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
随着喊声,几十只木杖高高扬起,然后,同时落下,落在伏在地上的几十个士卒的屁股上,“啪”地一声,发出整齐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参差不齐夹杂着呻吟的惨叫声。
阳光躲在云层里,天色阴了下来,如同端坐在高台上的高畅的脸色。
在高台下,是一个大校场,长河营所有的士卒全都站在校场上,他们排成谈不上多么整齐的队列,齐齐注视着高台前行刑的场面。
昨天下午,高畅率军进入平原城之后,在投降的杨元弘的帮助下,很快就控制了镇守平原的那一千多人隋军,缴了他们的械,把杨元弘从各乡豪强那里征集来协助守城的一千多丁壮解散,让他们各自归家。
接着,分了一部份士卒控制了粮草大营,兵械库,银库,将隋军中的高级军官以及平原郡的高等官吏们集中在一起看守,等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之后,他只留了少部分军队在城中,把剩余的人以及投降的隋军带出了平原城,在北城外原来杨义臣的大军所建的营址上新建了一个大营,下了不得擅自出营,擅自进城的军令。
那一千多名隋军虽然在上官的命令下投降了,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成为反贼的,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断有人开始逃跑,最初,只是一个两个,后来就发展成十个八个,幸好,他们被收缴了武器,而且被打散分在了各个小队里,无法武装叛乱。不过,他们的人多,比起留在营中的原长河营的老兵还要多,所以,逃跑的势头一起,就无法压制下去,屡禁不绝。长此以往,说不定会有大胆的人抢夺兵器,纠众叛乱,就算事情不会发展到那般严重的地步,一天跑个百来个人,不多久,整个长河营都要跑光。
逃兵的事情一出现,高畅就晓得其中的严重性,他马上就制定了应对措施,这才有了刚才在校场上的那一幕。
躺在地上受刑的那几十个士卒就是被他的亲兵队抓回来的逃兵,在全军面前行刑,就是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二十,二十一……”
随着喊数声,木杖高高扬起,重重落下,行刑人的动作随着喊声整齐划一,绝无偏差,受刑人则大多陷入了昏迷,呻吟声越来越小,惨叫声几乎断绝。
场下观看行刑的士卒们脸色潮红,每个人的感触大同小异,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受,其中,夹杂着几丝害怕,几丝愤怒,几丝悲怜!
高畅举起右手,停在空中,负责指挥行刑队的管小楼瞧见了高畅的手势,忙喊了一声停。
高畅走到高台前,面向全军,他的神色漠然,冷冷地注视着台下的士兵。
说实话,要想靠高压和强硬的手段阻止逃兵现象的发生,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只能让那些投降的士兵对他更为愤恨,虽然,在严峻的军法下,在督战队的长刀下,这些人还是可以打仗的,但是,一遇见战事不顺,这样整合起来的军队必定军心不稳,一旦溃散,就会一败涂地,再也无法收拢起来。
高畅知道这个道理。
按照正常的发展情况下,他应该像后世的某只军队一样,对这些士卒软硬兼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通过一些小恩小惠,一些宣传的小手段,让这些降兵心甘情愿地拿起武器来战斗,让他们觉得以前打仗只是为了上面的头头卖命,现在打仗才是为了自己的命运和前途而打拼。
不过,现在的条件不允许他这样做,第一,他虽然是长河营的主官,然而,在他上面还有窦建德这个大帅,他不想自己显得过于突出,过于与众不同;第二,他没有时间这样做,平原这个地方是无法长久驻扎的,一旦杨义臣的大军从豆子炕回师,平原是必经之地,再加上他们抢夺了杨义臣的辎重,杨义臣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所以,照高畅看来,窦建德的主力到达平原后,可能会掠夺一通,然后,挥师远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容不得他采取一味怀柔的手段,如今,他只想尽快把这投降的一千人和原来的长河营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定的战斗力,扩大自己在窦建德军中的势力,以期掌握更多说话的权利。
在高畅的注视之下,全场一阵静默,只有呼吸声,以及受刑士卒无法压制的呻吟声在随风飘荡。
高畅指着那些受刑的士卒,沉声喝道。
“你们看见他们这样,有何感想?”
没有人回应,只是那些降兵看着高畅的眼神,其中愤怒的意味越来越多,这些士卒大多不是河北人,他们中有一部份来自关中,有一部份来自河南,这也是他们想逃跑的原因之一。
“他们之所以逃跑,是想回家吧?回家过安稳的日子,守着自己的家人,守着自己的田地,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高畅顿了顿,目光炯炯,继续说道。
“你们!你们也想回家吧?也想像他们一样吧?”
是的!我们想回家!
那些降兵们在心中齐声应道,然而,看见四周手持武器的高畅的亲兵,瞧着手持双斧,身形巨大,面目狰狞的雄阔海,那些愤怒的呼喊也只能在他们的心中回荡而已。
“只是,就算你们能跑出这座大营,就算你们历经千辛万苦,躲过官府的搜查,躲过军法队的战刀,回到你们的家乡,你们就能过上真正安稳的日子吗?”
高台上,高畅的声音继续传来,非常清晰地在他们的耳边回荡。
“不要说当地的官府会找上门来,把你们当作逃兵处理,就当他们不理会你们,你们就真能安稳地生活吗?”
“田税!徭役!各种各样的赋税!这些东西是你们所无法摆脱的!永远无法摆脱!只要在皇城内那张龙椅上坐着的仍然是那个皇帝!只要,各地的官老爷仍然是那些贪官污吏!只要,在你们家乡还有那些的地主豪强,世家大族!你们的结局始终只有一个!”
高畅的声音越发激昂,字字句句,仿佛都穿透人心。
“最终,你们的命运只能和你们身边的这些河北的兄弟一样,那就是田地被夺,妻离子散,无以为生!”
“沧啷!”
高畅抽出长刀,高高举起。
“要想生存,要想活下去,要想摆脱那些苛捐杂税,你们只能像你们身边的兄弟们一样,举起武器,向那些压在你们头上,把你们从家中强拉出来,让你们不能好好过日子的人砍去,这是你们唯一的生存之道!”
高畅说罢,命令身边的亲兵把那些受刑的士卒拉下去,敷药疗伤。
“我不希望再有人不遵守军令,不希望再看见有人像这些人一样,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当场杖毙!”
视线在台下的人群中缓缓扫过,高畅再次说道。
“我高畅赏罚分明,绝不会剥削弟兄们的卖命钱,现在,罚已经罚了,该轮到赏了!”
赏?
人群有些骚动,哗然,那些老兵们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从现在开始,我们长河营的每个士卒都有军饷,暂定为一个月一贯钱,一会,将由你们的上官去辎重营领来,发给你们;另外,由于打了胜仗,老兵们这个月发双饷;在固镇,平原一战中立下军功的士卒另有奖赏,由军法司负责发放。如果,你们得到的军饷和该得的数目不符合,可以向军法司报告,也可以直接向我报告,在我高畅的军中,不得有任何克扣粮饷的事情出现!”
“统领大人英明!”
高畅举起左手,制止了大家的欢呼,他继续说道。
“至于阵亡的弟兄们,全部登记在册,当大军来到他们的家乡时,要负责寻找他们的亲人,把抚恤金发到他们亲人的手上,因伤至残的弟兄们,我们长河营负责供养,绝不丢弃!今天,我在天地之间,当作各位弟兄的面发下誓言,对今日的决定,如有违背,必遭天谴!”
“哦!统领大人万岁!”
高台下的士卒神情亢奋,刚才的沉闷一扫而空,对高畅原有的一点怨恨顿时化为乌有,就连那些降兵也是如此,他们虽然是正规官兵,然而,军饷少得可怜,经上面的长官层层克扣下来,真正能领到手中的银钱聊胜于无,就连那么点银钱,也常常被拖欠,至于,战死,负伤之后,更是无人过问,像垃圾一般被扔到了一边,如果,真是如高畅所说的那样,留在长河营中也还不错,反正,不管到那里,都会被人拉去打仗!
高畅抿着嘴,瞧着疯狂的人群,冷冷地笑了笑。
只要这些人因为利益和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他就不愁他们不听从自己的号令,人啊!不过如此而已!
“从今天开始,弟兄们按照顺序,每天有两个百人队的弟兄可以出营进城,不过,必须按时归营,并且,必须严守军纪,不得扰民,不得强买强卖,像昨天林峰那样的事情更是不能出现,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是!”
士卒们高声应道,能进城对一直待在军营中的他们,这当然是件好事情。
“军中的训练照常进行,不得有误,要知道,你们经过固镇一战之后,大部分的弟兄仍能活下来,和你们平时的训练不无关系!”
“是!”
老兵们对高畅的训练方法已经不排斥了,要知道,夜袭固镇那一仗,他们只阵亡了十来人,受伤的弟兄也不过五十来人,这证明,只要相信高统领,只要跟着高统领,既能打胜仗,也能少死人。
“解散!”
望着各个小队在他们队长的带领下整齐有序地离开校场,站在高台上的高畅长舒了一口气,今天过后,逃兵的现象应该不会大量出现了吧?
多亏杨元弘的银库,高畅虽然不敢把库中的银两铜钱全部藏起来,不交给窦建德,不过,挪用一些自用这样的胆量还是有的。
反贼也好,官兵也好,之所以军纪散乱,强取豪夺,抢劫杀戮,无所不为,和这些底层士卒没有军饷,没有保障,对前途悲观失望有关。
要想成就大事,像那样是不行的。
逃兵的事情虽然解决了,然而,还有许多的麻烦事情在等待着他,高畅瞧了瞧天色,这时,太阳已经钻出云层了,不过,却也日薄西山。
“备马!回城!”
他对台下的高怀义喊了一声,走下高台,接下来,他该去赴宴了。
(终于正常了!恢复正常更新!对前两日的不正常,深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