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与张献忠新败,必然会来投闯王以求庇护!”宋献策低声道:“这难道不是一个大好机会?”
袁宗第也不是傻子,立即就明白了宋献策的意思,脸色大变:“宋先生,你这是要火并了他们?”
“汉举将军果然明睿!”宋献策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不可!”李过摇了摇头:“当初曹帅于我等有大恩,眼下他势穷来投,我等岂能加害于他,就算是张献忠,与我们也同为义军,这么做也是违背江湖道义的!”
“补之将军,你这就不明白了!”宋献策笑道:“义有大义小义,仁有大仁小仁,闯王乃是要开朝定鼎的人物,岂能拘泥于小仁小义?”
“那杀了曹帅和张献忠就是大仁大义了?”
“当然,闯王这一年多来,在郧阳山中立法度,树威信,屯田练兵,百姓安堵,好不容易才创下一个局面来。曹操与张献忠来了,他们麾下怎么也有一万多人,辎重粮秣全无,谁来给他们吃?给他们喝?定然会侵害百姓。你说到了那时候,百姓会怪到谁头上?闯王管还是不管?闯王若是要处置犯人,这两人会怎么想?”
李过听到这里,脸色微变,李自成在郧阳创下这番局面,也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砍了上百颗自家兄弟人头的。而张献忠与曹操的做派他也知道,都是美酒妇人一日也离不得的,哪像李自成那般自奉微薄,俗话说上行下效,这两人若要执行法度,只怕要难上百倍。时日一久,必然生出嫌隙来,而叔父创下这番局面花费偌大心力,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成效,岂能被两人破坏。想到这里,他不禁左右为难起来。
“宋先生说的是!”袁宗第点了点头:“曹操和张献忠的德行咱们都知道,他们两个要是收得住手,俺就把脑袋砍下来当尿壶!”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李自成,显然是等待李自成的裁决。
“宋先生,你要我杀了张献忠与曹操,还有其他原因吗?”李自成问道。
“还有两个原因!”宋献策笑道:“第一、可以兼并其部众,得万余精兵,以增闯王之势;其二,可以以二人之级,为大人招安之资!”
“招安?”袁宗第和李过都不禁愕然,第一条他们两人都能想到,只是第二条却是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倒是李自成面色如常,问道:“宋先生为何这么说?只怕卢象升未必会应允吧!”
“卢象升不会,可熊文灿就未必不会了!”宋献策笑道:“此人以招安起家,当初在福建便是以招安郑芝龙,以贼攻贼升官。原本他和卢象升是一般齐的,可卢象升现在却立功升官了,他心中岂是没有想法的?闯王若是能送了曹操与张献忠的级去了,熊文灿定然大喜过望,愿意为您说话!”
“那招安又有什么好处呢?”
“闯王,卢象升新破曹操、张献忠之后,必然与熊文灿合师攻我,您这番心血只有白费了。眼下大明征辽饷之后又加征新税练兵讨伐我等,已经是最后一把子力气了,可猛兽垂死的时候最为危险。只要熬过两三年,形势会有大变,我等招安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只要过了这道坎,闯王您就是一飞冲天,无人可制了!”
“我攻破中都时,放火烧过皇陵,朝廷会允许吗?”李自成问道。
“呵呵!”宋献策笑道:“闯王,这就是我为何要杀曹操与张献忠的原因。您当初攻破中都烧皇陵,说白了就是打了朝廷的脸面,实际的伤害倒是其次。只要多与那熊文灿银钱,再讲事情推到曹操与张献忠二人头上,说当初不过是受人挟持,这两人才是主犯,戴罪立功。朝廷能把这个面子敷衍过去,自然就不会深究了!”
“这个不太好吧!”袁宗第皱眉问道:“当初打中都烧皇陵可都是闯王第一个提出的,现在又怎么说,江湖中的兄弟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闯王?”
“袁将军此言差矣!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皆不拘小节,能屈能伸。当初刘皇叔何等英雄,不也在汉贼曹操手下待过?只要将来闯王能建立大业,又有哪个敢笑话闯王?”
“宋先生这话说的倒是!”袁宗第挠了挠头,笑道:“俺是粗人,没有你们读书人这么多弯弯绕的心思,反正只要对闯王大业有利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了!”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李自成,显然是在等待李自成的裁断。
李自成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显然他是在认真的考虑宋献策的建议,李过、袁宗第、宋献策三人屏住了呼吸,不敢出身怕打扰了他的考虑。约莫过了半响,李自成问道:“宋先生,你方才说这是朝廷最后一把子的力气了,为何这般说?“
宋献策笑道:“闯王问得好,在下这句话并非是胡说的。咱们就从大明这次征收的新税算起吧!依照朝廷的公告是每亩加米**、每石折银八钱,共征收三百三十万两白银!而从万历四十六年时开始征收的辽饷呢,是每亩加银九厘,到了崇祯四年又每亩加三厘银,实征银五百二十二万余两,另加关税、盐课及杂项,共征银七百四十万八千二百九十八两。而在新征辽饷前的万历四十五年朝廷的正税一共是多少呢?三百八十九万两!崇祯四年的时候朝廷光是新征的辽饷就是正税的一倍有余,而现在又加了新税,加起来已经是正赋的两倍。也就是说,万历年四十五年如果一个百姓一年要交一两银子的税,那到了现在这个百姓一年至少要交三两银子的税!而且百姓手中没有余钱,就得向富家大户借贷交税,其中的抽头利息就更多了,三下两下下来,便将祖宗留下的一点产业都糟蹋了,沦为佃户。这些新税不知道有多少小民遭遇破家之祸,闯王,您说这样的事情能够长久吗?”
“照呀!”袁宗第听到这里,猛地一拍大腿笑道:“宋先生说的好,本来穷汉就已经活不下去了,现在又要交三倍的税,还有大户在中间作梗,如何还活得下去?宋先生当真是有大学问的人,朝廷的那些大人老爷们当真是瞎了眼,才没有用你!”
“袁将军说笑了,宋某不过是个畸零人,幸得闯王抬爱,方得苟全于乱世,如何还敢自称有学问。待到闯王大事成后,自当效仿留侯,退隐山林,修养余生便是了!”
“宋先生说的什么话,闯王若是成了大事,您自当是诸葛亮、刘伯温一般做个当朝宰相,怎么还退隐山林呢!”袁宗第笑道。
“若是如先生所说,倒的确是朝廷的最后一把子力气了!”李自成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咱们也没必要触这个霉头,只是若要招安,就需要一个精明可靠之人前去,不知先生可有人选?”
宋献策站起身来,肃容道:“我有个小同乡在熊文灿幕中,若是闯王应允,献策愿往!”
“好,那就劳烦宋先生了!”
归化城。
刘成坐在一张长长的办公桌前,微微闭着眼睛,听着赵文德在朗读一份份公文,当他觉得疲惫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权当是休息。
“卢象升于息县打破张献忠、曹操二贼,虏获甚多,二贼南渡淮河去投闯贼。闯贼击斩二贼,送其级至熊文灿处求抚“
“且慢!”刘成突然睁开了双眼,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十二天前吧!”赵文德看了看公文的日期答道:“不过卢象升运气还真不错,在息县赢了一仗,群贼就自己火并,还向熊文灿求抚,这么一来最强的几个贼寇都解决了,剩下的不过是小事情罢了。想起来不久前朝廷里还人人皆曰可杀,现在估计是要大加封赏,人生的际遇还当真说不清楚呀!”
“呵呵!”刘成冷笑了两声,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皱眉思索,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赵文德已经跟随他很长时间了,知道这是他遇到为难的事情了,也不敢出声打扰。过了好一会儿,刘成突然拍了一下大腿,道:“不对,不对!”
“大人,有什么不对的?”
“我问你,明明是卢象升大破张献忠、曹操,官职也高于熊文灿,为何那李自成不去向卢象升求抚,却向熊文灿求抚呢?”
“这个”赵文德稍一思忖,笑道:“想必是卢象升杀戮甚多,而熊文灿以招抚起家,闯贼觉得向熊文灿求抚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呵呵!”刘成笑了起来:“若是旁人我信,李自成我却不信,赵先生你也是从陕西起家的,你觉得李自成这种人会老老实实的向朝廷求抚?”
赵文德顿时哑然,他在杨鹤手下做幕僚时就对陕西群贼花了一番功夫。据他所知,当初陕西群贼中光是官府里留下性命绰号就有不下百人,在这些流贼中多半是并无远虑之人;知道做长久打算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那些没有长久打算的,基本活不过一年功夫,不是被官军团练剿灭,就是被其他流贼所并吞。而即使在活下来的群贼之中,李自成的作风也是独树一帜。几乎所有的流寇都是出身贫贱,为生活所迫而揭竿而起,他们起事之后陡然获得大量财帛妇人,又处于被官军围攻追击的巨大压力下,多半都会用醇酒妇人麻醉自己的神经,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而李自成自奉俭约,御众严,号令一。显然李自成也许在起事时是逼于无奈,但当其实力逐渐壮大,逐渐摆脱了生存压力之后,其志向是要远远高于其他那些沉浸于抢掠而来的财货妇人中的同辈们的。如果说那些流贼会为了保住抢掠而来的财货,或者朝廷给予的官职而请求招安的话,那拥有更高远志向的李自成也请求招安的唯一可能性就是这不过是他欺骗朝廷的伎俩罢了。
“那大人以为闯贼求抚乃是为何?”
“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刘成弹了两下手指,冷笑了一声:“我只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这边要抓紧了!”
“时间?”赵文德闻言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时间?”
“朝廷留给我们的时间!我在朝邑、漠南、大同做的这些事情,朝廷是因为内有流寇、外有东虏,实在是没有余暇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果李自成真的招抚成功,关内流贼的事情基本上就完结了,朝廷就会掉过头来对付我们了!”
“对付我们?不是还有东虏吗?”
刘成听到这里,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建生,在朝廷眼里,不把我们整治好了又怎么好对付东虏呢?”
赵文德的脸上渗出一层冷汗,作为刘成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刘成做了多少违背朝廷法度的事情。这些事情是绝对瞒不过去的,之所以没人管无非是一直以来朝廷都有更加棘手的事情。如果流贼问题解决了,借着征讨东虏、恢复辽东这个大义名分整治刘成这个新军阀简直是再顺手不过的事情了。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接受皇太极的建议,与其联盟瓜分大明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他定了定神,将那个危险的念头从脑海里赶走,笑道:“毕竟这都是我们在这里瞎猜,闯贼烧了中都皇陵,依我看朝廷恐怕未必会招安他!”
“是,这个谁也说不准!”刘成做了个手势,一旁的女奴给他和赵文德各倒了一杯马****但是我们不能指望这个,时间很紧迫,我们要抓紧时间,今年冬天前就要见分晓!”
“今年冬天前?这么快?”赵文德主要负责的是文书工作,对于刘成的方略知道的并不详细,不由得吃了一惊。(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