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地上各方军阀混战连年,老百姓对于军队的出现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怪。
这个时代的中队,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具特色的军队,因为军队不是属于国家建设国防,而是那些地方诸侯们的私人财产。
有国无防,每念至此,李若风便会痛心疾首,同时也为国内的军人感到由衷的悲哀。
从笔直地挺立于站台上那两列士兵所装备的清一色美制“汤姆森”冲锋枪来看,李若风判断这些正规军人不像是野战部队,而是某个军方大员的警备部队。
看这架势,很可能有某位权高位重的大人物与李若风同乘一列火车。
果然,其他车厢上的乘客都被站台上的士兵拦住暂时不得下车。唯有李若风前面的那节车厢,先是下来了一名中校军官,这名军官与站台上迎面走来的另一位少校军官交谈了几句,再四处观察了一番,然后返回那节车厢车门处。
这时才有一位拄着文明杖身穿暗红色绸缎长衫马褂身宽体胖的秃顶老头从车上慢吞吞地抬步下来,面无表情地左顾右盼像是摆足了谱似的,忽然脸色一转,堆满了笑容,像是扶娘亲一样从车上挽着一位打扮得风情万种美女下来,大摇大摆地朝出站口走去。
直到那两辆福特轿车驶出车站,站台上的士兵们方在一声号令下,排着整齐的队形,小跑着迅速离站。
李若风隔着车窗望着这些士兵消失之处,苦笑着摇了摇头,从行李架上拿起他那口棕色皮箱,拉开厢门,准备下车。
车厢的走道上这时已有三三两两的乘客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朝车门处慢慢移动。
让李若风觉得意外但并不感到奇怪的是,在车门处他看到了马军及其同伴。
“呵呵,二位像是专门在此等我?”李若风显得很友好地与这两位国民政府的特务微笑着招呼道。
“上有所命,我们这些底下当差的哪敢不从,还望李先生多多理解包涵。”马军涎皮赖脸笑容可鞠地跟李若风套近乎,“您要去什么地,办什么事,尽管忙您的,权当我们是空气,不存在。”
伸手不打笑脸人,马军摆出这手无赖招,李若风一时半会还真拿他没办法。
“马先生对北平城里可熟悉?”李若风转了个念头,问道。
“不算很熟,但我们有专门的地理鬼。您是要找人还是找地方?”马军侧身礼让李若风先下车,再紧随其后,在站台上边走边问。
“四通商社,知不知道怎么走?”李若风不紧不慢的边走边道。
“知道,当然知道,像四通商社这么有名的地方,哪能不知道。”马军落后李若风一个身位,笑呵呵地道:“四通商社的大掌柜李承啸,那可是北平的大名人,李先生,您跟李大掌柜……”
“那是我四叔。”李若风淡然笑道:“不过,我从没来过北平,也很多年没见过我四叔了,既然你的上司让你盯紧我,不介意帮我带带路吧?”
“不介意,不介意,荣幸之至。”马军一点也没有中统特务惯有的嚣张,相反,还有点巴结阿谀的味道。
能在中统任职的人,而且还是从上海一路跟着日本情报机关的重要人物到天津的人,当然不会是什么酒囊饭袋。像马军这类人,眼睛贼精,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对李若风这号连日本特高课中的大人物都毕恭毕敬的人,马军再笨也知道这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要知道,这个时代在中国大陆境内的日本人,那可是横着走的主,民国的蒋大总统对日本人都礼让三分,更别说他们这号中统系统中的小角色。
在马军的热心招呼下,一行三人分乘三辆人力黄袍车,马军在前带路,李若风在中间跟着,马军的那名同伴负责押后,很快便淹没在车站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注意到,离他们这个车队约摸三十米左右,另有一辆黄袍车在若即若离地跟着。
暮春的北平,依稀还带点寒意,尽管征战连年,北平的主人也数度易主,却依然不能影响它的繁华。
位于宣武门附近的四通商社,大门坐南朝北,高二层,朱漆大门下的三级台阶两边各有一对石狮子,颇有一番气派。
门前那占地约一亩的停车场上,拉着各色货物流车马从边上的侧门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大敞四开的门廊下人来人往,显得生意兴隆热闹非凡。
到了地头后,马军及其同伴并没过多了跟李若风纠缠,但显然俩人也没打算就此离去,而是跟李若风打了个招呼后径自到商社对面胡同口的一个茶馆里叫了壶茶点解几个小吃坐在那边吃边聊四处观望。
李若风显然并不在乎这俩中统特务的举动,拎着行李箱在商社门前稍稍驻足,四下打量了一番便朝商社内走去。
门廊内柜台前一张八仙桌旁坐着两名短打装扮,黑衣黑裤的壮汉,哥俩翘着二郞腿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嗑着瓜子,看似在闲聊,实际两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时不时地机警地扫视着社内来来往往客商。
入目泰然而入的李若风,这两个壮汉不约而同腾然而起,眼内满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神态,急步抢出同时喊道:
“少爷!”
李若风打量着眼前这两个慓悍的大汉,微笑着颔首为意,“彪子,四虎,你们两个家伙看来小日子过得蛮滋润嘛!”
居左的光头大汉抢步来到李若风跟前,正欲抬手接过李若风手中的行李,没成想被同伴后发先制抢先一步双手把行李箱接到手中,而他显然不甘落后,两只大手不分先后同时也把行李箱用力抓住。
“四虎,你他妈的别跟老子抢!”光头大汉瞪着一双牛眼朝同伴吼道。
“嘿嘿,彪子,老子就跟你争,咋地?”留着寸头的黑脸大个子不甘示弱地笑道。
看着这两个当年一块集训且最终坚持活下来的儿时伙伴,李若风没来由于心头一暖。
“得了得了,你们两个家伙还是当年那副德行,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像当年那俩傻小子一样互不服输,彪子,我四叔在不在?”李若风笑着示意彪子让一步。
彪子狠狠地瞪眼四虎一样,然后把行李箱交给四虎,赶紧答道:“大掌柜现在不在,今儿个市政厅有个饭局,大掌柜去应酬了,小的这就让人去通知大掌柜。”
“我既然回来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李若风摇头笑道,“还傻站在这干嘛,影响人家做生意,赶紧带路给我弄间房,我这一路上又是坐船又是火车的,得好好泡个澡。”
“行嘞!少爷,小的这就给您找人准备去。”彪子说完急匆匆地朝内地走去。
四虎这时不经意地朝外扫了一眼,忽然一皱眉,压低声音道:“少爷,外面好像有尾巴。要不要……”
“暂时没必要,你找人盯着点就行了。”李若风摆手为意,“有国民政府的,也有小日本的,我现在还不想跟他们翻脸。”
尽管商社中有不少人看到这一幕,但显然,除了彪子和四虎,包括柜台内的伙计,都没人知道李若风究竟是什么来头。不过,伙计们明显都看出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死彪子和四虎对李若风那种发自内心的敬意,他们当然不甘怡慢。
这不,一路行来,伙计们都跟着彪子和四虎门称喟,一个个都点头躬身朝李若风行李示敬。
四通商社不仅临街铺面相当有规模,而且整个占地面积也非常大,四进的院落连带后面的花园,估摸着超过十亩地。
在三进院的左侧,有个青石板铺地而成的演武场,边上刀枪棍棒石担石锁等器具一应俱全,十多名赤着胳膊的大汉正热火朝天的相互对练着。
彪子这会儿站在场边,也不知他之前所说的安排是否安排好了。
场中的大汉似乎对龙行虎步的李若风视若未见,反过来对跟在李若风身后的四虎一个个口称“虎哥”恭敬有加。
“一群笨蛋!”彪子朝众人骂道:“还不都过来见过少爷!”
“见过少爷,少爷好!”虽然大伙都不知这个从未见过的三少爷是什么来头,但既然彪子哥发了话,他们哪敢不遵。
李若风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仔细地打量了这十六名身高都超过一米八,体重最轻都估计得有一百六七十斤的大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