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超绝对不是什么善人,正好相反,为人粗豪而不读书的他,训练士卒非常狠辣,而且在四川的时候,他身为一省武官之长,行以峻法,士兵稍有疲沓,就是一顿皮鞭,打得人死去活来,再有严重的,更是军法从重处置,每一年只是以军法所杀的犯过的士兵,就不在少数。
但对兵士严酷,却不代表就舍得让这些年轻人白白的把性命扔在神户城中。他很知道,能保住手下的官兵,才能继续作战,能够继续消灭更多的日寇,也就能够立下更多的战功,能够从日军那得到更多的好处了!
两日的炮击结束之后,部队再次展开进攻,可让他们惊讶不已的是,日本人仿佛就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一样,当战士们推进的时候,他们如同耗子一般的再次出现在了战场上,阻挡着清军的进攻,并且给他们制造着巨大的伤亡!
实际上,日军确实是变成"耗子"了,赵间信盛确实是个人才。在他组织防御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到了清军会以炮火轰城,如果他的兵力全都留在地面上的话,那伤亡将会非常巨大。当初,广泽兵助在福山城、西内辉在姬路城的损失早已经让日本人见识到了清军战力的可怕,因此,赵间信盛除了在城内挖掘大量的陷阱之外,还建造了大量的地下防御工事。
显然,赵间信盛就是一个总结出了新战术的将领。在面对敌军强大的炮火压力时,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部队躲在地下。躲避对方的炮火打击,等到清军进入了预设阵地之后,再让步兵投入战斗,以此抵消其强大的火力优势。显然,这一招确实起到了非常巨大的作用,而且成了清军难以攻克神户的主要原因;连着一天的炮击,除了将射程内的建筑物全部摧毁之外,其实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相反,那些躲在储备了充足的食物与饮水的地洞里的日军反而过得很安心。直到中国人再次展开进攻的时候,他们立即从地洞里杀了出来,顽强的阻击着清军的脚步!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的子弹爆裂声响彻大地,陈本钦带领部队顺着到处是被炸塌的房舍和建筑的垃圾的边沿小心翼翼的前进着,他没有想到炮击之后的结果会这么差,日军在城内不知道挖了多少大大小小的地洞,而这些地洞到底连接到哪里去,到底有多宽广,恐怕没有人能搞清楚。前进的时候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鲍超倒也不是任事不做,会商之下,拿出包括火攻、水淹、烟熏、炸弹轰击等等办法,但无一能够给下面隐藏的日军带来致命的伤害。而且,日军的整个地下防御体系是参考到姬路城外失利的教训,官兵加紧巡逻联系起来了的,如果无法找到所有的地道出口,这些办法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与人力。而且,日寇还趁着清军忙着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展开了反击,给清军制造了一些伤亡。显然,这都不是好办法!
炮击之后,清军连着打了一整天的时间,却难以取得任何的进展,陈本钦异常失望,己方已经杀入了城内,却无法占领神户,甚至连鲍超都数次派人来询问,为什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打不下神户城?把他、高人鉴几个急得跳脚,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合适的办法对付那些如同耗子一般躲在地下的日军,怎么办?
朱楷提出一个办法:就这样长期的困守下去!城内日军的粮食不多,最多坚持一个月左右,也就是说,只要围困神户一个多月,日军就将不战自败。可是,这却要将大批的部队拖在神户一个月,等于是将进攻的重担全部压在阻止北路敌人援军的胡小毛肩上;这还不必提日军是不是缺少粮食只是朱楷的想象,因此,这样的办法一经提出,立刻为鲍超否决了。
清军的进展困难重重,根本没有了连克福山、笠纲、高粱、仓敷、姬路等大小城镇的风卷残云,神户城像是一团浆糊般,粘住清军前进的脚步,让他们动弹不得!
十月十一日夜,满天彤云密布,风夹杂着雪粉,铺天盖地的打在人的脸上、身上,从任何身体暴露在外的缝隙,吹打着只穿着薄薄的夏秋军装的清军战士,不必值岗的士兵早早的铺开被褥,躲进香甜的梦乡;而那些被派到任务的战士,只能躲在建筑物的门廊下,怀中抱着步枪,身上围着抖散开来的,从日本人家中翻找出来的棉被,偶尔派一两个人出门去,跺着脚,胡乱看上几眼,又飞快的冲回到屋中去。
城北的一处堆满了垃圾和杂物的角落,地面微微移动,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一双手伸出来,在地上一撑,身体轻飘飘的跳跃而出,左右扫了几眼,周围一片宁静,这个人回头向洞内招招手,越来越多的人从下翻上,手中持着步枪,飞快的展开临时布防。
清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日本人会进行这样大胆而猛烈的逆袭,日军突出部周围寂静若死,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为首的日军指挥官和身边的战士相视一笑,努了下嘴巴。众人七手八脚的上前去,把露出地面的洞口重新堵上,从外面看,再也分辨不清异状,这个人才点点头,"外面出大。"他说一口很不流利的汉语,听起来像是有严重的口音似的。
一行五百人的部队,在为首的一个叫深宫正树的带领下鱼贯而行,踩着脚下咯吱咯吱作响的积雪,大摇大摆的向北城方向走去。
五百死士从倒塌的城墙处悄悄的摸了出去,直奔向清军位于城外的物资集结地点,清军虽然不料敌人会偷袭,但这种战备物资是军队的根本,李鸿章、张佩纶和鲍超胡小毛等几个人都知道其重要性,因此,派了徐启山、周茂洋、潘楷、胡文柏、贾允谐、余坤、林扬祖、涂文钧八个人的部队在此轮流防守。
距离还很远,就可以看见堆积得如同小山一样的军用物资,从粮食、弹药到军械、医药用品一应俱全。深宫正树摸了摸腰间挂着的两个特大号的军用水壶,里面装的是桐油‐‐用来放火。不但是他,他身边的五百战士,都带着同样的两个大水壶。
顺利无比的出了城,部队整理队形,向远处灯火闪耀处前进,距离还有三百米的时候,雪下得愈发大了,一众死士的肩头和红缨帽上落满了雪花,看上去白花花一片,深宫正树正在前进,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呵斥,"站住!"
这一次从城内出发的类似由武士组成的部队一共有三支之多,都是小松宫彰仁亲王离开东京之前,特别招募而一路带至神户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会说汉语,不过水平有好有坏罢了;他们三支队伍的任务各自不同:深宫正树要尽量烧毁敌军的物资储备;另外两个分别叫藤泽慎太郎和川口雅的,也带同一支五百人的部队,等到北城火起,就立刻向敌军的总指挥部和城内指挥部发起猛攻!
清军只知己而不知彼,注定要吃一场大亏!深宫正树听见对面的呼叫,脚步不停,口中说着话,"我奉了总兵大人的命令,到此提调军资;今天晚上是谁值岗?"
"哦,是胡管带的二十七营。"清军一方,为首的是一个队正,姓刘,身边带着十几个弟兄,听到对方的答话,口中敷衍着说道,同时心中有些奇怪:即便是提调军资,也不必选在这个时候吧?提用军资,历来是在白天,而且大多是由随同部队前进的日本民壮来做具体的搬运差事,看对面过来的这些人,不像是那么回事呢?这样想着,嘴里问道,"只有你们这些人?怎么没有带人来?"
深宫正树心中恼怒。他知道对面的中国人所说的'带人来';指的是什么人,这数月以来,中国人的种种作为早就激起了日本军人的满腔怒火!打仗便打仗,抓那么多老百姓做什么?而且听说,自己的这些同胞吃不饱穿不暖的,做最苦最累的活,却受尽了中国人的凄伶!等一会儿,只要再等一会儿,就要你们的好看!
此行任务特重,他不得不把这种心态暂时压下去,脚步距离对方越来越近,"哦,还等。"
刘队正一皱眉,中国人很少会有这样说话的,要么是'等一会儿';;要么说'他们还得等';;又或者'他们在后面';之类,从来没有说'还等';的。这让他更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时间并未多想,以为风中送过来的声音有误,闻言点了点头,"那就过来吧。先要登记造册。"他问道,"会写字吗?"
"哦。"深宫正树知道自己口音很重,离得远了还能应付,离得近了很容易为人听出异常,把握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含糊的点点头,走到刘队正身边,跟在他身后向仓房走去。他身边的战士按照最初的部属,缓步上前,看似不经意间,却把十几个清军战士围在了当中。
刘队正没有料到跟在自己身边的会是敌人,刚才的疑惑只是瞬间闪过脑海,丝毫不留心版,一面走一面和深宫正树说话,"这个天,越来越冷了。"
"啊。"深宫正树附和着,尽量放缓了语速,"还要再冷吧?"
"嗯?"
"雪之后还会更冷吧?"
刚才的疑问突然又升起在刘队正的心头,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一般的中国人大多只是说,'下雪之后还会更冷';;或者是'雪后寒的天气';之类的,他觉得奇怪的一回头,身边的弟兄们竟然一个也不见了‐‐其实不是不见,只是为敌人围拢住,遮蔽了他们的视线,"你们"
深宫正树知道自己的言辞为对方发现了漏洞,不过这种情况早在预料之中,右臂一横,勾住刘队正的脖子,手掌捂住他的嘴巴,左手的短刀用力向内一送,顶在他的小腹上,"别动!"
"呜~~~~!"刘队正嘴巴被捂住,只能呜呜咽咽的从鼻子哼唧出声,"再动,就杀了你!"
刘队正用力挣扎,仿佛听不懂他的说话似的,深宫正树很觉无奈,这里距离仓房还有一点距离,只有经过了那里才能到达营地的储物场,在这之前,还是宜不要闹出太大动静为妙,心中这样想着,左手施力,短刀从刘队正的后腰狠狠地刺了进去。
一股热流瞬间涌出,深宫正树只觉得自己的左手湿滑得都要握不住刀柄了,这种暗施毒手实在不是他身为武士应有的作为,但为了任务,也顾不得了。手腕用力,短刀在刘队正的腰间一拧!即便是捂住对方的嘴巴,也似乎能够听见他忍受着临死前的巨大痛苦带出的错齿之声!
深宫正树望着他瞪圆的眼睛,心底叹息,一直到那双眼睛中的火苗逐渐熄灭,才托着他的尸体,向一边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