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宗在洛阳的宅第占据了整个修业坊的四分之一算元老重臣的巨大福利连地皮带宅子佣仆全部打包附赠。这修业坊离洛阳宫就只隔着两条街进宫方便不说地理条件也是一等一的优越。而对于李贤来说自家宅第隔壁就是许敬宗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没错修文坊和修业坊就只隔着一条街从沛王第后门口出来那就是许宅的大门于是乎李贤三天两头就会接到许敬宗的邀请帖子从诗会、赏花、喝酒、看歌舞、听戏……五花八门的借口络绎不绝。到了最后平日最喜欢串门的李贤几乎出门就绕着走。
然而这一天他不得不拐进了那条最不想经过的大街。刚刚在许宅大门口停下便有眼尖的仆人一溜烟窜了上来笑容可掬地迎道:“相爷今天正好给孙小姐过生日殿下来得可真是巧。”
不是吧?李贤的脸一下子就僵了下来甚至一度生出了调转马头疾驰而去的冲动。要说许敬宗这老狐狸还算是不错的可问题就是太啰嗦更可气的是成天在他面前念叨两个孙女和唐僧念经没什么两样……阿弥陀佛他可没有诬陷玄奘法师的意思罪过罪过!
强打精神下马把马匹丢给那几个仆役照料他便懒洋洋地进了这许家大宅。以往修文坊沛王第还没修好的时候这地方他倒是常来但现在成了邻居他反倒怕了这里。今儿个要不是为了有事和许敬宗商量。他是无论如何不会上门的。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今儿个怎么就成了人家的生日?
“哈六郎真地来了!”
瞧见许敬宗笑眯眯地迎上来。李贤只得任由人家牵住了自己地袖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头走。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这阵仗他也是见过很多回了大不了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就是。
穿堂入室进了厅堂许敬宗三两句轰走了那些上来请示的管事仆役随即用一种打量肥羊似的目光端详着李贤。最后方才赞道:“李司空和老于果然是调教得好弟子六郎如今往这里一站端地是气派非凡!唔等到加冠元服的那一天也不知有多少女子要为之倾心。”
李贤虽说早就学会了选择性无视许敬宗的某些话但此时此刻还是禁不住翻白眼。自打许敬宗抢走了沛王府长史的名头便比以前更热情了十分原本略带着疏离的殿下两个字也立马变成了六郎。以前他只听说过笑里藏刀李义府。他倒是觉得李义府比眼前这位许老相公好对付多了!
“哈对了差点忘了正事。”许敬宗自顾自地刹了车。旋即朝李贤打了个眼色“今儿个是嫣儿的生日。原只是家宴没打算惊动外人所以都是几个熟客。正好我还有个人想向你引荐一下如今却是正好。”
面对这名副其实滑不溜手地老狐狸李贤还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能再找借口拂袖而去只能无奈地留了下来。趁着别人都在筹备的当口他把昨日的事情随口一提结果许敬宗略一皱眉面上便露出了无所谓的笑容。
“爱耍阴谋的人之所以喜欢用阴谋是因为在明面上力量太小所以出不了天牌只能用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主意。如今是皇后娘娘执政选择这个时候难确实有点眼光但其实不用担心。我许敬宗就是退休也不是一尊活菩萨!”
许敬宗的明显卖关子没有让李贤感到困扰奢望这老狐狸像于志宁那么直截了当自然是不可能地。于是他便在仆役相请下和老许并肩来到了后花园。后花园设宴这种事对于许家很平常仅仅是李贤就曾经在这地方喝过几次酒每次都是把许敬宗灌得酪酊大醉。
说是家宴人确实很少——除了许嫣许瑶许彦伯外加某个官员模样的中年人之外并没有其他外人。而看到许彦伯就让李贤想到他那位太子哥哥的信——一大通废话之后之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询问李治的病情顺便拐弯抹角问了一下老爹让老妈执政地用意。
“咳!”
一声咳嗽打破了李贤的思绪见许敬宗笑吟吟地站在那个官员模样地中年人面前他醒悟到这大概是介绍了赶紧走上前去。细细一看那人却是在朝上见过的只是名字在脑海中打转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这是弘文馆学士李敬玄六郎你如今也时常上朝应该见过。他这人最是不芶言笑学问文辞却是顶尖的就是陛下也曾经赞不绝口!”
这年头赞人必赞学问文
其是宰相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文辞优美学问精通。道许敬宗这赞誉绝对是不尽不实他还是多看了李敬玄两眼很是客气地打了招呼。
果然李敬玄虽然顶着一张冷峻严肃的脸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丝和那神情绝不匹配的笑容很是道了一番恭维。其他的李贤听着倒还好只是其中刻意提到了武后如今执政辛苦这便让他心中生出一丝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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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许嫣生日席间菜肴丰盛美酒飘香又有绝色歌舞伎献上歌舞再配上美妙绝伦的笙乐那场面自然是非同小可。然而作为今日寿星的许嫣却没有受到多少关注除了许瑶和许彦伯在她左右不时交谈几句之外真正重要的三个人都在那里嘀嘀咕咕说话似乎对歌舞酒菜都不感兴趣。
“死老头果然是胡说八道看他那样子像是来给姐姐你过生日的?”许瑶看到那边神秘兮兮的三个人就心中火大仰头灌了一杯酒便在许嫣身边嘟囓道“姐要不要我去问问他都准备了什么礼物送给你?”
“别!”许嫣一瞬间从自怨自艾中回过神来连忙拉住了想要起身的许瑶用平素从未有过的严厉语调喝斥道“既然是爷爷的借口你又何必去拆穿真的嫌家里头事情不多么?”
“哼!”许瑶恶狠狠地瞪了那边的许敬宗和李贤一眼遂自顾自地低头喝起了闷酒。一旁的许彦伯虽说没有心思看歌舞也完全不在意菜肴美酒的滋味却不时往许敬宗李贤李敬玄三人身上投去目光最后嘴角一牵露出了一丝苦笑。
除了自己真正看重的东西什么亲人朋友老头子都从不在意。从今天的情形看外头人说老头子分外喜爱沛王绝不是空穴来风。
想到那流传在外的谣言他忽然靠近了许嫣一些低声问道:“阿嫣我问你爷爷真的对沛王殿下有那个心思么?”
许嫣没料想自己的哥哥也会忽然问出如此问题不禁呆了一呆面色先是泛上了一丝红晕紧接着却又苍白了下来。使劲掐了一下手指她几乎是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嗫嚅道:“爷爷曾经提起过可我看沛王殿下根本没有那个心思。谁都知道沛王妃早就有人选了。”
许彦伯转念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但看看老头子那殷勤的架势他心底的狐疑却越来越重了。老头子做事最讲利益二字绝对不会只凭本人喜恶作决定那么是不是……
许敬宗哪里知道三个晚辈在那里说什么他刚刚和李敬玄搭档他愣是给李贤灌下去十几杯酒。那都是他派人多方寻觅好容易才找到的美酒人称下口即醉的十步倒。李贤虽说没倒但看着那红通通的眼睛大约也差不多了。刚刚该说的都说了包括举李敬玄以代等等如今该做的便是另一桩要紧事。
“六郎这酒你也喝得不少了我早听说你这剑术一绝不如今儿个也舞一场如何?”
许敬宗一面说一面高声吩咐人取剑器来旋即朝李敬玄丢了个眼色。而后者闻弦歌知雅意只是生性不善于做这种捧人的勾当憋了许久方才迸出了一句:“人道是沛王殿下英雄豪杰我却未曾见过殿下舞剑平生一大憾事矣!”
“舞剑?不是赋诗?好!”
对于只要动手不要动脑的差事李贤自然是轻松愉快地答应了下来。当然若不是被许敬宗用那种级佳酿死灌了一通他也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摇摇晃晃起身接过那剑器他随手晃了两下忽然觉得重量不够当即把东西往一边一扔。结果这一扔准头太差差点砸到了那边的兄妹三人好在许彦伯眼疾手快抓住了这才免去了一场劫难。
然而这插曲谁都没心思注意因为李贤竟是唰地一下抽出了自个的佩剑。那可是李治从皇家武库中翻出来的极品货色光是那明晃晃的锋刃便不是寻常剑器可比。结果侍奉酒宴的仆人全都避开到了一边。看到许敬宗面色不变地坐在那里李敬玄也硬着头皮没挪动。
而许嫣许瑶许彦伯兄妹三人也没挪动因为三人全都现李贤醉得不轻——对于任何一个听说李贤好酒量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新鲜的体验。李贤即兴赋诗的场面不少人看到过但这醉酒舞剑似乎只有望云楼的唯一一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