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府也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贤并不感到高兴取而代之的却是某种奇怪。李义府虽说被贬好几年了但算得上是阴魂不散的典型——今年来一篇诚恳的文章歌颂天下升平明年上一道表言道该当封禅到了真正封禅的时候又炮制了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作为恭贺……林林总总的琐事做了一大通到头来李治下旨大赦天下的时候却加了这么一句。
长流人不赦!
于是悲愤交加的李义府就这么被一道冷冰冰的旨意给气死了。
听着像是中的故事但这却是事实。要不是因为于志宁刚去世外头不好庆祝只怕是朝廷百官中就要有人要摆大宴开大戏庆祝了。不得不说这人贬了还能有如此威吓力的大约就一个李义府而已。
清晨横在皇宫前的那条洛水还是那样静静流淌等在天津桥前的朝臣们仍是三三两两互相交谈。某些人正在讨论着某人的死讯面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只是不好表露出来当然这其中绝不包括上官仪。作为中书令老上官如今的气度比以往又增三分嗯啊之间高官风范尽显无遗现如今三步之内竟是没有半个人影。
若是平时李贤必然会去招惹两下但今儿个他半点兴致都没有一个人懒洋洋倚着桥墩——上官仪是周边三步没人。他干脆是周边五步连一只苍蝇都没有——平常人缘最最好地他今儿个一出现就是一股凛然的气息结果让那些最最喜欢和他开玩笑的官员武将统统避开老远就连原本特地来准备安慰他的程伯虎和屈突仲翔也干脆不上前讨没趣了。
“唉!”
“殿下为何频频叹气?”
第十次叹了一口气之后李贤忽然听到脑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不由着了恼。这洛阳的头面人物都知道老于去世了他心中窝火这话明知故问是存心给他添堵还是怎么着?扭头一瞧他这才认出了那笑眯眯站在那里的人物。满肚子火气勉强按捺下去了三分。
原来是神奇老头刘仁轨!
今年正月里封禅泰山刘仁轨刘仁愿这听上去酷似两兄弟的海东双雄一块回来参加盛典。就在封禅之后刘仁轨就被李治赞为海东第一功臣加大司宪兼检校太子左中护很快就加了同三品。于是这朝堂上的宰相就多了一位。虽说刘仁轨不日就要再次前往海东但这神奇老头的名声已经是远近皆知。
六十多岁贬为平民军前效力。其实也就是当炮灰结果因缘巧合连连建功居然重新当上了宰相试问天下有谁比这位老翁更强大更有运气更有本事?
由于和刘仁轨昔日有那么一点交情再加上看在对方是宰相地份上李贤这才情绪不振地应了一句:“原来是刘相公。”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李贤不说话刘仁轨却很会说话。捋着胡子就说开了:“于老过世确实是一桩憾事但于老先为太子师如今太子贤名天下无人不服;再为殿下师殿下文武全才亦是百官称道;不仅如此于老为官几十载门生弟子无数试问有谁能有于老荣耀?若是我能够如于老这般福气纵使明日死了也无憾了!”
神奇老头就是神奇老头。这话居然还能这么说!
李贤长长吁了一口气却觉自己的心情确实好了那么几分便朝刘仁轨轻轻点了点头。这时候仿佛觉察到这里刚刚散出来的那种诡异气息消失了便渐渐有人大胆靠了过来这其中打头的便是程伯虎和屈突仲翔。没人有信心能像刘仁轨这么会说话因此没有人傻到去触李贤的霉头。都在那里投其所好说一些风花雪月的雅事。
而一言建功的刘仁轨。则走到上官仪身边去攀谈了。顺便吸引了好些中老年官员。一时间年少地一帮子。年老的一帮子在朝阳下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帮直到太子李弘带着东宫属官抵达的时候场面方才安静了下来。
李贤瞥看了一眼另一边懒洋洋的诸王心中不满地想道:如今李显也和当初的自己差不多年纪为何这上朝当站桩的事情就轮不到那小子?他自己明明不管事干吗还得多走一趟含元殿真是没天理了!
想归这么想他今儿个还真地有事找李弘因此等其他上前见礼的人散开之后他便无精打采地上前兄弟之间厮见了一番。
李弘对弟弟的脾气最最清楚见李贤那表情就知道这厮不怀好意于是一个眼色就把周围那些属官打了开去
制人地开口说道:“于师傅也曾经当过我的太傅这一定会回禀父皇母后好好安排。于师傅一世英名你可别在这时候惹出什么事。”
我至于这么无知么?李贤很是郁闷不免没好气地回瞪了李弘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地道:“谁说我要和五哥你谈于师傅的后事?我今儿个要和你说的是苏定方苏大将军的事。”
“苏定方?苏大将军怎么了?”
李弘茫然的回答让李贤一愣原本已经阴霾散尽地面上顿时又阴沉了下来。憋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牙切齿地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奉旨出任凉州安抚大使的苏定方苏大将军也殁了?”
“不会吧!”
这下子李弘切切实实吓了一大跳。他监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知道身在凉州的苏定方对于大唐有怎样的贡献。不说别的就这三年吐谷浑可贺敦也就是弘化公主不再是年年告急他也觉得心头轻松老多因此骤闻苏定方死讯他竟是倒吸一口凉气。
“你真的不知道?”
见李弘点头李贤终于信了。他这个太子哥哥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撒谎尤其是难以在他面前撒谎既然这么说多半是确实不知道。但是据他打听到的消息看似乎已经有人准备安顿苏定方地后事了居然连东宫太子都不知道这隐瞒功夫实在是一流!
“高祀先!”李弘已经是忍不住了立刻朝不远处地太子属官高声叫了一句。很快某个高高瘦瘦地中年官员便疾步而来躬身行礼。平日一向待下温文有礼的李弘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旋即语气严厉地问道“苏大将军殁了我怎么不知道?”
一句话问得那高祀先愣在当场许久他方才醒悟了过来很是坦然地又是一躬身:“太子乃是监国太子不过边疆一将殁了臣不敢以如此小事打扰。”
李贤怎么瞧那官员轻飘飘地态度怎么来气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头暴怒厉声责问道:“小事?难道要吐谷浑灭了那才是大事吗!苏大将军奉旨安抚凉州这三年功劳赫赫之前又灭三国三擒国主献于御前这才功拜大将军封邢国公。尔有何功尔有何劳居然敢如此轻视大唐功臣?”
这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终于惊动了旁边的其他官员。在别人的印象中李贤从来不出面管国事仿佛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舞文弄墨外加耍刀弄枪了因此除了和李贤交情不错的几个高官之外大多数人只当这位亲王是帝后宠爱的儿子从来没认为他在政治上有什么见地。于是面对李贤有史以来第一次炮轰瞠目结舌的人不在少数。
那高祀先一下子面色胀得通红一下子愣是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沛王殿下你你怎可……”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么?”正在火头上的李贤那里管人家是个什么官他只知道自己还没骂爽快自然不肯轻易罢休“文官主内武将主外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武将率兵在外头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在这里坐享其成还敢轻描淡写说什么不过边疆一将殁了?朝廷在边疆有多少武将你知不知道若是让武将寒心那会造成怎样的乱子?”
“陛下君恩浩荡谁敢……”
“你有胆子在父皇面前也这么说!”
重若千钧的一句话终于打得那高祀先面色白——这事情天子确实不知道别说天子不知道就是执政的皇后监国的太子也统统不知道。可是这么大的事情若非有人暗示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子詹事丞敢说隐瞒就隐瞒的么?
然而李贤却没有给高祀先辩白的机会。这家伙着实惹恼了他大唐并没有重文轻武的惯例但是刚刚那通话里头隐藏着的鄙视轻蔑却让他心中无名火蹭蹭往外窜。此时此刻他忽然瞅着刚刚赶过来的刘仁轨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两声。
“刘相公在海东带兵征战多年应当知道沙场的艰难辛苦。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朝廷若是连苏大将军的身后公允都做不到拿什么去抚恤功臣?”
李弘还是头一次看到弟弟如此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但细细一品那两句诗再回忆起苏定方的孙女苏毓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等刘仁轨应答就斩钉截铁地道:“功臣不可负今日朝会我会将此事禀奏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