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江在太平寨这里连拐几道弯,形成两片三面环水的区域,都被蔗糖务辟为属下的土地。一千多人在这里耕种水田,种植稻谷,为蔗糖务提供所需的粮食。徐平已经统计过,每个壮年男子平均可种二十亩土地,提供五千斤粮食,仅这片地域每年就可产近五百万斤稻谷,保证太平寨周围充足的食物供应。
作为跟农业打交道的人,徐平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人产五千斤粮食是一个槛,自大宋全国平均一个农夫产粮爬上四千斤,此后一千年都再没有大的突破,直到他前世的八十年代,中国每农业劳力产粮也不到四千五百斤。当然那个时代人均耕种面积少了,单产高了,与这个时代不同。但在前工业化社会,不能向土地投入大量能源,人产五千斤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没有机械与能源的投入,单产的提高只会增加人口的密度,并不会改变农业人口和非农业人口的比例。当然人口密度的增加本身就会促进经济向前发展,但却不是徐平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保证了粮食供应,新到蔗糖务的人员全被撒了出去,以百人为单位形成聚居点,在周围开垦荒地种植甘蔗,这才是蔗糖务今后要做的事。
太平寨唐时为羁縻州笼州州治所在,周边峒蛮遍布,百里之内,有建制的州县峒就有江州、左州、上下恩城州、罗白县和驼卢峒,除上下恩城州是侬氏之外,其他州峒都属黄氏。
在这么多峒蛮环绕的情形下开垦田地,虽然握有朝廷大义,徐平还是做得小翼翼,一不小心惹起蛮族叛乱,不是他一个地方小官能够负起责任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平寨内管得极严,太平寨外却相对宽松,与本地土人打交道的时候,也以抚绥为主,尽量避免与他们发生激烈冲突。
这种政策直接造就了码头附近江对面的繁荣,从外地流入这里,不隶属于蔗糖务的人员都在这里聚集。邕州天气炎热,只要搭间草屋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可以住下来,人口在这里越聚越多,形成了一处繁华的草市。为了笼络蛮酋的人心,徐平没有在草市收税,也没有设置官员,而是把这块利益让给了周围的蛮酋,他们组织土丁维持治安,也收获那里的各种利益。
这里无比繁荣,这里鱼龙混杂,这里聚集了太平寨周围所有的丑恶。
风雨过后,整个天地好像都被洗了一遍,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香味,江边吹来的风带着清新的气息。
路边的茶摊上,刘大虎和田二坐在桌旁,没滋没味地喝着茶,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胡乱吃着,也不知是个什么味道。
街的对面就是刘大虎的住处,竹子茅草胡乱搭起来的两间草房,带了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随便种了两棵芭蕉。
刘大虎有些烦躁,手不停地在桌子上乱拍。把杯里的茶水喝干,终于忍不住,对旁边的田二道:“那两个厮鸟都是外乡人,也不像能打能杀的,丘娘子何必费心去陪他们!我们两个拿把尖刀,有多少钱也逼出来了!”
田二慢条斯理地道:“你当这里是蛮人土州吗?动不动就要打要杀,闹出动静来,捅到官面上去,我们钱到不了手里,只怕还要吃一顿板子。”
刘大虎还要说什么,被田二按住,对他道:“你是不甘心丘娘子去陪别的男人?算了吧,她每日在那酒楼里迎来送往,生张熟魏,一天才能赚几个铜钱?还要被酒楼抽头,也不见你起这个心思。我们在这里安心等着,只要里面入了港,我们就进去撞破他们的好事,抓奸在床。记住了,你要说自己是丘娘子的丈夫,只管喊打喊杀,我在一边敲边鼓。随便在这两人身上榨出点金银来,就比得上丘娘子在酒楼做几年的生意了。”
听见金银,刘大虎才平静下来。世上活了三十年,他还没见过成锭的金银呢,那白啊黄的沉甸甸地拿在手里是个什么感觉?能买多少东西?丘娘子这几个月也睡得腻了,有了金银在手上,河边那种得有花草的小院自己也进去见识一下,里面娇滴滴的小娘子也进去享受享受。听说那几家都是从大州大府流落到这里来的,见过大世面,唱的曲儿都与本地不同,那嫩的直欲滴出水来的肌肤如果摸上一把,啧啧,那是什么感觉。
想到这里,突然就觉得丘娘子在里面做的事也没什么。她找别的男人,自己有钱在手也大可以找别人女人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窗子开了!”
正在刘大虎遐想的时候,田二突然喊了一声,腾地站了起来。
刘大虎吓了一跳,急忙跟着起身。
摸了摸怀里的尖刀,田二对刘大虎道:“记住,你只管说自己与丘娘子是夫妻,誓要杀了奸夫淫妇!不过说好了,只能吓唬,可千万不能动手!如果闹出人命来,太平寨可就容不下我们了!”
刘大虎脑子里一片混沌,本能地点头。
两人出了茶铺,一前一后穿过街道,推门进了小院。
到了门前,刘大虎又害怕起来,不敢进去,就想向旁边的窗边溜。
田二一把拽住,低声道:“你做什么?我们是捉奸,只管进去!记住,进去之后拿出点气势来,只管高声骂!”
刘大虎茫然地点着头。
田二拽开房门,拉着刘大虎进了厅堂,进门之后毫不停留,两步过去一脚踢开了卧房的门。
闪身到卧房里,劈头看见两男一女正在竹床上纠缠,半裸着身子,倒是没有脱光衣服。
突然闯进两个人来,床上的男人吓了一跳,翻身起来双臂撑着床,一个高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敢闯民舍!”
田二拉了拉刘大虎,却见他两眼发直,根本说出不话来。
心中暗骂了一句没用,田二对床上的人道:“好胆,还敢问我?这里是我兄弟的家,床是他的床,床上的女人是他浑家!你们两个厮鸟,大白天进来**良家妇女,该当何罪?!”
床上的两个男人满面疑惑,对视一眼,一个问旁边的丘娘子:“你不是说家里没有人吗?怎么突然冒出个丈夫来?”
丘娘子扯扯身上的衣衫,叹口气:“让两位官人见笑了,我这位丈夫有还不如没有。唉,一言难尽”
说着,身子挪了挪,正挡住开着的窗子。
田二见丘娘子把窗子挡住,忙配合喊道:“贼婆娘胡说什么!自从你跟了我兄弟,不曾少了你吃少了你穿,哪里对不住你!怎么就敢乱勾搭男人?老实跟我们说,是不是这两人进来**你?”
床上两人听话不是头,急忙喊道:“这位哥哥不要乱说,我们都是丘娘子在酒楼里的客人,她说那里地方狭小,不能尽兴,这才一起来家里玩耍。天地良心,我们都是付过了钱的,何曾逼过她!”
田二见刘大虎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手上用力,在他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口中喊道:“你们两个胡说什么,我这位兄弟虽然不济,可还没到让婆娘出去做那不要脸皮营生的地步!丘娘子在酒楼里只不过是唱曲,从来不曾听说过与男人什么有不清不白的事!不用说了,定是你们两个在酒楼里听丘娘子唱曲,贪图她的美色,跟过来白日行奸!”
刘大虎吃痛,终于醒了过来,抬头看见丘娘子靠着窗子,衣衫不整,身上的私密地方都遮不完全。微风吹进窗来,丘娘子身上薄薄的衣衫飘荡,一身细皮白肉忽隐忽现,发丝轻拂着她的脸庞,平添几分旖旎春光。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刘大虎一下跳了起来,指着床上两人道:“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杀才,大白天闯进我家来,**我的浑家!如今事已做下,我还有什么脸皮出去见人?不活了,我与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说完,从怀里掏了一把解腕尖刀出来,扑身就要刺出去。
田二心里出了口气,这厮终于清醒过来。手上却不敢怠慢,一把扯住刘大虎,口中道:“兄弟莫要动气,杀人要偿命,你的命何等金贵,何苦为这样两个厮鸟犯险!”
手上的力道田二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刘大虎脱不出自己的手,又让他探出身子去,一把尖刀在两人面前直晃。
床上的两人见了凶器,才明白过来自己身处险境,抓起床上的衣衫就要跳窗逃出去,转身才发现丘娘子堵住了窗口。
一个黑瘦汉子对丘娘子道:“娘子身子挪一挪,让我们兄弟出去,先脱了今天这场无妄之灾,来日必当重谢!”
丘娘子撩了撩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奴家不放你们走,你们也看见了,我汉子杀性已经发了,把你们放走,我该怎么办?你们的命是命,奴家这条命就这么任人打杀?”
另一个汉子身躯魁伟,一副大胡子,相貌凶恶,终于明白过点味来,恶狠狠地道:“贱婆娘快点让开,摆明了你们夫妻设这个局,讹我们钱财。你再挡在那里,惹我性子起来,一拳打杀了你!”
田二听见这话,急忙把刘大虎放开,怀里取出尖刀,和身扑上来,口中喊道:“你们果然不是良人,敢在这里喊打喊杀,爷爷结果了你的性命!”
黑瘦汉子见明晃晃的尖刀向自己刺来,吓得两腿发软,扑地跪在床上不住地磕头:“好汉饶命!有话只管好好说,何必要打要杀!”
田二把手里的刀在两人面前晃了一晃,喝一声:“两个都下来!”
两人见逃不掉,田二和刘大虎人手一刀着实吓人,性命着想,乖乖从床上下来,站到地上。
一着得手,田二气势更盛,把手里的刀猛地插在身边桌子上,抬脚踩住桌边凳子,厉喝一声:“跪下!你们两个厮鸟敬酒不吃吃罚酒,且好好尝尝你田二爷爷的手段!”
两人见了田二凶威,不敢抵抗,老老实实地跪在床前。
黑瘦汉子看看田二,战战兢兢地问:“好汉你要怎样?”
田二撸起袖子,看了两人几遍,恶狠狠地说:“**我兄弟婆娘,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不要说了,先把你们两个惹祸的骚根割下来,给我兄弟出一口气,爷爷也为世间除了你们两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