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走水了!”
“啊!刘兵袭营了!刘兵……”
“刘兵攻入中军了!”
直听得榻上的曹操面色大惊,厉声喝道:“李典,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便是一连串的咳嗽。
“这……这,末将不知啊!”
李典显然是不知情,筹措一下,忽然急声喊道:“主公,末将前去探探情况!”
说着,他便欲转身。
然而,还不待他走近帐外,便听榻上的曹操低声喝道:“站住!”
“主公?”
李典愕然转身,却望见榻上的曹操眼神闪过一道凶光,挣扎起身,眼神复杂地望着李典说道:“不必去了!”
“主公?”
“替我将佩剑取来!”
“主公?”
“去!”
“是!”
走到帐角,李典取过曹操的佩剑,转身上前几步,递给曹操,却见曹操拄着宝剑坐在榻边,又是摇头、又是自嘲说道:“李典,你知道什么叫气运么?”
“这……”
听着外面喊杀震天,李典心急如焚,连连摇头说道:“末将粗鄙之人,如何知晓何为气运……将军,叫末将出帐看看吧!”
无视面色大急的李典,曹操一手拄着宝剑,一手抚摸着剑鞘,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道:“这气运啊,你看不见,摸不着,看似飘渺又无迹可寻,然而有时,又能叫你抓着一星半点,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主公,叫末将出帐探探吧!”
“自我随那刘平刺董卓一来,我实则气运已尽……难道天下合该被暴汉所得?天下百姓合该受苛刻重税?我曹操自可对天起誓,不曾对那权位有半点染指之心,可为何……为何上天却不能助我一臂之力,反而横加干涉?”
“主公……”
听着帐外越加纷乱,李典心中急不可耐,跪下梗咽说道:“主公,叫末将出帐探探吧!”
“探?”
曹操自嘲一笑,摇头说道:“何必探?汜水关距此三十里,途中又有马超、于禁等人设营驻守,他司马懿区区万余兵马,竟能神不知鬼不觉闯到此地?司马懿精通奇书,然我亦是不差,他竟能瞒过我?”
“什么?”
曹操一番话直听得李典面色大变,待他细细一想,面色顿变,怒声骂道:“莫不是……该死!待末将即刻便去杀了此人!”
说着,他起身拔剑欲出。
“站住!”
身后传来了曹操的声音,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倦与无力。
“杀了他又能如何?”
坐在榻上的曹操摇摇头,淡淡说道:“要攻下有司马懿把守的汜水关,并非区区两、三万兵马便能办到,要取下兖、豫两州,更是如此,我能在此地损一人,便少一个夺取兖、豫两州的可能……就算侥幸能打下来,也难以挡住刘平众多兵马……气运……这上天向着刘平!
呵!可气!当真可急!”
“主公。”
几步走到榻边,李典厉声说道:“不管主公怎么说,末将今日定要斩了那小人!”
说着,手握宝剑冲出帐外。
“李典!站住!李典!”
曹操喊了两声,却仍止不住麾下爱将,猛然站起,却感眼前一黑。
“……”
张张嘴,曹操仿佛觉察到了什么,黯然坐回榻上,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情景……
‘这天下如何归属如何,我曹操不知,你司马懿亦是不知!’
‘不!我知!’
‘你知?’
‘是的,天下终将三分,但是,没有你曹操!’
“可气啊!”
自嘲一笑,曹操摇摇头,喃喃自语说道:“竟被他说中了……”
而与此同时,握剑含怒出帐的李典正立在中营四下观望,猛然,他抓助一名奔跑中的士卒,厉声喝道:“韩袭在哪?”
“韩将军?”
那名士卒愣了愣,迟疑说道:“韩将军带军前往前营阻挡刘兵了!”
“有他娘的刘兵!”
李典怒声大吼一声,不顾那名惊愕立在原地的士卒,大声呼道:“赵奇!孙邦!你等身在何处?给我过来!”
或有知情的曹士卒插嘴说道:“李将军,赵、孙两位将军随韩将军前往前营阻挡刘兵了!”
“什么?”
李典瞪大了眼睛。
而与此同时,李典口中的赵奇、孙邦二人正领军站在前营,望着四下,见竟是自己营中将士,遂纳闷问道:“韩将军,张将军,这……这刘兵呢?”
“刘兵啊。”
韩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张茂,指着远处一漆黑处说道:“你看!”
“唔?”
赵奇、孙邦顺着韩袭所指一望,却不曾见到有何异常,一面回头,一面疑惑说道:“韩将军,那里好似……”
然而话还未说话,便望见眼前一道刀光闪过。
“哧……”
鲜血直溅,两个头颅冲天而起。
“将……将军?”
附近赵、孙二人麾下将士惊愕地望着韩袭,却见他手握宝剑,厉声喊道:“给我杀!”
赵、孙二人麾下兵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埋伏在前军的韩袭部下一通乱杀,溃不成军。
同为曹军,赵、孙二人麾下曹军又如何会想到自己的同泽会向自己挥刀?
一时间喊杀声、怒骂声、苦求声充斥前营,数里可闻。
“将军!”一刀将眼前之人砍杀在地,一脸污血的张邙疾步走近韩袭,低声问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还用问么?”
韩袭舔了舔长刀上的血迹,一脸疯狂说道:“一不做二不休!”
“……”
话中的寒意叫张邙直咽唾沫,正欲说话,却听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韩袭,你个狗娘养的!”
韩袭皱皱眉,一回头,见是李典领军千余中军前来,面色大变,然而待他望见李典身后一人时,却是面上忧虑尽去,冷笑说道:“李将军,这么晚了,莫不是找末将饮酒啊?”
“饮你娘的酒!”
愤怒非常的李典迎头便是一记重劈,韩袭急忙闪过,身旁张邙忽然瞥见远处营中隐隐有兵马前来,恐是左右两营将士,急忙大声呼道:“李典意图叛乱,弟兄们,杀啊!”
“喝!”
麾下千余士卒一声大喝。
“你血口喷人!弟兄们,给我杀此小人!”
李典勃然大怒,挥刀砍向张邙,两人杀成一团。
“这……”
随着声响而来的左右两营曹将士自是为杀刘兵而来,然而到了此地,却见李典与韩袭两人杀成一团,心下大愕。
“李将军,这怎么办?”
不明就里的左营留守将领王晖问赶来的左营留守将领李広道。
“这……”
然而王晖不知的是,李広早已依附韩袭,眼下见韩袭与李典两军杀成一团,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事,一些韩袭前几日便对他们说过的事。
“先看看吧……”
“先看看?”
王晖愕然转过头来。
“额。”
李広这才回过神来,讪笑说道:“我的意思是,先分开两位将军,且听主公定夺!”
“理当如此!”王晖点点头,拔剑上前,眼角却瞥见身后刀光闪过,心下一惊,急忙侧身,然而就算如此,肩膀上仍被砍了一剑。
“李広,你做什么!”
望着手握宝剑、目光冷寒的李広,王晖捂着右臂怒声吼道。
“抱歉了!”
只见李広眼神闪过一丝歉意,终究挥出了手中的宝剑,口中喊道:“王晖意图叛乱,弟兄们,杀!”
“你!”
王晖心下大怒,一咬牙,怒声吼道:“给我杀了这些该死的!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自是不明白,他麾下左营曹将士也不明白,即便是李広麾下右营曹将士也同样不明白,但是,因为是将军的命令,他们唯有照办!
眼下,已不是中军与前军的冲突了,已经波及了整个曹军军营……
“韩袭,你个狗娘养的,给我出来,今日我定要杀你祭旗!”
愤怒中的李典,已经不管一切了,他眼中,只有韩袭!
“将军。”
忽然有一人一把拉住李典,大声喊道:“此等小人,何须将军动手,末将去便去!”
“唔?”
李典转头一望,见是自己麾下裨将,含怒点头说道:“好!你且助我一臂之力!”
“是,将军!”那裨将口中应了一声,然而手中的利剑,却是反而刺向了李典……
“哧!”利刃透体而过。
“你……”
感受着长剑在体内穿过的痛感,李典愕然望着那名裨将。
“抱歉,将军!”
“做得好!”
远处传来了韩袭的大笑声。
“李典意图叛乱,速速杀了这小人!”
真该死!
砰!
李典的躯体重重砸在地上,然而他的眼睛,仍望着一个方向,那里,是曹操的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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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人要问,为何曹操不早早除去韩袭,以至于酿成如此大变……
事实上,并非曹操不想除去,而是一旦下手,后果极为严重!
韩袭是韩忠从弟,其兄久随曹操,为他出神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在曹军之中多有声望。
即便是韩袭本人,也立下过诸多战功,就算是曹操,也不能无故妄杀有功之士,除非……
除非曹操身死!
因为他自信能够震慑住韩袭!
不光是韩袭,还有曹军军中无数骁将!
但是,就是因为曹操威风太甚,麾下将领心中太过畏惧,才引发了此次祸事……
那么,韩袭畏惧曹操么?
畏惧!极为畏惧!
畏惧到韩袭打着‘保护主公’的名义,控制了中营、并非派重兵将曹操帅帐围的水泄不通之后,仍不敢入内……
“将……将军?”
副将张邙迟疑地望着立在帅帐之前韩袭。
“呼!”
只见韩袭深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撩起了帐幕,鼓起勇气朝着那安然坐在榻边的男子喊道:“曹操!”
“哦?”
望着涌入帐内的诸多人马,坐在榻边的曹操淡淡笑道:“什么时候,你有胆子在直呼我名了?”
说着,他拄着宝剑缓缓起身,引得一干韩袭心腹惊呼着暴退。
“哈哈哈。”望着帐口那些受惊的人,曹操眼神中带着怜悯,语气中带着自嘲,摇头说道:“乌合之众!”
“莫要怕他!”
满头冷汗的韩袭强自定下神来,冲着身后心腹喊道:“他不过是一人,又命不久矣,我等诸多人,有何畏惧?”
“有何畏惧?”
曹操冷笑一声,忽而大喝道:“除韩袭外,其余人给我出去!”
一声大喝,只有一声大喝,方才还围在帐口的众人纷纷暴退,只剩下韩袭、护卫李敢,与副将张邙三人,这是何等积威?
“咕。”
望着曹操眼中的冷光,张邙望了望身旁的韩袭,悄悄退出了帐外。
冷笑着望了眼韩袭,曹操瞥见了他身旁的护卫李敢,皱眉喝道:“滚出去!”
那护卫李敢是韩袭从底层提拔上来的,自是不曾见过曹操本事,闻言怒声喝道:“曹操你莫要猖狂!”
说着,他提起手中一物,含怒骂道:“你麾下心腹已被我等所杀,你还能怎样?”
曹操定眼一望,见是李典首级,顿时面色铁青,咬牙说道:“好!你等好本事!”
说着,他打了一个响指,怒声说道:“给我将此獠碎尸万段!”
“你以为会有人……”
那护卫李敢带着嘲讽的口气才说了半句,却猛然脖颈旁一股巨力传来,朦胧之间,仿佛有一巨大身影,正伸手死死捏着自己脖颈,捏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力士!”
韩袭额头滴下一滴汗珠,连大气都不敢喘,他想转身便跑,但是脚却不听使唤,连连打颤。
“将军,将军救我……啊!”
“哧!”
血肉之躯被活生生撕裂,鲜血四溅,其中一块血肉更是直直贴在韩袭脸庞,叫他浑身一颤,用余光瞥了一眼,却发现方才还活生生的心腹护卫,眼下已成了一滩血肉。
“咕……”
“知道么?”
仿佛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曹操摇摇头,再复坐在榻旁,望着韩袭说道:“本来,你根本进不来此帐,能进来的,只有你的首级!”
“咕!”
望着带着浓烈杀意的话语,韩袭强笑说道:“那敢问……敢问主公,为何末将进来了呢?”
“呵。”轻笑一声,曹操闭眼长叹一声,摇头说道:“因为我累了!”
“累?”韩袭显然不能理解,见曹操好似不欲杀自己,鼓起勇气抬头望着那个男人。
只见那个以往倍加伟岸的身躯,眼下却充满了萧索。
“韩袭!”
“末……末将在!”
“你坏我大事,我本该杀你!”
“咕……那、那主公为何不杀末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