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刘成苦笑着拱了拱手,他此时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疼的,心中不由得腹诽道:“这种“恩遇“还是留给别人吧,自己是再也消受不起了。”
回到住处,刚刚进了大门,刘成就高声喊道:“收拾行李,明天出发回宁夏!”
台湾,大员港,乌特勒支堡。
砰!
特勒少尉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残酒倒进口中,将他的那只老锡酒杯猛地往桌子上一顿,用他那尼德兰人特有的大嗓门喊道:“倒酒!”
“可是,少尉先生,已经没有酒了!”勤务兵肯特怯生生的答道。
“没有酒?“老特勒猛地扭过头,用那只发红的眼睛盯着勤务兵,在热兰遮城里他那只独眼是很出名的,很少有人能够面对他那只独眼的逼视。
“是的,少尉!”肯特竭力鼓起勇气答道:“已经喝完了,现在快到台风季节,很少有往来的商船,威士忌也好、朗姆酒也罢都快喝完了,汤姆逊总督已经下令将酒列入限制配给物质”
听到汤姆逊总督的名字,特勒少尉低下了头,如果说在热兰遮城还有谁能够制得住他的,那就只有汤姆逊总督了,作为东印度公司董事会在大员的最高代表,为了公司的利益他可以在这里征集士兵、对土人宣战、征税,除以任何人死刑,简而言之,他是这里的无冕之王。即使像特勒这样的军官,汤姆逊总督也有权力送他上绞刑架喂乌鸦。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声炮响,这在乌特勒支堡只意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有船靠近了,特勒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边把长剑挂在腰带上,一边大声喊道:“吹集结号,让兔崽子们上炮台!”
“林先生,那便是荷兰人的堡垒,在那个两个沙洲后面便是大员港了。“船长指着远处沙洲上的堡垒对林河水说,他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有些卑躬屈膝了,临行前程二先生曾经叮嘱过,一切都听林先生吩咐。林河水点了点头,走到船首,眯起眼睛向船长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几个互不相连的沙洲后面,海岸线凹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海湾,在沙洲与沙洲之间有两条狭窄的入口,都有炮垒加以防御,此外较大的那个沙洲延伸出一条狭长的海岬,几乎与岸上连在了一起,从林河水所在的角度望过去,无法确认两者是否真的相连。与明国的城池不同的是,荷兰人的堡垒要矮的多,最外面的一层只有一丈多高,在堡垒的外侧还环绕着壕沟与宽堤,整个堡垒的外围是一个不规矩的多边形,有许多个突出的尖角,在堡垒的上面飘扬着一面橙白蓝三色旗。
“哪一个是大员港的主要入口?哪一个鹿耳门?哪一个是窄峡?荷兰人的主城在哪儿?”林河水指着远处的沙洲向船长问道。
“北面的那个是鹿耳门,南面的那个便是大员港的主要入口。那鹿耳门不但水道曲折,而且水深很浅,只有涨潮时候才能走大船。荷兰人的主城便在那个北边的沙洲上,当地土人叫‘一鲲鯓’,荷兰人叫它凤梨园,那凤梨园与海岸之间的那条水道便叫窄峡,那儿的水更浅,落潮的时候甚至可以从岸上涉水走上去。“
“那热兰遮城便是那座了?”林河水指着那栋打着橙白蓝三色旗帜的堡垒问道。
“不,那只是守卫水道的支堡!“船长摇了摇头:“荷兰人的主城在那凤梨园靠海湾的那一侧,从外海是看不到的,只有我们进入那条水道才看得到!“
“这些荷兰人城寨倒是选的精巧”林河水听了一愣,旋即便明白了荷兰人这么做的用意,这样一来可以避免要塞的秘密被外海的敌人窥视,二来敌人即使在舰队上占据绝对优势,除非进入狭窄的水道(那无疑是送死),也无法炮击荷兰人的主城。哪怕登上了凤梨园,柯只要拿不下热兰遮城,敌人的舰队就无法进入海湾,只能暴露在外海上,一旦遭遇风暴,就会落入全军覆没的绝境。
“先生说的不错!”那船长点了点头:“这些红毛夷远洋而来,人少、船少,行事偏又霸道到了极点,他们不过数百人,便压得四周的数万土人、福佬对其敢怒不敢言,所依仗的便是航海操船之术、火器、筑城之术这三样长处。“
“嗯!你说他们行事霸道,那我们这次来他们会不会抢了船货呢?“
“那不会!“那船长笑道:”这些荷兰人虽然霸道,但只是在海上,咱们这样来他们港口买卖货物的却绝不会动手,毕竟他们来这边是经商求利,若是连咱们这些上门买卖的商人都抢了,以后谁还敢去他们港口?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倒是我多虑了!”林河水笑了笑,这时沙洲那边传来一声炮响。林河水转过身,对船长下令道:“放小船下去,告诉他们我们是明国的商人,是来收购鹿皮与硫磺的,在我们的船上有上等的生丝与茶叶,还有各种日用的杂货。“
“是,林先生!”船长赶忙退下发号施令,林河水走到船舱里,拿出白纸与炭笔,重新回到甲板上,熟练的画起地图来。
“少尉,船上放了一条小舢板,上面的人说他们是明国人,来买鹿皮与硫磺的,他们的船上还有生丝、茶叶、还有一些日用杂货!“一个士兵向正拿着单筒望远镜的特勒报告。特勒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的观察了一会,确认这是一条沙船,这种平底的海船在东南沿海很多见,只是在这个季节出现在大员附近海域有点冒险了些。看到甲板上有两门用于自卫的老式火炮,特勒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让他们靠过来,我们要上去检查!”
海浪拍打着船舷,脚下的甲板晃动的有些厉害,林河水小心的分开双腿以避免摔倒,打量着岸上的士兵们,从外表上看,这队士兵们可谓是大杂烩:有高鼻深目的西欧人、有皮肤黝黑、眼睛凹陷,颧骨突出的东南亚土著、还有黄褐色皮肤,脑袋上还残留着月代头痕迹的日本人,最后他甚至还发现了一个非洲黑人,这些士兵们被亚热带的阳光和海风折磨的一个个形容憔悴,但他们身上的盔甲和武器闪着金属特有的冷光,在岸上不远处,堡垒上的大炮已经对准了自己,这让他的喉咙有些发干。
砰!
一条沉重的跳板搭上了船舷,特勒带着几个士兵上了船,他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士兵们便前往底舱检查,林河水赶忙上前一步,用西班牙语说:“我是大明的商人,船上装的都是生丝与茶叶还有一些杂货,是用来交换硫磺与鹿皮的。“
特勒没有理会林河水,他看了看回来禀告的士兵们,当确认船上没有违禁的物品后,他转过头,一双眼睛直视着林河水:“有酒吗?“
“有,当然有!”林河水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条,赶忙转身对船长喝道:“快,快那些好酒给这位先生!”
拿到酒的特勒径直回到岸上,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扭头对林河水喝道:“你可以在这里出售你的货物,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记住,要交税!”
在引水员的指挥下,船重新升起了半帆,沿着水道向海湾内驶去。林河水站在甲板上,看到沙洲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沙丘,接着好像突然造物主突然改变了主意一样,一个急转弯转向海湾内侧,犹如一根枯瘦的手指指向台湾本岛,而在荷兰人的主城便位于这个转折处。这座城堡背靠着几座沙丘,正门面对着水道,正是这条水道将源源不绝的生丝、瓷器、茶叶、白银带来这儿,使其成为整个东印度公司最赚钱的商站之一。而此时码头上空空荡荡,只有海水冲击着深入水道的石砌码头,泛起一片片白色的浪花。站在甲板上,林河水看不到这座城堡里面有什么,因为整个热兰遮城建在一块高出地面的岩石上,厚实的城墙挡住了他的视线。
随着船舶的航行,很快热兰遮城便被抛在了身后,林河水看到一片建筑物,看形状应该是荷兰人的官邸、教堂、仓库与商人们的住宅。林河水猜想这应该就是荷兰人的“下城”了,这么做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沙洲那个向本岛伸出的突出部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防波堤,即使有大风暴,荷兰人的舰队也可以安然无恙;而且即使入侵者登上了这座沙洲,除非他们已经攻克了热兰遮城,就无法攻击荷兰人的仓库、平民区以及码头,因为热兰遮城正好将下城挡在身后,荷兰人完全可以拒绝陆战,用舰队摧毁敌人的补给线。
看到荷兰人对海上的防御如此森严,林河水只得将目光转向水道的另外一面,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条被称为鹿耳门的水道了,他看到对面那个叫做北线尾的沙洲的中央部分,在几座沙丘之间,有一座正在修建的堡垒,显然荷兰人并没有忘记另外这条通道,这让林河水的心情越发沉重了起来。
当商船靠岸时,林河水受到了十分不错的接待,荷兰人是精明的商人,他们很高兴中国商人愿意来到这里出售生丝与茶叶,而不是直接前往马尼拉或者日本出售,因为这意味着大员港在东亚贸易网络上的位置在上升。荷兰商人慷慨的用现金支付了生丝与茶叶的货款,其他的日用品更是受欢迎,至于鹿皮与硫磺,荷兰人需要时间向土著人收购,毕竟在台风季节即将到来的时候,是没有多少商船来这儿的。
夜色来临,清亮的月色映照在海面上,泛起一道道银光,除了哨兵以外,大员港的绝大多数人已经进入梦乡,但是林河水并不包括在这绝大多数人之中,他小心的来到岸边,和船长小心的跳上一条事先准备好的小舢板,向位于北线尾沙洲的西南侧的鹿耳门划去。为了避免被热兰遮下城旁的哨兵发现,林河水和手下将舢板沿着海岸线划行,直到哨兵的视线被北线尾沙洲挡住,他们才离开海岸线,用力向鹿耳门的方向划去,当进入水道后,林河水让部下缓慢的划动舢板,自己取出测量水深的铅锤,开始测量起这条水道的深度。他一边测量一边记载,很快额头上就布满了汗珠。
“林先生,林先生!”船长拍了拍林河水的肩膀,指着北线尾沙洲的方向压低声音道:“那边好像有人来了!“
“该死的!”林河水顺着船长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点火光刚刚绕过沙丘,这应该是荷兰人的哨兵,想不到他们巡逻这么森严。林河水看了看左右,空荡荡的海面上无遮无挡的,哪里有可以隐藏的地方?情急之下,他右手碰倒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却是鱼竿与水桶,里面还有半桶海蟹,应该是船主忘了拿回去了的。
“你便学我的做,待会你别出声,一切由我应付!”林河水低声叮嘱道,将鱼竿一一放入水中,自己仰面斜靠在船舷上,打火点着灯笼放在船舷,倒像是一副夜钓的模样!
几乎是转眼之间,哨兵便看到了海面上的舢板,他们快步朝岸边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取下背上的火绳枪,架在叉子上,做出瞄准射击的样子,一边高声叫喊,让林河水他们靠过来。林河水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一边用闽南话应答,一边将船靠了过去。
“什么人,三更半夜的干嘛?”靠上了岸,只见这两个哨兵身材矮小精悍,竟然是日本人,也许是与明国海商打的交道较多的缘故,一口闽南话倒是说的颇为熟练。
“我们都是今天靠岸的海商,晚上这里也没有个可以消遣的地方,上了岸也睡不着,便出来钓几只螃蟹,回去做下酒菜!”林河水赔笑着从提起装了螃蟹的水桶,凑到两人面前:“二位,要不要也拿几只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