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皇太极看了看四周,惨笑道:“这里哪有大夫,罢了,便是今日了,遏必隆你去把老九叫来,我有要紧事交代你们!”
“是!”遏必隆含泪叫来巴布泰,两人在皇太极身旁跪下,几个亲兵用毡毯和长矛搭了个临时的挡雨棚,枭雄末路,苦雨滴滴,打在众人的甲叶上,发出一声声闷响,更是添了几分寒意。皇太极打了个寒颤,觉得一股寒意直透胸口,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叹道:“看来这便是我的死地,也罢,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当初刘大刀纵横一世,不也死在了萨尔浒上。我好歹没有落在多尔衮他们几个手上,临死前身边还有你们几个,上天也算得上待我不薄了!”
遏必隆与巴布泰看到皇太极这幅样子,都不禁垂泪,遏必隆扯下护颈:“大汗您西归,身边岂能没有服侍的人呢?请允许我先行一步,为您开道吧!”
皇太极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知你对我忠心不二,只是我死后八旗子弟谁来照管?你若是真心为我好,可做完事情后,再出家替我超度祈福便是了!”
“那些事情自有二爷、七爷、九爷他们去做,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又有什么本事来处置这些事情?超度祈福之事,自有喇嘛僧侣去做,遏必隆双手满是血腥,又有什么本事替您超度祈福?黄泉路远,还是让我先行一步,替您开道吧!”说罢,遏必隆便拔出短刀,便要自刎。皇太极见状,喝道:“住口,遏必隆,我还没死你就不尊君命了吗?老九有老九的差使,你有你的差使,还不把刀放下,仔细听着!”
遏必隆见皇太极疾言厉色,赶忙放下刀,垂首听命。皇太极这才松了口气,他喘息了两下,方才低声道:“待我死后,遏必隆你就取下我的首级,去刘成那里”
“带您的首级去刘成那里?”遏必隆大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听差了。
“都仔细听着,等我说完了再开口!”皇太极不耐烦的打断了遏必隆的话头,急促的喘息了几口后说:“你将我的首级献上,刘成必定肯见你。你将今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刘成,请他将被俘的两黄旗人马放给你,你就愿意做他的先锋,征讨两白旗的逆贼,事成之后我八旗子弟便奉他为主,任其驱使!”
“这,这”遏必隆目瞪口呆的跌坐在地上,皇太极话语中巨大的信息量将他已经冲晕头脑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一旁的巴布泰还要好些,他思忖了一下问道:“八哥,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刘成就算见了您的首级,也未必会把两黄旗交给遏必隆。要是他当真以两黄旗为先锋,攻打多尔衮他们,岂不是我们八旗子弟自相残杀,他却坐山观虎斗?”
“这些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了!”皇太极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老九,白格尔河之战后,大金三面受敌的形势已成,无论多尔衮他们怎么折腾,也是瓮底游鱼,落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刘成是天下枭雄,他拿下辽东后,绝不会以此为满足,必然会挥军南下;这一点明国也清楚,所以肯定会想法子扯刘成的后腿的,好不让这块肥肉落到他嘴里!”
“是呀,那为何不向明国称臣求和议,寻求明国朝廷的庇护来对抗刘成呢?”
“哎,老九你还是只能看到小处呀!”皇太极叹了口气:“如果我们向明国朝廷称臣议和,就必然要退出盛京辽阳,那数十万旗民的田产家业怎么办?何况以刘成过去的作为看,即便和议成了,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他能走到今天这步,在明国朝廷中必有奥援,如果翻过脸来那时怎么办?与其如此不如早点投入刘成麾下,为其效犬马之劳,他入主中原时,也不会亏待了我八旗子弟。”
“入主中原?八哥您真的觉得刘成会这么做?”
“老九,我只不过具有辽东、朝鲜、左翼蒙古就一心想着打进北京城,坐南朝北。刘成拿下辽东之后,东至大海,西至天山,南至大同、北至燕然山,皆听从他的号令。你说他会满足于当一个区区的大同总兵?好,就算他真的对明国天子赤胆忠心,你觉得明国的天子、大臣们会放心的下他?自古以来塞外豪杰一统草原的,下一步无不是挥军南下的,刘成也不会例外,不确定的无非是谁先动手,谁赢谁输罢了!”
巴布泰点了点头,他已经被皇太极完全说服了,他想了想道:“大汗说的是,如果要选边站的话,肯定要选强的一边,刘成比明国强多了,选他自然不错。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让我们与多尔衮他们自相残杀,消耗大金的实力。”
“刘成当然会这么做,他若是不这么做就不是刘成了!”皇太极冷笑了一声:“若是我是他,也会让我们八旗自相残杀,消耗实力,要不然他现在手头上大概也就四五万军,大金白格尔河一战虽败,剩下的也至少还有五六万军,这么大一块肉,他如何放得下心吃下肚?可那又有什么法子,谁叫我们在白格尔河打输了呢?至少刘成不会把我们赶回山林之中,他又不缺土地,缺的是和人口士兵。只要将来他能够入主中原,这些损失就都是值得的。”说到这里,皇太极的唿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眼神也变得涣散,巴布泰知道其时间已经不多了,赶忙将其扶起,问道:“大汗,那我做什么呢?”
“你,你赶快去宁古塔那儿,去告诉老七,千万别让多尔衮他们把正蓝旗给拉过去了。”皇太极死死的抓住巴布泰的胳膊,力气之大以至于让巴布泰几乎叫出声来:“你告诉老七,多尔衮他们是打不进中原的,刘成可以,打不过他就加入他!”说到这里,皇太极的身体突然急剧的抽搐了起来,鲜血从他的鼻子里面流了出来,很快就将他的胸口染红了。此时的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遏必隆,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得罪了,大汗!”遏必隆忍痛拔出短刀,用力刺入皇太极的心脏。皇太极的脸上的痛苦消失了,目光中露出解脱之色。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成看了看遏必隆,只见此人面部肌肉抽搐,显然这场回忆对他来说也是痛苦的折磨。他点了点头:“来人,将他带下去,好生看待!”
“是,大人!”郝摇旗应了一声,出外传令去了。待到遏必隆被带下去后,刘成向切桑问道:“上师,你觉得此人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此人所说的是真是假,不过皇太极的首级已经经由众人查证过,这个假不了,多尔衮杀兄篡位之事也很容易查证,这两件事情是铁板钉钉的。”
“嗯!”刘成点了点头,切桑的意思很明显,揣测遏必隆方才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根本没必要,只要皇太极已死和多尔衮杀兄篡位这两件事情无误,后金政权接下来就必然会陷入分裂动荡之中,剩下的无非是如何插手其中从中渔利了,唯一出乎自己预料之外的是皇太极居然这么果决,连自己的脑袋都拿来做筹码。想到这里,刘成投向皇太极首级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真是人杰呀,就算是要死了都要插一手!”刘成突然喟叹道:“上师,你挑几个得力的人把皇太极的尸首迁来,为他做一场法事,好好安葬了吧!”
“是,大人!”切桑应了一声:“那朝廷那边呢?这么重要的事情恐怕首级是少不了的吧?”
“嗯!”刘成点了点头,像皇太极这样的敌酋首级肯定是要送到京师点验的,他想了想道:“那就用黄金为他另外铸造一头,与尸体缝在一起下葬吧!”
“是,大人!”切桑应了一声,转身出帐去了。刘成斜倚在锦榻上,考虑了一会儿,高声道:“传阿桂来!”
阿桂进了帐,看到刘成斜倚在锦榻上,打着盹儿,他不敢惊扰了,只得束手站在一旁。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刘成悠然醒来,看到阿桂笑道:“来了?好,坐下说话吧!”
“多谢大人!”阿桂躬身拜了一拜,便依照蒙古人的风俗在旁边盘腿坐下。
“你跟随我也有好几年了吧!”刘成坐直了身体,笑道。
“禀告大人,有三年了!”阿桂恭声答道。
“这么久了!”刘成笑道:“时间过得太快了,我都没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出去独领一军,执掌方面?”
“多、多谢大人,小,小人愿意!”惊诧和紧张让阿桂结巴了起来,他也知道随着刘成势力的不断扩张,身边一些比较老资格的部将都被外放出去独领一军,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毕竟白旺等人资比自己老的多,而且他在刘成的护军里给郝摇旗当副手,也没有什么在外领军的经验。
“好!”刘成笑了笑,将遏必隆方才说的事情简要复述了一遍,笑道:“既然皇太极临死前还要我去插一脚,那我也不客气了。两黄旗都给他是不可能的,我打算让遏必隆从俘虏中挑一千人走,再给你一千人,一同去辽东,阿克敦和林河水那边也由你节制,我还会给硕垒写一封信,让他也出兵支援你,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阿桂想了一会儿,苦笑道:“大人见谅,小人一会儿还真摸不出什么头绪来!”
“皇太极一死,东虏那边就成了一团乱麻,莫说你,我一时间也摸不出什么头绪来,不过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刘成笑了笑:“皇太极一死,东虏内部就是群雄争霸,多尔衮三兄弟是一拨;遏必隆他们是一拨;剩下的各自一个山头。咱们现在就好比下注,先别急着下注,向两边放放水,等情况差不多了再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大人您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阿桂疑惑的问道。
“差不多,你去了那边后,不用自己动手,先把阿克敦那边整合好,我把硕垒的那个儿子也派给你,这样硕垒就不会不下注,有车臣部做你的后盾,你就有了坐山观虎斗的资格。遏必隆与多尔衮他们打得越热闹越好,反正都不是咱们自家的孩子,死的再多也不伤心。你过去不是在辽西郡中待过吗?那些投降东虏的辽东将门应该认识不少吧,这个时候他们肯定是彷徨无计,你伸一根麻绳过去,肯定能拉不少人过来!折腾到明年秋天,应该就差不多分出胜负了,那时候我们再来个连锅端!”
“小人明白了!”阿桂听到这里,已经心悦诚服。
“记住了,别急着下注!咱们这边底牌还多着呢,让他们自己打自己,他们现在打得越凶,我们最后动起手来就越轻松!”
京师,温府。
天际高远,一行鸿雁飞过,滑过天际,庭院幽深,落叶点点,更增添了几分寥落。
“已经是晚秋了呀!”温体仁抱皮裘而坐,看着天空的鸿雁叹道。
“是呀!时间过得好快呀!”楸枰旁对坐的杨嗣昌也叹道:“算来新税也开征快一年了,幸好流寇战事也有了一点眉目,希望明年就能停征新税,乐享太平吧!”
“嗯!”温体仁笑了笑:“希望如此吧,不过要是李自成就抚了,那些乌鸦们估计又会鼓噪起来了吧!”
“乌鸦?温公是说谏官们吧?”杨嗣昌笑道:“李自成要是就抚了,那陕西群贼也就基本平息了,那些乌鸦们又能说些什么?”
“文弱呀文弱,你还是想不透呀!”温体仁摇头笑道:“他们争得是权位,你独掌军机处一日,他们就会攻讦你一日。现在是因为战事太紧,圣上替你遮风挡雨,才暂时平息了少许。等到关内的流贼平了,圣上自然也不会那么偏袒你了,你觉得他们还会这么老实?”
杨嗣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温体仁的未竞之意,显然对方是希望在平定流贼后暂退一步,将手中独揽的大权放一部分出来。这倒也符合大明轮流坐庄的权力潜规则,这对他自己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就算是崇祯,也不会希望一个臣子太长时间独揽大权,只是这样真的好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