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请您放心!”柯从文见赵有财没有断然拒绝,心中大喜,赶忙解释道:“这伙海贼虽然船坚炮利,但船身为风浪所坏,靠在岱山岛便是为了修船,只有一条装着二三十人的小船。¥℉,.我等与他们两次打的都是陆战,以吕大人的兵威,彼等必然只有束手就擒!“
赵有财见柯从文这般说,推诿不得,只得转过头去看王兴国。虽然刘成在临别前令王兴国此行诸事都听命于他,但他却丝毫不敢将这个当过贴身护卫,救过刘成性命的汉子当成下属看待。谁知道他是不是刘成派到自己身边监视的心腹?更何况那些精兵肯定不是这么容易叫得动的。柯从文看在眼里,如何不明白,赶忙对王兴国道:“王千总,此番只要你保我过了这关,我便保你做都司,不,参将可好?”
“大人有所不知,我此番来是受了将主的军令!”王兴国却对柯从文的利诱不太感兴趣:“保护赵先生来浙江商讨购买茶叶的事情,若是旁生枝节,坏了茶叶的事情,犯了军令,是要掉脑袋的!”
“茶叶!”柯从文闻言大喜,拍着自己的胸脯道:“王千总请放心,只要你帮我了了这件事情,茶叶你要多少有多少,都包在本官身上!”
见柯从文这般说,王兴国与赵有财都有些将信将疑。柯从文见两人如此,赶忙解释起来,原来从明代中叶开始,原本为军队提供士兵的卫所制逐渐废弛,变成了军官渔利的工具,卫所里的士兵也大部分变为军官的奴仆或者雇工。尤其是在商品经济发达的南北直隶与江南地区,更是如此,许多军官干脆将自己辖区里的士兵变成了雇工,有的是在自家的作坊做事、有的干脆是出租给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工商业主,自己坐收租金。这位柯都司也是其中的一员,他虽然练兵打仗不行,但经营产业却颇有一套。光是在他自家产业里劳作的兵士就有一千余人,有丝作、棉作、磨坊、油坊等等不一而足,等待出租的劳力另有七八百人,在杭州乃至两浙都是一等一的了。这茶叶烘干、晾晒、炒茶、包装无一不需要大量的劳力。尤其是当季的时候,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如果不雇佣短工,便是累死也忙不完,拥有这么多熟练劳动力的都司大人在杭州茶叶行当里的确有相当的发言权。
“好吧!”王兴国无奈的看了赵有财一眼。前半生双手都只是握着锄头柄和刀柄的他无法分辨柯从文说的是实话还只是情急之下的吹嘘,而赵有财的双眼中也露出一丝无奈。此时柯从文已经看出了事情的关键不在这位赵先生,而是这位千总身上。他咬了咬牙,挪近了些低声道:“王千总,你若是应允,我立刻就给你一千两银子,现在就给!”
“都司大人,这不是银子的事!”王兴国苦笑道:“性命没了,再多银子又有什么用?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性命,是这么多人的性命!”他稍微停顿了一会。说:“要答应你也可以,须得先应允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个条件,每个兄弟五十两银子,要现的!”
“好,我马上就让人送来!”柯从文咬了咬牙:“还有呢?“
“第二、这仗打不打,怎么打,都必须听我的,不然上下心思不齐,那是去送死!“
柯从文犹豫了一会,看到对方的态度十分坚决。只得应承道:“也好,也依你!“
“那就一言为定了!“王兴国举起酒杯,向柯从文面前伸去。
“好,一言为定!”柯从文也举起酒杯。与伸过来的酒杯碰了一下,用力过猛的他几乎将杯中酒都溅了出来,淡红色的酒水洒在圆桌上,仿佛淋漓的鲜血。
岱山岛。
“快,把这几间屋子都搜搜,看看有没有可以用得吃的东西!”席尔瓦下令道。风暴不但打坏了船舶,还毁掉了三分之二的食物,他不得不四处搜寻食物。在他的眼前是几间粗陋的屋子,单以石块堆砌而成的墙壁,表面连砂浆都没有抹过一遍,屋子的顶部铺着厚厚的一层芦苇,窗户是几张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革,院子里的竹竿上晾着几串咸鱼,空气中弥漫着海鱼特有的咸腥味道,一时间竟让他有种回到故乡加泰罗尼亚海边渔村的感觉。
“少校先生,这几间屋子里没有找到粮食!”水手长低声向席尔瓦禀告道:“除了咸鱼,啥都没有!”
“那就把咸鱼拿走!”席尔瓦低声说:“抓紧时间,敌人随时都可能再出现!”
“是,少校先生!”水手长转身向土著水手们叫喊了两声,那些浑身刺青的土著人们发出不满的抱怨声,屋内传来打砸器皿家具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对席尔瓦说:“席尔瓦先生,请允许我直言,明国人的军队很懦弱,这个岛屿的位置很好,为什么我们不以这个岛屿为基地,向周围发起几次远征呢?一定会大有收获的!”
“保罗!”席尔瓦有些不耐烦的叫着对方的教名:“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吗?帮助那个明国大海商与荷兰人进行战争,而不是来这里抢劫!我们是军人,不是海盗!”说到这里,席尔瓦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分了,便用比较和缓的语气继续说:“你告诉水手们,耐心点,等到我们到了厦门岛,那位叫做一官的明国大头领会给他们最丰厚的报酬。”
“是,少校先生!”水手长低下头,这时屋子里传出一阵欢呼声,席尔瓦从中听出“粮食“的字眼,水手长走了进去,出来时脸上满是笑容:”少校先生,找到粮食了,他们把粮食藏在灶台后面的水缸里。
“很好,带上粮食,我们马上回去!”席尔瓦那张黝黑的脸上罕见的露出笑容,自从被风暴卷到这个陌生的岛,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找到粮食才让他觉得松了口气,再过三天。再过三天就能修好“玛丽王后”号,离开这里前往厦门,完成总督大人的命令了,想到这里。他的内心深处那根紧绷着的弦才总算是松了点。
按照水手长的命令,西班牙人排成了战斗队形向村口走去最前面是穿着胸甲,手持长戟的步兵,殿后的是剑盾兵,中间是火绳枪手还有背着粮食口袋的水手们。在殖民地的生活充满了危险,突袭与伏击是殖民者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这一切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了。
当西班牙人的前锋距离村口还有二十多步远的时候,突然从村口传来一阵惨叫声,接着他们就看到一个人疯狂的向自己这边跑来,一边跑还一边高声西班牙语喊着“摩尔人,摩尔人!“在他的身后大约十几步远,一个骑士正在后面策马追赶,他从马镫上站起身来,在头顶上用力挥舞着套索。猛地一甩,那套索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正好落在逃跑者的脖子上,那骑士将绳索在马鞍前部的侧面的钩子上绕了两圈,然后猛地调转马头,巨大的冲力立即勒住了逃跑者的脖子,将其拉倒在地,他本能的用手拉住脖子上的套索,以免窒息而死。
“是卡洛斯,他应该在这儿放哨的!”一个眼尖的士兵从身上的衣甲认出了那个正在地上挣扎的倒霉蛋是自己的同伴,最前面的几个长戟兵赶忙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叫喊着向前冲去。那个骑士眼见的无法拉着俘虏逃走,便割断了绳索转身逃走,有个胆大的士兵追赶了几步,那骑士突然在一个回头望月。一箭正中他的面门,惨叫一声仰面便倒,其他人再也不敢追赶。
席尔瓦拔出腰间的匕首,割断卡洛斯脖子上的套索,见对方两眼翻白,脖子上一条大拇指粗细的痕迹深深陷入皮肤。已经背过去了。
“快,拿朗姆酒来!”席尔瓦从旁人手中接过一只锡酒壶,往卡洛斯嘴里灌了两口,那卡洛斯两口烈酒入喉,立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席尔瓦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卡洛斯,刚才袭击你的是谁?其他人呢?“
“都死了,都死了,是摩尔人,摩尔人!”卡洛斯涕泪横流的喊道,他口中的摩尔人乃是西班牙人对北非信仰的游牧民族的统称,以善于骑射而闻名,在西班牙语中是异教徒的代名词,席尔瓦又厉声呵斥了几遍,方才从对方口中问出结果来。他方才在村口留下两个人放哨,却不想突然冲出几个骑兵,先是射死了一人,他见状不妙转身逃走,却被套索套中,剩下的已经都看到了。
席尔瓦走到那个被射倒的士兵身旁,只见一支羽箭从右眼贯脑而入,早就死的透了。
“是明国的骑兵,他们上岛了!“水手长低声道。
“嗯!”席尔瓦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带上粮食,马上回船上去,我们没有骑兵,在这里太危险了!“
用不着席尔瓦催促,西班牙人的行动变得迅速起来。每一个人都清楚他们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那个刚刚逃走的骑兵一定会把他们的人数和位置告诉明国的将军,如果自己不能在敌人的援兵赶到前回到码头旁的营地,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敌人的骑兵绝不会就这么几个,在空旷的平地上,步兵是很难与骑兵对抗的。
磨心山。
“王千户,红毛贼就在那儿,不过六七十人。”柯从文指着正在山脚下小路上狂奔的西班牙打粮小队:“我们这边有三百余人,为何不痛加挞伐?”
“不急!再等等“
“等等?不怕他跑回巢去了?”
“跑不掉的!”王兴国自信的笑道:“咱们有马,他们没马,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让他们再跑跑,跑累了咱们再打!“原来刘成平定了察哈尔、土默特诸部之后,彻底解决了军马的问题。赵有财这次南行身边着实带了不少值钱的货物,刘成唯恐路上不安靖,被盗匪或者那些比盗匪更贪婪的地方缙绅抢夺了去,干脆从自己的卫队里抽了一百人给他做保镖,为了赶路方便,不但骑兵是双马,就连步兵也有乘马,成了骑马机动,步行作战的步兵,这队打粮的红毛夷兵距离他们的营地足有快二十里远,要是能用两条腿甩掉他们跑回去,那除非是耶稣再世,圣徒附体。
柯从文看了看王兴国自信满满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走到一旁,从怀中拿出一个签筒,用力摇了几下,捡起地上的竹签一看,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是个上签,吕祖爷保佑我能过了这关,我一定替您重塑金身!”
在回程路上,席尔瓦竭力避免走好走的平路,而转而选择在山坡的灌木丛和小乔木间的小路,以免遭到敌人骑兵的包围。岱山岛是一个面积超过一百平方公里的大岛,岛上多石的小山与丘陵上长满了马尾松、刺柏、石楠等各种植物,多刺的茎叶不断划过士兵们的裸露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血痕。不一会儿,他的耳边便只剩剧烈的喘气声、树木与岩石的声响,很快那些疲惫的水手们就将背上装满粮食的口袋丢下。突然,一声尖利的哨音划破长空,席尔瓦停下脚步,紧随其后的水手长保罗险些一头撞上。
“干嘛停下来?”
“你听见了吗?”席尔瓦问道,这时又一声哨音从山下传来,就好像在回答先前那声哨响。
“你是说这哨子声吗?”
“不错!”席尔瓦突然大声喊道:“停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来!”
士兵和水手们不知所措的停下了脚步,他们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少校,难道刚才不是他让自己尽快回营地吗?
“保罗,你打过猎吗?我是说在森林里的那种围猎?”席尔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