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五千两?”刘成险些叫出声来。
“就这么多呀,刘大人你以为是多少?”胡可鉴闻言一愣,反问道。
“咳咳!”刘成有些尴尬的低咳了两声,却不敢将自己把对方的数字猜大了十倍的事情说出来。胡可鉴也不是傻子,很快也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低声问道:“这么说来,刘大人莫不是有法子?”
“胡公公,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不知道您敢不敢用?”
胡可鉴听了心中狂喜,暗想这丘八定然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包庇,但他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只要不是谋反都可以盖过去了,赶忙拍着胸脯说道:“有什么法子刘大人尽管说,只要当上这个御马监掌印,便是天大的事咱家也替你盖过去了。“
“下官这里先谢过胡公公了!”刘成笑着向胡可鉴欠了欠身子:“既然胡公公您把话都说开了,那下官也把话往开里说了,莫说是两万五千两,便是五万两银子下官也出得起,但公公您知道下官这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吗?”
“这个?“胡可鉴闻言一愣,心中暗想你这丘八来钱的门路还有什么,无非是克扣军饷,私役士卒,可转念一想,西北都欠饷好几年了,刘成一个新上任的副总兵,靠克扣军饷弄到几万两银子可不是件容易事,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咱家不知。“
“盐、茶、马!”刘成吐出三个字来:“这三桩买卖都是赚大钱的,下官能够连战连胜,靠的就是这三件事情,也离不开这三件事情。胡公公要钱去做这个御马监掌印,下官报效些也是应当的事,不过下官也求胡公公一件事情,还请应允。”
“什么事情?”
“让下官做下一任宁夏总兵!”
胡可鉴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他低声答道:“刘大人,杜总兵可是西军宿将,这次击破插汗他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呀!“
“胡公公说的不错!”刘成笑着点了点头:“可先前输给插汗。导致宁夏被兵,西北剿贼局势有了反复的也是杜大人吧,你觉得洪制军在给朝廷的奏疏里会怎么写呢?”
“这个”胡可鉴顿时哑然,他心里知道刘成说的不错。官场上要想步步高升,第一要务就是争功诿过,洪承畴能够爬到三边总督这个位置,在这项技能上肯定是高手。胡可鉴虽然没有看过洪承畴的奏疏,但用屁股想也知道对方会怎么写。当然万岁爷也不会只听一面之辞。自己作为宁夏镇的监军,自然对这件事情有发言权的,可以这么说,杜文焕的后半生功业,就系于自己这张嘴了。
“胡公公!”刘成看出了胡可鉴的心思,笑道:“杜总兵是我们军中前辈,在下自然是十分钦佩的,但要说做这宁夏总兵,下官肯定是比他合适,不说别的。若非是在下打赢了这一仗,他守在府城之中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拖到开春插汗退兵罢了,以朝廷眼下的情况,十分钱粮九分都投到辽东去了,光是这一仗的损失没有个七八年都补不回来。那插汗得了好处,肯定是每年秋后都会前来抢掠,这般此消彼长,不出五年这宁夏镇肯定不是我大明疆土了。”
“刘大人所言甚是!”胡可鉴点了点头,叹道:“其实咱家与杜总兵同守孤城,同僚之情甚笃。只是为了宁夏百姓,也说不得要委屈委屈杜总兵了,想必以他的为人,也不会怪罪咱家!”
“公公所言甚是!”刘成见胡可鉴松了口。不由得心中暗喜,赶忙拿起酒杯笑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恭贺公公早日提点御马监了!”
“那也要仰仗刘总兵的臂助呀!”
“彼此,彼此!”说到这里,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刘、胡二人正说的入巷,从外间突然进来一人。正是郝摇旗,他跑到刘成身旁,低声附耳说了几句。刘成脸色微变,对胡可鉴躬身道:“胡公公,下官军中有点事情要处置,得先告辞了,还请公公见谅!”
“无妨,无妨!”胡可鉴笑道:“刘大人下次补上便是。”
“一定,一定!”刘成笑着向胡可鉴拜了拜,转身出得堂来,脸色的笑容早已没有了,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威严,压低声音问道:“切桑喇嘛在哪儿?可有其他人看到他来?”
“在城外的一个小庄子里,我派了一小队人马看守吗,然后就直接到将主爷这里来了。”
“做得好!”刘成点了点头:“带路!”
厢房里的陈设十分简陋,火炕已经不知道多少时日没有点火了,早已冰凉如铁。切桑盘腿坐在炕上,身下垫着一张羊皮,正闭目诵经,但从他微微跳动的眼皮看,他此时的心情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上师!”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身着圆领官袍的刘成,他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回头对郝摇旗喝道:“快去弄两个火盆来,怎么这么怠慢上师。”
“无妨!“切桑笑道:”贫僧这一身臭皮囊早已尽数舍给我格鲁教的大业,些许苦楚算不得什么。这里先恭贺将军大胜了!“
“上师已经知道了!“刘成笑了起来:”林丹汗不知进退,自寻死路,上天假我之手,责罚于他而已。“刘成这几句话说的虽然轻松,但口气极大,连上天假他之手讨贼的话都说出来了,幸好屋内除了他和切桑之外,就只有郝摇旗这个大文盲,倒也不怕流传出去。
切桑笑了笑,没有出言辩驳,像他这种古代高级僧侣,虽然满口神佛报应,但当时最不信这些东西的恐怕就是他们了,原因很简单,知道的太多,自然就不信了。刘成吹得这些大气,在他听来不过是放屁罢了,远不如高炉里面奔涌而出的铁流有震撼力。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放在刘成面前,笑道:“贫僧来的匆忙,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还请大人笑纳!”
刘成看了看那包裹。点了点头,一旁的郝摇旗上前解开包裹,里面却是一个做过防腐处理的人头,从发型看应该是个蒙古贵族。刘成向切桑投以询问的眼神,切桑笑道:“这便是林丹汗的首级,贫僧听说他的妻妾儿女都在大人手里,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证。”
“林丹汗的首级?为何会落在你的手里?”
切桑微微一笑,将那天夜里的遭遇战细细描述了一遍。笑道:“林丹汗逃过大人的手中,却不想落入了旧日死敌的手中,当真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呀!“
刘成听到切桑喇嘛还引来了固始汗、土默特部的首领卜失兔汗、准格尔汗的人马,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上师,你先前说要领格鲁派联军与我大明夹击林丹汗,眼下林丹汗已灭,还请上师让联军散去的好,不然生了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切桑见刘成这般表现,如何还不知道对方已经有了戒备之心。笑道:“刘大人,并非是我等有意拖延,而是大人用兵神速,这么快就大破林丹汗。其实大人也不必太过戒备,这三人各有嫌隙,不过是为了提防林丹汗才联兵,林丹汗一死,这三人便自相内斗起来了,贫僧这次来,便是请大人做个和事佬的!”
“哦?还请上师细讲。“
切桑笑了笑。便细细分说起来,原来这固始汗乃是当时厄鲁特人中的和硕特部的首领,其主要牧地位于今天中国青海省附近,卜失兔汗为林丹汗说击败后。便率领部众投靠了他。在蒙古诸汗之中,固始汗与藏传佛教中的格鲁派的关系最为紧密,而林丹汗与他的牧地也最近,不管是出于宗教信仰,还是从政权安全的角度出发,固始汗参加这次远征的愿望都很强烈。因此他亲自带领一万骑兵参加了这次远征;而卜失兔汗则希望重新获得蒙古右翼的控制权;而与刘成关系最为紧密的准格尔汗则只派出了象征性的一千骑兵,显然巴图尔汗对于右翼牧地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这么说来固始汗是这一军的主力了?”刘成问道。
“是,也不是!”切桑答道,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详细解释道:“固始汗的最大敌人乃是康巴的白利土司顿丹多吉与藏巴汗,这两人与其领土接壤,且信仰不同,乃生死大敌,他出兵讨伐林丹汗就是为了防止其与这两家联盟,夹击自己,先发制人罢了。而卜失兔汗却野心甚大,他觉得林丹汗灭亡后,他不但应该收回右翼,还是林丹汗的天然继承者,察哈尔部应该也归他所有。附带说一句,林丹汗也是他亲手所杀。”
“这么说来,固始汗人马虽众,却是无可无不可,倒是这个卜失兔汗,实力不强,野心却不小,这可是取祸之道呀!”听到这里,刘成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无可无不可,大人这个词用得好。”切桑笑了起来:“对于固始汗来说,谁来控制右翼之地都行,就是林丹汗不行。”
“原来如此,这倒是有趣的很。”刘成笑了起来,突然他看了看切桑喇嘛,突然问道:“上师,固始汗要打败林丹汗,卜失兔汗想要重新控制右翼,我家岳父是派兵过来应付差使的,那你呢?我看你来回折腾最是辛苦,不要告诉我你在其中一点想法也没有吧?”
“哈哈哈,大人还是那么急性子!”切桑笑道:“若说贫僧一点好处都没有那也不对,见得佛法昌盛便是贫僧的好处了!”
“佛法昌盛?”刘成脸上满是“我不信你”的表情:“卖些火器给你倒也可以,派兵去趟藏地那摊浑水那你休想!”
到了此时,屋内的气氛已经颇为轻松了,切桑喇嘛笑道:“若是大人真的要感谢贫僧,便赐给我一座庙吧。”
“一座庙?不行,我给不起!“刘成立即摇头,他已经不是刚穿越的菜鸟,切桑口中的一座庙与其说是庙还不如说是一座城市、一个微型国家,就算是大明天子给出去,都要肉痛半天,何况自己区区一个总兵。
“大人放心,你给得起的!”切桑笑得像一只偷到鸡的狐狸:“而且给贫僧这座庙,对大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刘成听到这里,意识到切桑已经有了主意,问道:“这座庙,莫非你是说现成的?”
“不错,我说的便是银佛寺!”
“银佛寺?“
“便是归化城的大招寺。”切桑赶忙解释道“其寺中有一座高达三米,重三千斤的释迦牟尼佛祖银像,是以得名!”
听到这里,刘成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他对于这些藏传佛教的寺庙并不了解,但对于所在的归化城却十分了解,原因非常简单,就在几个月前后金皇太极率军西征,林丹汗不战而逃,这座归化城就被后金军抢掠一空,临走之前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归化城不是被东虏一把火烧了吗?你要一片白地作甚?“
“大人有所不知,归化城被焚毁不假,可皇太极对这银佛寺却未动一草一木,呵护有加呀!”
“哼!”刘成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他当然知晓皇太极这么做的原因,藏传佛教,尤其是格鲁派在蒙古诸部中的威望极高,寺庙不但是宗教中心,实际上还是商业和文化中心,草原上各部之间攻杀抢掠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一般对于寺庙都不会加害。皇太极这一手做的着实漂亮,不但打击了自己的主要对手林丹汗,还获得了蒙古诸部的认同感,为接下来的招降纳叛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想到这里,刘成心中不由得烦躁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讲皇太极是自己这次胜利的最大收益者,林丹汗再怎么不堪,也是黄金家族的嫡系血脉,达延汗的直系子孙,察哈尔部也是成吉思汗近卫军的后裔。自己这一仗将蒙古帝国最后的一点向心力也一扫而空,在草原这种完全遵循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里,产生的必然结果就是各部四分五裂,择强者而从之。而对于这些蒙古部落来说最好最粗的一根大腿就是正在飞速崛起的后金政权了,一想到自己拼死拼活却给满洲鞑子做了嫁衣,刘成就不禁沮丧的低下了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