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李亨面无表情地靠在软榻上目光冷然地注视着窗外一只黑糊糊的蜘蛛正在两根树叉上结网一根又一根无形的细丝拉过渐渐地变成一张夺命的天网严密而无一丝疏漏蜘蛛则悄悄地退到一旁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李亨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撞进天网的小虫无力挣扎而他的父亲就是那只躲在一旁的蜘蛛随时可以要他的命他嘴角撇出一丝冷笑他们究竟是父子还是天敌。
李亨的手伸向茶杯才现茶已经变得冰凉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低微的脚步声他面前出现一双白皙而纤细的手将一杯热腾腾的参茶轻轻放在李亨的面前太子该喝茶了
这双手的主人便是太子妃韦氏她是一个雍容端庄的女人容貌依旧美丽明亮的双眸安详地凝视着他嘴角上挂着露而不显的微笑从她脸容中透出一种温柔的气息。
趁热喝吧冷了脾胃会疼的。
李亨的脸上显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接过参茶细细地品饮片刻便将参茶喝尽太子妃接过空杯犹豫一下却没有走。
还有事吗
太子妃笑了笑道:今早收到一份喜帖就是你常说起的李清他三天后便要成婚我在想咱们应该出一份厚礼。
哦李亨地眼皮抖了一下。这事你看着办就是了不用问我。
太子还是写几句话吧
太子妃委婉劝道:他们都没有长辈太子就算不能出席写几句祝贺话也是对下属的一种关心。
这事你看着办就是了。还是重复同一句话仿佛李清是一个和他毫不相干之人。
太子妃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过了半天李静忠悄悄进来。垂手站立在台阶下殿下找我吗
李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去告诉李清他以后就不用来当值了专心做他的舍人吧
一颗不信任的种子在李亨心中芽无论李清是否投靠了李林甫。都已经不重要了。
是李静忠悄悄退下刚要离去却又被李亨叫住你再去告诉他那套宅子我还有它用给他三天时间让他另外找个住处
阳光和熙青草到处生长墙头石板缝里凡是青草没有锄尽的地方。都是一片翠绿生机盎然。寒鸦麻雀和鸽子感到春天已经来临都在欢快的筑巢。就连苍蝇都被阳光照暖在厚厚的墙角下嘤嘤嗡嗡地骚动。
这里是长安的西市和东市专供皇室贵族不同西市则是全国的工商业中心既有珠宝丝织品瓷器香料等奢侈品又有衣烛饼药等日常生活品这里商贾云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满目贸易极为繁荣。胡商众多胡姬酒肆比比皆是故李白诗云:五陵少年金市东笑入胡姬酒肆中。
在布帛市场的一角聚集着十几家锦绣彩帛行可别小瞧了它们它们控制了全国七成以上绸缎货源每一家的仓库里各种锦绫罗彀绸绢堆积如山每月的资金往来高达万贯和成都一样每一家商行都有自己地后台和背景相处几十年虽然不明说可对方的老底彼此都清清楚楚。
这一溜绸缎行的东面有两家为最大一家叫扬苏行一家叫巴蜀行此刻在巴蜀行的门口新东主李清坐在一把高椅上翘着腿笑咪咪地望着忙碌的伙计他现在已经没有上班的必要从前他挂一个太子舍人的虚衔做的却是太子的侍卫长而现在他连侍卫长也不是甚至连进出内宫的腰牌都被取走也就是说他还是东宫地官但已经不是东宫的人了李清也没有什么遗憾反有一种解脱地轻松。
巴蜀行原是李琳的最大地一处产业已经慷慨地赠给了李清主要经营蜀锦控制长安近八成的蜀锦货源里面的伙计除了原有掌柜雇员外另外新增了十几名彪壮的护院这些都是李清在义宾县的手下。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今日是中和节休朝一日西市里随处可见穿着便服的官员在偷偷巡视自己投资的店铺。
这时扬苏行的东主杜有邻笑吟吟地走来说也巧他也是东官属官官拜赞善大夫女儿却是李亨地偏妃封良虽低于太子正妃韦氏但最为受宠杜有邻约六十岁其貌不扬和所有的官员一样虽靠商铺地收入财却又十分鄙视它总觉得有份难得在西市露一次面平时都交子侄经营他虽是太子的岳丈但并没有变得妄自尊大恰好相反他把所有人都放在眼里他生性宽厚热心快肠最大的特点便是有一句口头禅太子常跟我说
离李清还有十步远他洪钟一般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哈哈李舍人咱们同衙为官又同店为邻太子常跟我说李舍人为人谦和可以深交这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当好好交往才是。
李清亦笑呵呵回礼道:哪里哪里杜大夫是皇亲国戚就怕李清高攀不上。
杜有邻却脸一板这是什么话太子常跟我说不党父兄不偏富贵正是我女儿当了皇妃我才更要注意影响不要坏了太子礼贤下士的名声其实我是最讨厌人家说我是皇亲好象我这官是靠女儿得来你说是不是呵呵呵呵
就在二人寒暄之际巴蜀行的新任二掌柜张奕溟兴冲冲跑来嚷道:老爷有好事几个南诏人要来买咱们一万贯的锦帛一万贯啊
他的叫嚷声让李清恨不得将他的一对招风耳割下来当下酒菜说过多少次了总是不改也不看看旁边是谁便胡
他偷眼向杜有邻望去果然见他两眼渐渐放出光来一脸羡慕道:李舍人果然是财运当头只接手第一天便有大买卖上门什么时候南诏人也来买卖我的货太子常跟我说知足常乐我不要多三千贯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话李清自然明白便微微笑道:既然远亲不如近邻有财怎能不一起不如咱们两家一人一半如何
听得杜有邻大喜暗赞李清会做人连忙拱手谢道:太子说得果然不错李舍人当真可以深交我这就去找我的掌柜来细谈。
说完他生怕李清反悔掉头便跑等他走远了李清才寒着脸对张奕溟道:你当真是金口嘴一张五千贯的生意便没了你说说看这回要怎么罚你
此刻张奕溟的脸色就如同那浓缩过的海水一般苦涩得让人不忍目睹这这扣他俸料可他还指望这个月领了钱去买两个丫鬟尝尝当老爷的滋味呢
李老弟看在我面上饶他一次如何
李清回头却见一个强壮如熊一般的男子正笑望自己不是王兵各是谁呆了一下两人哈哈大笑上前紧紧拥抱了一下李清随即给了他一拳笑道:你这黑熊到了长安却不来看我。倒去陪什么南诏王子。
那老爷我
李清手一挥看在王帮主地面上这次且饶你一遭快去办货吧
张奕溟喜出望外谢了王兵各的说情一溜烟跑了。李清摇了摇头又取出一张清单对高展刀道:有件事要麻烦你就照我单子开的物品采办我估计这西市里应该都有。
高展刀答应唤上几个护院便出门去了李清又找来掌柜交代几句。这才拍拍王兵各的肩膀笑道:走咱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去。
在商行旁边的胡姬酒肆里李清和王兵各要了几壶酒正慢慢讲述别后之事王兵各轻轻晃着酒碗兴奋之余却又带一点遗憾道:我本是南诏白崖城部族人从小父亲便将我带到中原来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让我父亲之灵回归故里正好于诚节的外公便是白崖城部酋长他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便做了他地亲随卫队长。只可惜这人实在有点让人失望比他的大哥差得太远。
他又想起于诚节对小雨无礼之事。歉疚道:是我不好带他和两个弟妹一起上路。真有点对不起兄弟的托付。
李清拍拍他的手笑了笑道:不妨事帘儿和小雨无恙而来还是多亏你了。
王兵各一直歉疚此事见李清不放在心上他心中稍定一口将碗中的酒喝干了一抹嘴道:说说你听弟妹说你升官了。可是真的
若李清能早几日遇到王兵各他一定会绞尽脑汁通过王兵各结识于诚节。可现在去南诏之事也告吹了于诚节对他已毫无意义若能多买他些货倒是好事李清摇摇头苦笑道:是升官了却是个闲官什么事都没有所以便来做做生意刚才来买货地南诏人便是你们吗
是再过几日我们便要走了于诚节要送礼便派人来采办些锦绸之类的采办官不懂中原货物我便一起来了正好碰见你如何要不要我劝他多买些这次你们皇帝赏了不少钱绰绰有余。
李清点头谢道:如此便多谢了。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修长的眉尾不由浸透了喜色后天便是我和帘儿成亲之日你可一定要来
王兵各呵呵大笑我真是服了你马上成亲了还在这里做买卖说吧你们住在哪里我一准到。
我们现在住在安仁坊的嗣宁王府届时婚礼也在那里举行我们认识人不多仪式也较简单。
紫宸殿的御书房内李隆基坐在御案前在最后决定去南诏的使臣名单他提朱笔添了添墨先在陈希烈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批上一个正字随后又在韦坚的名字上同样画了个圈却批上一个副字紧接着他在名单上一个一个仔细寻找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最后他翻到护送军队的一页在李嗣业的下面写下了昭武校尉李清重划上一横。
李隆基轻轻将笔放下凝重地眉头慢慢舒开来他似想起一事抬头对高力士笑道:带他进来吧
片刻几个皇宫侍卫带着一名黑衣人进来他象影子一般悄然飘在李隆基面前跪下。
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影子压低声音道:回陛下的话臣与李清一家昨日搬到了嗣宁王府今天李清去西市他在那里遇到了从前地故人是个南诏人原是成都岷帮帮主现在随南诏使团名叫王兵各臣调查下来他是于诚节的贴身护卫长。
李隆基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李清后日要成亲了。
哦李隆基忽然有了几分兴趣是和谁成亲崔翘之女吗
不是是一直跟随李清地一个普通女子臣这几天替他们送请柬看情形至少有一大半都不会去都是惧怕太子和李相国。
你做得不错这几年在成都辛苦你了待南诏事完以后你就回安西吧你们父子俩至少也有五年未见面了现在你先回去帮他将喜事办好。
谢陛下那黑影轻轻叩了个头随即飘然而去迅捷无比俨如鬼魅一般。
李隆基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要成亲了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