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正想着今天是不能在自己的秘密小窝里午睡了,该去谁屋里呢?
去芊芊屋里吧,顾横波不敢过来,但别把儿子吵醒了,还是去……
不用征战四方、日理万机的日子仅剩两天了,让人莫名地惆怅……
“你为什么不纳了我呢?不喜欢我哪里?”顾横波忽然问道。
“你不懂的,我已经有六位……”
“才六位。”顾横波道,“不说王府,哪家伯府、侯府、公府,没有姬妾上百人?明明就是找借口。”
她这似怨似嗔地语气,分明带着些调戏的意味。
王笑脸上一板,道:“你这是在瞧不起我吗?”
“是,瞧不起。”
顾横波果然是假装修行,见王笑被自己噎住,捂嘴笑了笑,忽然道:“你要是不睡,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不看。”
王笑觉得自己欣赏不了她们这时代的舞,他重生以来就没怎么看过歌舞。
缺乏娱乐的年头,只有这些咿咿呀呀的舞蹈,有什么意思……
王笑正想着,忽然走了神。
只见顾横波已经又站起来,纤手缓缓一抬,翩翩而舞。
她显然是想好了的,在这里等他、舞给他看,甚至更多的事,她早在脑子里预想过,因此过程有些突兀……
但那袅袅婷婷的舞姿确实是极好看的,轻盈而柔美。
绿黛红颜两相发,千娇百态情无歇……
等王笑回过神来,忽然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坐下来的。
顾横波回眸一笑,又开始翩翩胡旋。
这大概是她的绝技,衣袂飘飘如雪花飘摇,带起一阵香风。
王笑看得眼花缭乱之时,顾横波轻呼一声,人已摔到他怀中。
这一下摔得依旧十分轻盈,以她的舞技,该又是故意的。
她似乎累得不轻,喘着气就想搂着王笑,一双小脚又去勾他的膝盖。
王笑这算是完全见识到了所谓“掌上香罗六寸弓,拥容胡旋一盘中”的美态,若说不动意那是假的……
“……”
有些尴尬地把顾横波的手从身上拿开,他说了一句“你不要总是这样取悦我。”
两天后,王笑悄然离开济南。
他策马走在军伍之中,更多时候想的都是那些天下大势、家中妻小。
但偶尔也会想到顾横波那一支舞。
以前总觉得她是贪慕权势,但近来王笑却渐渐发现,她待自己是一片痴心……
这就让人很有压力了,他觉得刚娶了左明静,要是再招惹顾横波,简直太渣了。
她要是不喜欢自己就好了……
“你最近有心事啊?”秦玄策忽然策马过来问道。
“没有。”王笑感慨道:“你说男人为何总是见一个爱一个……”
“你自己是那样,干嘛把这罪名发到所有男人头上?我就从不见异思迁。”
王笑无言以对。
秦玄策又道:“对了,我听说一个消息,可笑得很。有人说你被刺杀了。”
“嗯?你才听说?”
“对啊,你不是叫我操练新军,万事莫管吗?”秦玄策道:“昨日进城我才听说的,也不知是哪个畜生在散布谣言……”
“我散布的,我在装死。”
“是吗?你又用这招?”
秦玄策一直以为一切正常呢,毕竟从来没有正式消息说过王笑死掉了。此时才发现原来最近有人以为王笑死掉了。
“什么叫‘又’,我明明是第一次装死。”
“以前没有吗?不是很多次吗?”秦玄策道:“我们在辽东的时候……”
“那是别人以为我死了,我可没装,那时候逃命都来不及,哪有心思装死。”
秦玄策想了想,又道:“前年你被人捉走了……”
“那我不是轻易就逃出来了吗。”
“为什么我每次听说你死了,都觉得你在装死?”秦玄策道,“史工就和我说过有一种虫,被追捕的时候就会假死逃命,我忘了叫什么虫,你就像它一样。”
“不是为了逃命。”王笑道。
他看向北方,又道:“你知道一种动物靠假死捕猎吗……”
山林里,一只赤狐盯住了一只野鸭。
野鸭扑棱着翅膀往湖面上跑去,跑着跑着,回头一看,只见赤狐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野鸭于是收起翅膀,一摇一摆地向赤狐的尸体走了过去。
接着,山中突然响起野鸭凄厉的叫喊。
“嘎嘎嘎!嘎嘎……”
隔着许多座山头,博洛正跨坐在战马上,向德州进发。
他已然完全确定了,王笑已死。
没有犹豫、没有保留,他点齐了兵马离开了沧州城,完全忘记了这一战最开始时岳乐与他商议的“一定要坚守城池,以不变应万变……”
南京城。
郭宽驾着马车,载着徐维从城北进了城门,一路走到温容信的府邸。
救出徐维的过程很艰难。
“北楚的人不杀徐维,也许是想要留着他引我们的人出现。卑职派人去问话,回来的半路上就被人盯上了。幸好卑职警觉,立马换了人据点,连夜调齐了所有人手劫狱……”
温容信仔细听完郭宽的汇报,转向徐维,问道:“王笑死了吗?”
“先放了我的家小。”
“好。”
温容信很干脆,因为这个回答对他而言十分重要。他需要徐维本人来描述整件事的过程。
如果王笑是在装死,温容信自信能从当中听出每一个蛛丝马迹。
锦衣卫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徐维的续弦妻子,以及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带过来。
徐维也仔细把毒杀王笑的事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王笑死后,他的侍卫为何没有当场杀你?”
“我女儿替我挡了一刀,她……死了。当时两位晋王妃也冷静下来,想要利用我查出背后指使者是谁。”徐维道:“郭宽救我出来,她们必会顺着这条线,查出是你指使的这件事,绝不会放过你。”
“王笑都死了,我在乎吗?”
温容信淡淡说了一句,盯着徐维的眼睛,道:“说顾横波是怎么死的,详细地说。”
徐维眼中泛起悲凉之色,低声道:“我没想到那孩子会替我挡死……”
“也许她不是替你挡死,是给王笑殉情呢?”温容信道,“王笑那样的人,很招女子喜欢。”
徐维低下头,没有回答。
“抬起头,我在问你话。”
“是。”徐维道:“我害了她一辈子,还伤了她的心……”
“告诉我,你是什么感受。”温容信的目光仿佛要刺进徐维心里。
……
整整盘问了近两个时辰,温容信才放过徐维,让人把他们一家子送到南京城内一间院子安置看管。
他独坐在书房中,回想着每一个细节。
当年王珠杀掉旧太子这件事,给了温容信很大的震憾,他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王珠居然能干出这件事。
但现在,温容信一手布置了刺杀王笑,对天下形势的影响要远胜于当年的宫变。
他一整夜都没能入睡,思考着整件事,回味着胜利的感受……
等天光微亮,他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郑元化。
才走出家门,温容信忽然愣了一下,喃喃道:“不对……不对……去!把徐维给我带来……”
“报大人,徐维一家四口已不见了身影,似乎是昨天夜里就走了。”
温容信听得禀报,瞪大了眼,呆滞了一下。
“本官不是让你们看好他了吗?!”
“是,但夜里徐指挥使派人来守……”
“徐君贲?让他来见我。”
温容信依然相信徐君贲,他不认为堂堂太平司指挥使会被王笑收买了。
但太平司里,必然有北楚的细作,而且权职不小。
“徐君贲御下无能!”他忿忿骂了一句,涌起勃然大怒。
很快,徐君贲匆匆赶来。
“温大人,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把徐维弄丢了?昨夜是派谁去看守的?!”
徐君贲一愣,道:“昨夜?没有啊,我没派人去……”
“马上派人追,他带着家眷跑不远。”温容信迅速吩咐道,“必须把徐维捉回来,我要看看,到底是谁背地里投靠了王笑!”
然而,搜寻两日,徐维一家四口,竟像是在南京城中凭空消息了一样。
温容信已经完全明白过来,王笑没有死,甚至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刺杀计划。
问题就只剩下……是谁走漏了风声?
哪怕再信任徐君贲,温容信也不得不开始怀疑他……
七日后,保国公府设宴,邀温容信赴宴。
这位保国公当年为纳秦淮名妓冠白门,婚礼当夜,光提双喜灯笼的士卒就有五千名,从武定桥一直排到内桥保国公府门前。在南京城留下了一笔浓墨重彩的佳话。
这样的人家设宴自然是十分隆重,热闹非凡。
温容信与一名又一名权贵打过招呼,好不容易才到自己的案席间坐下。
他才拿起酒杯,想要去敬几杯酒,低头一看,却见案桌上放了一张字条。
温容信眼睛一眯,脸色变了一下。
只见那字句上赫然写着“谢谢你价比千金的毒药。”
那落款处是三个字,此一次对方颇为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字。
“王置之。”
温容信目光又落回自己握着酒杯的手,感到一阵灼烧的刺痛感从手指上传来……
这确实是价比千金的剧毒,一触即死。
温容信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