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因祸至福,习晓了“风摆刺”的精髓,却也只是就他个人而言,于当前的整个局面并无甚大的帮助。
脚下尸体越来越多,四人衣衫发缕亦是越来越零乱。
若是说四人已杀红了眼,那么,群狼的眼珠子都快变绿了,为了这一块食肉,前前后后已是丧失了数百同伴,它们心中有没有后悔不知道,但从他们如潮水般疯狂地扑涌来看,愤怒之情明显是溢于行动之间。
原本高悬直射的骄阳,亦不知不觉躲进了云层,似是不忍再看,却在无意当中,将厚厚的白云染成血色一片。
张、柳二氏业已醒转,不但是醒了,而且还帮上了忙。
二妇人各执一柄匕首,埋首于四人之间,不停地向外戳着,转捡被挑翻于脚下,却一时未有断气之狼乱捅,省得它们趁着余力在众人腿脚咬上一口。其心确系可嘉,只是手上动作委实是不大稳当,好几次险些挑到王二等人脚上,所幸捅得多了,竟是渐渐有了经验,知晓了看准了再插,而不是一味瞎刺,总算是没有帮倒忙。
众人无暇去数杀了多少,更没有心思去看还剩多少,落眼处只见灰影跃动,下手时便有血花飞溅,唯一的念头便是——坚持!坚持!
至于坚持到什么时候,却是无人去想,亦无人敢想!
每个人都似从血池里泡过一般,浑身上下,只用两种颜色——红色,和更深的红色——所不同的,只是沾溅的时间早些与晚些而已。
人血?狼血?
早已是无法分辨。
恍惚中,王二隐约听见了一阵马蹄急奔之声,却在分神间,左侧大腿被狼爪狠狠剐了一下,痛倒是不痛,反正早已是麻木了,也不在乎多它一道口子,只是马蹄声好像又听不到了。
王二打醒十二分精神,专心致志应付狼群,再不敢胡思乱想。
可耳中复又响起急促马蹄声,甩都甩不去,反而越来越清晰。
难道真是庭州之军?
像似为了验证王二所想,远处旋风般刮来一队精骑,人未到,箭矢已如流星般飞袭而来。“咄咄”声中,狼群中登时翻倒数十头,随即铁骑驰骋而过,刀光霍霍,搅得场上血肉横飞
群狼莫名其妙遭此一击,再也无心恋战,都用不着头狼发号施令,已是轰然四下逃蹿,却原来也是欺弱怕强的主!
六人死里逃生,却是无一人欢呼雀跃——来的并非大士,而是突厥游骑!
一旦被他们知晓了,这几个血人当中竟有大唐葱岭道行军副总管在其中,想来最后的结果,并不会比落入狼口强到哪里去,退一万步讲,即便王二身份不暴露,荒郊相遇,突厥军士杀掉几个大唐“边民”,亦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这一类的事还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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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当突厥为首者用弯刀指着六人喝问来历时,王二心思急转,眼角余光之中,瞥见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的张、柳二氏,登时有了主意,飞快地抢先应道:“我等俱是长安人氏,家中经营米粮生意……”言之时暗中以目示意,生怕二女突然发难。毕竟敌众我寡,又是久战之下,即便侥幸拿了为首之人,亦是难于逃出敌手。
突厥部落向来缺粮,或许对其他汉人毫不客气,但于往来贩卖粮食的商人,却是多有保留。王二本是出身镇国府,镇国公常有乾做的就是这个营生,自然知晓此中道理。
知晓归知晓,终究是心中没底,王二说完该说的话,不再吭声,强压着内心的慌张,静静地扫视着眼前的队伍。
一阵交头接耳之后,为首者使人腾出几匹座骑,用弯刀在六人头上一划,示意众人上马随行。
王二暗舒一口长气,情知暂时应是无有危险,看样子,他们是真当自己一干人等是长安米商了,准备带回驻地再作处理。
只是不知着些突厥军士具体属于哪一个部落,处月部?处木昆部?抑或是哥舒?歌罗禄?
管他呢,先问他们弄点吃的罢,狼肉委实是不怎么样,勉强吞下几小块,现在早已化为乌有了。
王二显然是过于乐观了,几名突厥军士看似漫不经心靠了过来,自然不会是给王二端上美酒佳肴,而是猝不及防将弯刀架上了王二的脖子。
待其他人反应过来,王二已成人家砧上肉,频儿与冯宾茹亦唯有束手就擒,虎头倒是持棍欲击,可惜每撂翻一名突厥军士,相应地,王二脖颈上的刀刃便紧上一份。
只要再往里压多一分,肯定得浪费些已经没剩下多少的鲜血了,对于这一点,王二深信不疑,是以,王二非常配合地出声唤停了虎头。
其实唤不唤停,本身也是差不了多少,几人早已是精疲力竭,头先不过凭着固有的求生本能死死支撑,待到突厥游骑赶至,狼群一散,几人心神一松,哪里还能再提得起精神。
事已至此,恼怒亦是于事无补,说不定还得招来冤枉拳脚,算不算好汉不知道,反正眼前亏王二是向来不会自讨来吃。何况,眼下至少还有两个好处,一是不用担心给畜生当口粮,二则好歹有座骑代步,无须辛苦自家两条肉腿,总的算起来,还是占了便宜。
这厮倒是挺会自我安慰,一下子就想通了,丝毫无有委屈之色,甚至乎还冲那突厥为首之人咧开嘴笑了笑。愣是让那家伙半天没搞明白,居然有人做了俘虏还能这么开心?待他再次回首去瞧王二时,不禁目瞪口呆险些没从马上栽下去——绑在马上的王二,竟然呼呼大睡起来,一颗脑袋随着座骑颠簸晃来晃去,又时不时朝胸前啄几下,若是瞧得仔细些,不难发现,这厮嘴角还挂有些许晶莹之物。
不但王二,其他几人,亦是在马儿的碎步小跑当中,昏昏睡去,反正已被人绑了,成了人家锅里的肉砧上鱼,也无有法子可想,倒不如趁这工夫歇息歇息,补充一下体力,不然的话,到时候就算有了机会亦行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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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这般模样,似乎坦荡荡无所畏惧,突厥军士反倒是不敢轻举妄动,对王二粮商的身份不免多了几份相信,眼下军中正是缺粮之际,这些人可是大有用处,不说生意来往了,就是拿他们做人质,想必亦可换来不少粮食。
原本只是出来打打草谷,却没想到捡到个宝贝,回营献将上去,说不定是大功一件呐!
晃晃悠悠,也不知行了有多久,
王二只记得中途跌下过三次(四次?),反正迷迷糊糊被突厥军士扶上马又接着睡。对了,好像有一次还被人踹了一脚,他奶奶的,可惜太困了,没能看清楚是哪个王八蛋!
真正彻底醒转过来,已是月明星稀时分,突厥军士已生起了煹火。
欸?奇怪了?
不知几时,身上的绑绳已然不见了,那为首者将几个军士喝开,腾好位置之后,又颇为殷勤冲自己笑了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这么好?
正自诧异,却发现频儿等人早已大模大样搀杂于军士当中,左手酒右手肉,端是吃得不亦乐乎。
王二疑惑地左瞧瞧右看看,仍是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再次睁开,眼前景象依然。
真是见鬼了!
王二没有坐往人家给他腾好的位置,而是挨着冯宾茹身侧蹲下,满是疑虑地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冯宾茹脖子伸得老长,又灌了口马奶酒,总算是把嘴里的肉食给吞了下去,用胳膊肘冲频儿方向抖了抖,“都是托频丫头的福!”
王二愈发地糊涂了,频儿整天傻兮兮的,无心无肝又无肺,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本事?
冯宾茹偏要吊他胃口,笑道:“我把频丫头卖给可失利了。”
原来那为首者叫可失利。
王二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但还真怕是那个什么可失利是看上了频儿才如此做作,心中不免有些急了,扳着冯宾茹肩膀促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冯宾茹正要将一块肉脯放进嘴,被他三摇两晃拽得,肉没吃到反沾得一脸都是,当下气道:“不会去问你的宝贝频儿么?尽来烦我!”
王二这才发现,他们几个都已将个脸洗的干干净净,只有自己仍是脏污不堪,不过这当儿也顾不上了,忙转过身去,猫到频儿身侧,“那个可失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对咱们这么好了?”
频儿笑嘻嘻地看着他,老半天才回了句,“你猜呢?”
噎得王二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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