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府中,
进来时,竟发现房遗直满嘴鲜红,正弯着腰“噗噗”有声往案几之上的铜盘吐着,王二着实是吓了一大跳。
难不成梁国公气得吐血了?
王二赶紧加快几步,刚要出声安慰两句,房遗直已挺直了身,这才发现他手上捧着块西瓜。
奶奶的,开春的天,这厮哪弄来的西瓜?也不怕冻了他的牙!
“国公爷~好享受呀!”王二看他吭哧吭哧啃着,不自吞了吞口水。
“王将军!来得正好~”房遗直头也不抬,顺手递过一片来,“来,吃块西瓜败败火。”
王二也不客气,接了过来三下五去二,手中便只得一块碧绿瓜皮了,“国公爷,再来块!”
房遗直飞快地最后一块抓到手中,一边说“没了”,一边“咔嚓”在中间咬了个凹口。
果然是没了!
王二抹着嘴角悻悻道:“国公爷手快嘴快,厉害厉害!”
房遗直洗脸般,抄着西瓜由左至右刷了一遍,“唰唰”声中瞬间便已高丘变平地,这才抓起毛巾擦拭一番,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皮,“知不知道这瓜来得多不容易,你能吃到一片已是运气好了。”
王二道,“还以为国公爷这会儿正郁闷着吶,早要晓得您还有心情在这儿吃西瓜,卑职还真就~”
房遗直斜眼看着他,“还就怎么着?”
王二嘻笑道:“还就早点来,吃多一块。”
房遗直叹了口气,“本爵晓得你是奉了圣上差遣的,说罢~圣上有何旨意?”
原来是早已心中有数,听他口气倒似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王二笑道:“国公爷多心了,卑职奉了万岁爷差遣不差,却是没甚旨意,只不过照例前来向国公爷询问一下真情实相而已。”
房遗直冷冷道:“这还用问么?事情明摆着,谁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一看便知。”
王二不为所动,“高阳公主可是把国公爷您的香囊,都呈到万岁爷龙案上去了……”
房遗直怒气冲天,霍地立起身来,遥指驸马府,恶声骂道:“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
王二恼他最后那块西瓜没能留下来,“奇怪~奇怪~”
房遗直正自激情昂扬,被他搞得一怔,“奇什么怪?”
王二一本正经道:“公主殿下头先还替您说好话来着,怎的……”
房遗直愈发不得其解,“她能说甚好话?”大手一挥,“本爵用不着她来说好话!”
王二看他似只斗鸡般扯着脖子,心中别提多爽了,“公主殿下说了,说您只是出于对她的一片爱慕之心……”
房遗直差点没把案几踢翻,戳着王二喊道:“爱慕?我~呸!爱慕她什么?她有什么值得爱慕的?”激动之下几欲语无伦次。
王二反正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继续逗他玩,“对呀,当是万岁爷也是这么问的,你猜公主殿下是怎么说的?”
房遗直明知听来肯定惹得生气,却是忍不住接口问道:“怎么说?”
“公主殿下说~国公爷是打心里喜欢她,瞧她脸也美,眼也美,蛮腰似柳金莲扶风,举手抬足无一不是国公爷日里所想夜里所思……”王二一口气说出一大溜溢美之辞,坚决不给房遗直中途插话的机会。
房遗直哪里还有心思去分辨真伪,直气得浑身哆嗦,点着王二似要噬人模样,“你…你…你……”省起王二只是转述之言,将手臂划拉半圈,虚指驸马府,“贱人!贱人!也就是好色之徒陈玄运当她是个宝,鬼才会看上她……”语至此,已是自觉失言,慌忙噤口息声。
王二听得分明,哪肯错过,“国公爷一口一个‘贱人’,当真是痛快!只不知那陈玄运是何许人也?”
陈玄运与高阳已是有染多时了,房遗直一早便有耳闻,但并不想说与王二知,毕竟这事闹将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按他的打算,关键时刻以此做要挟,自可降住泼辣高阳,不然的话,头先哪还有闲情吃西瓜。
只不过王二此时言语之中隐隐含有威胁之意,高阳再不要脸,终究是大唐公主,“贱人”二字可不是随便能说的。
房遗直愣了片刻,将心一横,你不仁我不义,干脆挑开了说,倒要看看你皇兄九哥还如何袒护于你!
拿定主意,房遗直缓缓坐下,“陈玄运便是现今后宫的掖廷令”
以前一个辩机和尚闹得高阳父女成仇,现下又冒出个陈玄运来!
王二不敢怠慢,亦无心思再与房遗直废话,起身而行,匆匆赶往宫中。
李治千想万想,却是没想到王二会查回来这么一个消息,又惊又怒,咬牙切齿便欲唤侍卫去将那陈玄运拿来。
毕竟那掖廷令掌管的是后宫掖廷,李治平时日理万机,自然没空去个个宠幸,能排得上号的还好些,万一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女官、宫女之流,被这小子替皇上分忧了呢?既是能勾搭高阳,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王二自然想得没他那么复杂,反倒清醒些,急忙劝住,所谓捉贼捉赃拿奸拿双,单凭房遗直一面之辞,万一那小子嘴硬,死扛不认,没的到时弄得下不来台。
见李治仍是一副作色,王二又劝,若是房遗直所言是实,高阳公主这两日正烦躁着,极有可能会去找奸夫诉苦,万岁爷您还是忍一忍的好。
李治勉强听了进去,奈着性子候了两日,却是捉不到奸在床。李治心里这个急呀!生怕随时有可能损失多一个宫女,委实是想想都心尖儿痛,一声令下,传王二进宫——证不证据的朕也不管了,这事就交给你去办,用什么法子自己想,反正朕只要结果不问过程,实在不行,宁可错杀不可错过,直接一刀“咔嚓”掉算了。
王二心里明白,说得容易,给一刀是痛快了,可无凭无据的,万一到时候事情捅了出去,那些个长孙无忌之类的老家伙,搬出什么经经典典来与李治理论,李治搞不过那班老头,回头倒霉的还是自己。
王二可没那么笨,千言万语讲道理摆事实,却仍是动摇不了李治的决心,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次,央求李治在多等半日,待天黑时份再好动手。
可怜的李治硬生生又在焦虑中煎熬了半日,终于盼到太阳下了山。
王二再无推搪,却不好使宫中军士,自己亦不露面,只让受传而来的欧楷与另一弟兄假扮侍卫,寻着陈玄运,也不说甚事,只亮出令牌言圣上密旨,请陈大人出宫协助办趟差事云云。
欧楷二人一左一右“护送”着“陈大人”出了北城门,渐行渐远眼看着已是荒无人烟,陈玄运初始有些奇怪,问之却是无有答复,待察觉到不对劲时,已到了当日阿云比罗夫栖身的废弃猎狩坑。
欧楷熟门熟路,扯出一条丈余长粗绳,三绕两绕已将他缚了个结结实实。
陈玄运在嘴巴被一团奇臭破布塞住之前,一共说了四句话——
第一句是“你们要干什么?”
欧楷飞快地用两个重重的耳光给予他“响亮”的答复。
第二句到第四句除了音量由大到小之外,没什么不一样的,只有两个字——“救命”
结果平均算来,每一个字都得到了两次以上的回答,同样的清脆响亮。
次日,从宫里传出个奇怪的传闻,说是掖廷令陈玄运陈大人失踪了;
第二天,变成了陈玄运大人跟一个宫女私奔了;
第三天,经查明,宫内从宫女到母耗子一个都没少;
第四天,所有的人都故作神秘地告诉其他的所有人,听说陈大人被狐狸精迷到山里去了;
第五天,有人瞧见王二将军带着两个漂亮妹妹出城游玩。
但是,没人知道,不久后,王二蹲在一个废弃猎狩坑边沿,探头探脑往下张望着,那两个漂亮妹妹——频儿和冯宾茹,正在一旁用水和泥,脚下竹篮里,放着几壶美酒、两只白嫰嫰的小母鸡,还有一些酱卤肉之类吃食,稍远处,是欧楷等几名弟兄有说有笑的捡拾着柴火。
看来是要准备烤叫化鸡,野餐了。
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欧楷终于明白了王二为什么要带两位漂亮妹妹一块来了——秀色可餐!
既有秀色,又有可以吃的东西!
什么?不是这样解释的?
不知道,反正这几天来光喝水没见过粮食的陈玄运陈大人,一看到坑上面的王二不见了,换成两位美人,错!是两位叉着香喷喷热腾腾叫化鸡的美人。
陈大人大概是以为仙女下凡,前来打救自己,却又怕是黑白无常幻化而来夺命索魂!可惜双手被反绑着,不能去擦一擦眼睛以辨真伪。
惊惧之下,又有欣喜,欣喜之余,不免激动,可这一激动就坏菜了,“嗝”地一下便晕了过去。
待到闻着可人的烧鸡香味悠悠醒来时,恍惚之间感觉美人在眼前浮现,不禁失口便呼出了高阳的闺名……
掖廷:通常所谓后宫,主要包括掖廷、椒房、后妃之室。
掖廷:主要是宫女居住,由掖廷令负责管理。
李贤注引《汉宫仪》:“婕妤以下,皆居掖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