拍脑门,连忙离开,过一会儿把大葱炒肉、韭菜炒鸡蛋、一碟甜蒜,包括孩子吃的三样全端来。
酒正好烫热了,给四个人和自己倒上,徐宝举盅:“首先要祝贺子厚兄上任,秋天一场大雨,实在是把京城周遍的地方给冲毁了,子厚兄到了,百姓心中也就有了依靠,有了盼头。”
三个差役连忙举起来,刘坤是不得不举酒盅,等徐宝一仰头喝掉,三个人也跟着喝了,他却轻轻沾了沾嘴唇。
徐宝不以为意,帮他把那一点酒补满,为三个差役和自己倒上,再次举盅,说道:“其次,能与四位一同饮酒,我觉得是缘分,尤其是能和子厚兄共一席,干。”
他又喝掉,三个差役自然要陪着,刘坤依旧轻沾一点。
徐宝继续倒,举盅:“最后呢,最后要请子厚兄开尊口了,反正在我心里,子厚兄和亲哥哥没什么区别。”
此番话说出来十分自然,徐宝内心却反感,但必须去做,他真实想法是掏出双枪把刘坤打成蜂窝,但不行,他要为村子争取利益,这不是虚伪,这叫责任,快意恩仇舒服,前提是不要连累村子。
刘坤感受到今天徐宝的不同,好像是遇到一个久经官场的人,他端着酒盅,想了想,说道:“我等自是用心做事,不负皇恩。”
说完他向着京城的方向敬了敬,仰头喝尽。
“不负皇恩。”徐宝慢半拍,同样喝掉。
三个差役等两个人喝完才反应过来,相继学着,然后开吃。
等刘坤吃了几口菜,徐宝又端起酒盅:“子厚兄,如今扶沟县稻子倒伏过甚,可有对策?”
刘坤看徐宝,琢磨琢磨,也把酒盅捏起来,问:“玉珏兄问出此话,是否有所教我?”
那三人就没端,他们懂规矩,现在端酒盅不是为了跟人喝酒,是谁端代表谁要说话,端起来,旁人不能再出声。
“我有一法,却需先免赋税,县中各地收割晒粮,有发霉过重者不可食,可用来发酵喂猪、养家禽,因稻米多有未熟之时便倒伏,稻秆尚青。”
徐宝把自己酒盅里的酒喝掉,说道。
刘坤眉头紧蹙,他就不明白了,徐宝为什么给自己出主意,是讨好自己,还是使计?
跟着喝了一盅,他问:“可有详细法子?”
“有啊,如我上岗村,使豆渣一同发酵,所得之物,猪吃易肥,家禽吃冬季少患病,但需添加其他料,共喂之。”
徐宝拿起一双新筷子,边为刘坤布菜,边介绍情况。
刘坤恍然,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说道:“然后你村的豆渣就可以卖上钱了?”
“无须谈钱,子厚兄但有所命,本村豆渣全送出又何妨?”徐宝再给刘坤倒酒,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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