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战场,五更天的月色,连营冲天的火焰中,马越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马背上的颠簸,口鼻中喷薄而出的酒气熏天,提着长刀的手臂不住地颤抖,双腿发软使不上力气。
比起马越,关羽的状态要好上许多,马越的酒量太差了,遭受了重伤的身体也还未能得到足够的修养,但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挑起大梁,抵御黄巾的偷袭。
“不能,再让他们有所寸进了。”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的目的是袭击辎重营了。无论如何,黄巾军此次偷营已经对汉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射声、屯骑二营大火连天,五营有效组织起的抵御力量不满五千。
这意味着折损过半,若再让他们将辎重营中的粮草烧了,汉军的脸面就算丢到西域去了。
必须要阻挡住他们。
马越才不会将希望寄托于那一百来个一看就是匠人模样的汉子,即便那个冲杀出来的黑面汉子看上去势头很猛。
“彦明传令,长水营全军出击,徐晃为先锋!”
“诺!”
阎行扯开嗓子一声怒吼,长水三军齐声应诺。
“诺!”
褚燕迎着张飞奔跑杀去,却猛然被人拽住了脖子,不惑之年的张牛角正处在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刻,见多识广的他明白,褚燕不是这个黑汉的对手。况且,不仅仅是因为褚燕,而是黑汉已经有了个不错的对手。
周仓不知何时又再度抢上一匹骏马,在褚燕被张牛角拽住的同时,奔马擦着褚燕的衣袖奔驰而过,周仓握着长刀奔杀过去。
张飞倒提的铁矛猛地一拍马臀,瞪着迎面而来的黄脸大块头怒发冲冠,猛地一甩,将铁矛当做枪棒抡圆拍了过去,势要一招将拦路的黄脸汉子拍下马去。
这个额系黄巾的汉子身后可是还有十余名黄巾骑兵,张飞知道他必须速战速决。
尽管张飞的气势中满满的猛将之姿,但在黄巾众人甚至驰援而来的马越等人眼中对他并不看好……这么一个铁匠模样的青年提着一杆铁矛就敢从辎重营中冲杀出来势要挑翻敌方大将,真以为大将都是豆腐吗?
张飞的铁矛凌空扫过,面对张飞含恨而发的一矛,若是十年以后天下男儿或许没有几个敢与之硬拼,但是现在……周仓敢!
周仓闷哼一声,一刀劈在横扫而来的铁矛之上,张飞气力很足并且人借马力,这一招威力无可匹敌。但周仓亦不是无能之辈,这个生长在关西的虬髯汉子早些年曾凭借一双飞毛腿来往于河东与冀州贩卖私盐,身子骨扎实的紧,双臂有千斤之力。
最重要是,周仓有着张飞骑马也追不上的战场经验!
铁矛撞在长刀上,猛然发出一声金石之音长刀应声而断,马上的周仓眼看铁矛即将扫至身前猛然借力一跃,落地后滚。
张飞见一招将周仓扫落马下便擎着铁矛拍马前冲,铁矛连刺数下。
铁矛刺在地上便深入地面,将土地刺出一个窟窿翻起大块泥土。
两矛落空,第三矛险之又险地扎透了周仓的皮甲,周仓翻滚不动立即压着长矛回翻,右手撑着地面猛然跃起,巨大的力量将皮甲撕开,半空中拧身一拳砸在疾驰的马头上。
“嘭!”
“希律律!”
一声闷响,张飞胯下骏马发出哀鸣,身子一摊将背上的张飞掀下马来,张飞摔下被骏马压住身体,周仓也同样因下盘不稳而摔倒在地,尽管如此,周仓仍旧吼道:“烧了辎重!”
周仓与张飞初一交手便察觉到张飞的武艺与力量均在他之上,但他并不惊慌,战场上武艺并不能代表全部。周仓随张宝转战冀州各地,他的经验是他最宝贵的财富。
临危不乱。
张飞的好胜心太强,在周仓一拳砸在马头上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跳离战马,而是拼尽一切刺出一矛,还来不及看这一矛是否命中,身体便已经被战马压倒在地。
他的铁矛,刺在周仓的腿上。
周仓摔倒在地后一咕噜便从地上爬起,不顾右腿钻心的疼痛,扑倒张飞身上左臂死死按住张飞的脑袋,右臂猛然蓄力一拳闷在张飞的脑袋上。
二人交战不过片刻,周仓身后的黄巾骑兵与刘备率领的匠人便已经碰撞在一起,褚燕与张牛角领着数十名黄巾力士已经穿过重重阻拦不顾头顶飞驰的箭矢奔入辎重营地。
就在黄巾力士前脚冲入辎重营,后脚上马越领着一干部下便已经骑快马冲至营门,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褚燕冲入辎重营时,首当其冲的就是北军中候,邹靖。
守卫辎重的此时只有堪堪二十余名匠人与邹靖一人,邹靖紧紧握着一柄大汉环刀,阻挡在褚燕的必经之路上。
他的身后,是万石粮草,是此次与张角决一胜负的筹码,是天下百姓节衣缩食上交的赋税。
他是这一切的最后一道防线!
身后的匠人已经冲出去了,以孱弱之躯阻挡黄巾雄壮之士,邹靖没有动。
邹靖明白自己抵挡不住这些穷凶极恶之人,也等不到援军到来之时,尽管脚下的土地已经因为援军的铁蹄而传出轻轻的震动,尽管长水营的战阵口令震耳欲聋。
太多尽管,但邹靖知道,他撑不住。
对面那个腰系牛角的汉子太过凶悍,平叛义军中几经生死的刘玄德与刘德然两兄弟都难以阻挡他的进攻,匠人们对上缠着黄巾的雄壮之士节节败退,不过片刻就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这不是搏杀,是屠杀。
这纵横百步的战场之上,四下里尽是生灵涂炭,只有两个人很静。
褚燕的静,是冷静,他右手提着环刀左手握着盾牌,稳健而快步地掠过混战的人群,随手挥出一刀便是一个匠人倒下,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邹靖。
只要杀死邹靖,就能在汉军大部合围之前将粮仓引燃,即便死无葬身之地也算报了天公将军与地公将军的知遇之恩。
邹靖的静是安静,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看着褚燕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在等待,他眼中的目标有两个,大营门口的两根火把。
整个辎重营全是粮食,内里并无明火,除了大营门口的两只火把最近的就是数百步外的营帐中了,只要毁掉营门前的火把,也许就能保住这座大营。
他只是等待,等面前这个少年离自己近一些,离营门远一点。
褚燕看着眼前的汉军官吏,嘴角勾起微笑,眼前的这个懦夫已经被吓呆了,自己走到他二十步距离都不敢举起手中利剑,轻轻摇了摇头,褚燕朝着邹靖冲了过去。
就在此时,邹靖突然动了,双手握住剑柄迎着褚燕冲了过去。
“噌!”
二人侧身而过,邹靖的手臂被长刀划伤,褚燕毫发无损的轻挥两下长刀,活动了一下手腕,回过头打算给这个汉朝官吏一个痛快,却发现事情根本不是他所想象的样子。
经过短暂的交手,邹靖不顾手臂的伤势,去势不减地朝着营门冲去,数息之间已经跑出数十步,眨眼便取下了营门左边的火把掷在地上,猛然再朝右边的火把跑去。
火把摔在地上溅起一蓬火花,那火花在褚燕眼中满是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