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上没有狼烟升起,他们是怎么入塞的?”胡英明喃喃了一声。
秦玄策翻身上马,冷笑道:“也许这伙人一直都在长城以内呢。”
“这……怎么可能?!”
王笑与秦玄策却不理会他,策马便往军阵前驰去。
广袤的大地上,两千护卫骑军已列好阵。在他们身后,三千军户还在慌慌忙忙地列阵。
远外,清军的行进速度极快,这会功夫便已将距离拉近了一半。
风雪中,能看到一个一个矫健的黑影。
虽只是黑线,腾腾的杀气却已弥漫开来……
张永年眯了眯眼,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战栗了一下。
有几年没与建奴打过仗了,此时他有些紧张、亦有些亢奋。
屏神、静气……他闭上眼,听着马蹄重重踏在地面的声音,让自己的心跳跟随着这个声音。
“咚!咚!咚……”
有鼓声响起。
“端火铳!”张永年大喝道。
清军的骑兵更近,张永年已经能看到他们在张弓搭箭,他却还是镇定地坐在马上,用目光数着对方的人数。
“一千人,真奴应该不到五百。”
双方更近。
张永年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刀。
“点火绳!瞄准……”
田海策马跑在队伍的最后。
迎面而来的冷风如刀一般在刮着他的脸,他心里却满是振奋。
也不知田五夫何时变得那么聪明?竟能说动了库勒察将军出兵为田将军报仇。今日必要手刃王笑!
他转头想看一看田五夫,却发现对方竟是已经跑散了,不知道落到了哪。
此时没有时间细寻,田海也不在意,稍稍放慢马速,夹紧了马肚子,用仅有的一只手将刀拔出来咬在嘴里,接着拉起缰绳、策马冲刺。
断了一只手确实不方便,但没关系,今日这一战必能踏平王笑的人。毕竟,楚军的战力自己还是了解的。
如此想着,田海眼中战意昂扬……
“砰、砰、砰……”
火绳燃到尽头,一排排火铳的枪口亮了亮。
对面的清军中有十几个骑士落下马来。
张永年高昂着的长刀猛然斩下,大喝道:“冲锋!”
“杀!”
两千护卫骑军迎着一千清军,策马冲刺上去。
对付已经跑动起来的骑兵,这确实不是最正确的应对。
若时间充裕,能布好拒马、壕沟,让步卒以长枪迎战,再让骑军侧应冲锋,这一战张永年能好打很多。
但现在事起仓促,卢龙卫步卒也没有战力。
那便只好让骑兵迎战。
若两倍于敌却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这支护卫军怕是再难成长。
眼下这个冲锋的距离是张永年算过的,正好可让己方的马匹提到足够的速度、拥有足够的冲力。
另外,对方的马匹虽已经跑起来,却也已力竭。
那就,硬碰硬吧。
“杀啊……”
“放箭!”
库勒察用满语大喝了一声。
箭雨如蝗、激射而出,马上的战士却还依然保持着飞快的马速。
库勒察在满语里意为‘面目黝黑’,库勒察人如其名,生得一张大黑脸,雄壮有力,很是威武。
他是正蓝旗的牛录额真,两年前入塞后便一直留在楚境。
领着五百人在楚境而没有透出半点风声,一方面自然是有人帮忙打掩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库勒察颇为谨慎。
今日库勒察本不想出战,他并不在乎田弘化死不死,那样的合作者在楚朝将领中并不难找。但田五夫的一番话却说动了他……
秦成业的三子秦山河战败投降以来,这些年大清国给秦成业的劝降书已经递了数十封,如今终于有了些许成效,据信报传来,宁远的粮草几已耗尽,连秦家的家丁都不能吃饱饭了。
章京大人已下了死令,不能让粮饷入辽。甚至不惜楚朝京城的细作暴露,也要刺杀卢正初……得手之后,秦成业的投降似乎已指日可待。
但这时候,库勒察得到田五夫的消息:楚朝的怀远侯王笑带了粮饷,同时还有给秦成业封伯的诏令。
库勒察迅速下了决定,截杀王笑,抢下这批粮食。
他手上虽只有五百八旗兵、五百汉八旗兵,但两千楚军加上三千乌合之众,他完全不放在眼里。
……
一轮箭雨射出,楚军中顿时有数十人摔下马来,冲刺的速度便缓了一缓,队伍便有些散落起来。
“放箭!”
八旗兵控弦极快,顷刻又是一轮箭雨。
空中“嗖嗖”声不绝于耳,接着便是叮叮当当声和惨呼声响起。
张永年沉着脸,面如铁铸。他挥刀拨开箭矢,大喝道:“加快马速,冲过去!”
“杀!”
战马身上巨大的肌肉摆动着,蹄铁重重踏在地上,溅起无数的雪与泥土。
双方越来越近,彼此都没有退避的意思。
护卫军拿出黑布,罩在马的眼睛上。
他们自己却不能闭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撞过来。
渐渐的,双方的兵卒能看到对方脸上狰狞的表情,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冷酷的杀意。
刀锋高高扬起……
“嘭!”
一声声巨响!
一声声嚎叫……
两方人马轰然撞在一起!
人仰马翻。
巨大的冲击力将前排的骑士撞下马来,接着,重重的马身猛然摔下来。
兵卒惨叫,悲马长嘶。
“杀!”
刀锋落下,血花飞溅。
滚烫的热血泼在雪地之中,消融了积雪,化成满地的淤泥。
失去了残肢的人与马在淤泥中翻滚嚎叫着,瞬间便形成惨烈的地狱景象……
王笑远远看着这一幕,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在他身后,卢龙卫的军户很堪堪列好阵,还在整理着队形。
一派的乱忙与慌张。
他们依然还是瘦弱不堪的样子,手中提着兵器,满脸的恐惧。
过了一会,王笑提着缰绳策马在队伍中缓缓而行。
“你们给我记住你们今天的样子。”他开口喊道。
“你们记住自己今天是如何懦弱、如何慌张,像一群待宰的雏鸡在等着建奴的马蹄踏过来,他们会杀掉你们的至亲,然后像猪狗一样奴役你们!”
“但我希望有一天,你们成长为真正的战士之后还能记得今日,并且永远不再低头!”王笑说到这里,掷地有声地大喝道:“因为今日这一战,我们必胜!”
“必胜!”
只有寥寥几个人跟着高喊了起来。
王笑转头看去,见到了孟朔一脸坚定地挥着拳,方勇勇一张脸已涨得通红。
他居然还看到了胡敬事、夏向维、孙知新这三个书生。
只有这六人高喊着“必胜”,一幅信心满满的样子。
看起来像傻子一样……
王笑冷着脸,也不理他们,再次高喝道:“你们再看看在前面厮杀的同袍,给我记住这一幕!”
“他们皆有马匹,本可以逃。但为了给你们争取时间列阵,他们抛掉自己的性命,用身体挡住建奴……然后呢?就为了让你们这样慢腾腾地阵列?!”
“一群废物!”
说到这里,王笑已满面怒容。
他拔出火铳,抵住最后一个入队的兵卒的额头,怒叱道:“我几乎恨不得毙了你们!”
那兵卒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被他这么一骂,登时整个身子如筛子般抖动起来。
没有人敢应话。
王笑本期待有人会应一句“我们不是废物”之类的。
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